说完窗户,周世林又指着临近窗口的茶几道:“当时古将军和赵大人就是站在这里的,那小厮站的离他们不远。”
事情其实就发生在一瞬之间,两个人就这么突然中毒倒下,没有什么先兆。
乔苒四处走了一圈,张解走到她身边小声问道:“可有发觉什么不妥?”
乔苒摇了摇头,压低声道:“都收拾的这么干净了,有不妥也早收拾没了。”这真真叫人可惜。不过,留在这里的周世林和原娇娇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奇怪,单从那两人先前离奇的断案里就能看出一二了。
张解嗯了一声,又道:“你觉得那小厮是冤枉的?”
“不好说。”乔苒想了想,道,“但若只依着周世林所说的那样的话,这小厮就真的有些冤屈了。”
同张解说了几句之后,乔苒转头问周世林:“仵作怎么说?可验尸了?”
“仵作说是中毒,但中什么毒却不清楚。”周世林摊手,见女孩子动了动唇,又要张嘴说话的举动,又忙道,“不过从那小厮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发现了砒霜。”
一阵轻微的吸气声响起,原本这样的吸气声倒是不显眼的,可就在周世林说完之后,屋里没有人说话,这样的吸气声就显得尤为惹眼。
众人看向吸气的白郅钧,他对着众人咳了两声,道:“有些冷。”
屋里的炭盆烧了好一会儿了,都快出汗了。
没有人戳破他的谎话,周世林摸了摸磨出的厚脸皮,尴尬道:“周某是个大老粗,只管带兵打仗。”
“神医也只消济世救人便可以了。”乔苒道,“实在不行,山西路的府尹、还有上下官员呢?”
听她提起了别人,周世林立时板了脸,正色道:“因有勾结恶人的嫌疑,如今都已入了大狱。”
乔苒听的一阵沉默,而后道:“都抓进去了,一个不剩了吗?”也不留两个帮忙办事?
周世林道:“还剩了几个整理文书的小吏……”
乔苒看了他一眼:“难怪要让你二人来处理遇刺案了。”
原本就算没有陛下派来的文官,也能借助山西路当地的官员帮忙,总比两个两眼一抹黑的过来审问的好。而此时,山西路的官员都关在牢里,且不说周世林根本不插手,就算他插手,想到先前她入大理寺的第一个案子。乔苒默然:人之所长到底是不同的,就像她不会领兵作战一样。
当然,山西路匪患猖獗,这山西路当地官员之中定然有与悍匪相关的人,兴许还不止一个两个,是一群。在不确定到底哪个有问题的情况下,尽数打包送进大牢,这手段虽说粗犷了一些,但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左右只是关着,又没定罪。
乔苒顿了片刻之后,又道:“下毒的手法确实千万种不假,不过砒霜这种毒在这些手法里可谓常见,便是入行没几年的仵作,是不是砒霜之毒应该分辨的出来吧!”
大抵是从她开口问话开始便不是不知便是尴尬,这么一通下来,周世林也习惯了,是以对上乔苒的问话,他底气十足的哼了一声,道:“不巧,先前那个山西路常用的仵作娶了山西路府尹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听闻这个丫鬟同那位夫人感情甚好,所以细细算来……那个仵作也可能有嫌疑。”
所以那位仵作也被投进大牢了。
“我便在民间寻了个仵作,倒是经验尚短,分辨不出来。”
乔苒忍不住抬眼看向周世林:说出这样的话他倒是还底气挺足的啊!还哼,有什么可哼的?
“这个仵作不行。”乔苒道,“你得换一个。”
周世林道:“只有这个,别的没有了。”
这副样子看的乔苒一阵沉默,虽然先前为了案子的事情打过交道,可那时的周世林因忙着闺女的事,态度倒也算积极,是以乔苒倒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妥来。如今面对自己,又是与自己不相干的事,这周世林竟有种**的无赖样。
这让乔苒有些不习惯,毕竟先前接触最多的还是白郅钧,而白郅钧投笔从戎,即便上了战场,还是带着几分文人气质的儒将,这样子的无赖倒是真没见过。
“寻几个经验老道的大夫也可以。”张解便在此时开口了,她看了眼乔苒,道,“砒霜中毒,寻常大夫也应该能分辨的出来是与不是。”
虽说仵作和大夫,一个是看死人的,一个是看活人的,但有些时候是有共同之处的。
抓几个大夫来倒是可以,不算麻烦。周世林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原本为军中人治病便寻了不少大夫来,眼下还关在牢里,我这便让人把他们带过来。”
屋子里一阵安静。
又是官员又是仵作又是大夫的,这山西路的大牢都快塞满了吧!听到这里,白郅钧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好端端的为何连大夫也要抓?”
周世林扫了眼众人脸上的神情道:“尔等是不是以为周某疯了乱抓一气?”
还……真是。
眼见众人看着他,周世林再次开口了:“先前抓官员是为了以防万一,大夫不能放也是有原因的。”
他说着肃容看向众人:“因为见过那些病人的大夫,一旦出去乱说,便会引得山西路上下的百姓惊慌从而引起民乱。”这个时候是不能起民乱的。
“一旦起了民乱,整个山西路就要乱套了。”周世林说着覆在腰间佩刀上的手紧了一紧,道,“周某不是什么聪明人,但这等时候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乔苒听的心中一跳,忍不住再次看向周世林,虽然还没听他说出缘由,不过这样看似荒诞的行径背后,果然也有属于他的那一套行事准则。
如此再想想他抓官员抓仵作抓大夫非但不蠢,反而很有些小智。周世林很清楚到最后来解决这件事的不会是他,而他要做的,自始至终只是拖,拖住山西路的事态,不让此事外传。
从结果来看,他所做的无疑是成功的。京城传言纷纷,无数大智者都猜到山西路有大事发生了,可到底是什么大事却自始至终无人知晓。就连他们这几个奉陛下之命前来接应的官员,直到此时也都还不知晓山西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世林用自己的方法为这件外界传言纷纷的事情盖上了一层布,而后牢牢的将这层布钉在了地上,没有掀开。
能官拜大督护的武将,从来不是什么蠢人。
第473章 所谓隐士
山西路的事,始于剿匪。不过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因为最开始他确实是带着剿匪的目的来的,只是陛下另外给了他一个任务。
周世林的脸色在茶水氤氲的热气中看起来有些凝重。
“陛下起初只让我剿匪,另外的任务是叫我寻一个人。”周世林接过白郅钧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道,“据陛下所言是个隐士,隐居已久,就在这山西路一代的山中。”
乔苒听闻,沉默了一刻道:“找到了吗?”
周世林摇头:“隐士没找到,只是……”
他带大军而来,山西路的悍匪便是再如何嚣张也断断不敢同他们这些人正面硬钢,可以说,只要他周世林不是突然撞到脑袋成了傻子,这个差事便不难。
所以,待他将那等时常露面骚扰百姓的悍匪除的差不多了,便开始寻找陛下口中的隐士。
乔苒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如此的话,即便你们不说,但时间久了,你们在找人想来大家都看得出来吧!”
周世林点头:“便在此时,事情开始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明明悍匪已经除的差不多了,可这时候开始,又出现悍匪了。
“不,这些人已经不能称之为普通的悍匪了。”周世林想了想,又摇头纠正自己的说辞道,“他们训练有素,偶有的两次露面和交手可以看出他们行进整齐划一,身下马匹精良,精通兵阵,我带的人马也有些不敌这些人,便是占了人数优势,也不能将他们如何。”
所以那就可以称之为军队了,而且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乔苒想了会儿,道:“除了军队还有刺客?”
在才遭遇过刺杀的西馆突然提起刺客,周世林眼皮一跳,却还是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道:“是,还有厉害的刺客,胆敢行刺朝廷命官。”
古将军和赵大人的死到底是不是那个小厮所为还有争议,但被刺杀是不争的事实。
“军队、刺客本就已经是麻烦了,”乔苒点了点头,似有感慨,“可这两个还不算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个病。”
这也是他们最想知道的病。
周世林忙道:“一会儿让人将病人带过来给诸位看看,”他说着瞟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张解,道,“原小姐说应当同阴阳术士有关,不过可惜的是她知道治病,却不知这病是什么,从何而来。”
这个答案自然是没有办法让周世林满意的,可原小姐言之凿凿,道她看病一贯如此。周世林当时还腹诽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神丹妙药,一方解百病什么的。当然,这些只能心里想,碍于原小姐的身份,说是不能说的。
这安排自然没什么问题,乔苒转头看向一旁的白郅钧和张解:“白将军、张天师,你们可有别的问题要问了?”
“不必了。”张解看了眼白郅钧,见白郅钧朝他微微颔首,便开口道,“请大督护将病人带过来吧!”
周世林嗯了一声,抬手招来心腹让他去带几个病人过来,吩咐完这一切之后却又重新看向众人。
“诸位没有问题了,我却有问题。”他正色道。
嗯?乔苒端着茶水的动作一顿,看他神情不似作假,不由好奇:“大督护有什么问题?”
周世林道:“陛下给我的任务我还未完成。”他周世林可没有推脱的习惯,铁骨铮铮的汉子自然不能忘记这一茬。
“我要为陛下寻找隐士。”周世林说着看向在场几人,视线一一从几人脸上略过,最终还是停留在了拿着茶杯的乔苒身上。
“乔大人。”他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这话一出,女孩子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旁安安静静许久的裴卿卿倒是顺势给她递了条帕子,替她擦去留在嘴角边的茶水,而后朝还未来得及去摸袖袋的张解做了个鬼脸。
这个鬼脸倒是让周世林记起在场还有这么一个人,大抵是人太小,又或者一声不吭,竟叫他一时忘了她的存在。
不过十岁左右的孩子也该记事了,若是出去乱说……周世林当即咳了一声,对乔苒使了个眼色,嘴努向裴卿卿:“看着这个孩子。”说罢这一句不等她接话,又道,“你若是看不住我有别的办法。”
周世林的办法?裴卿卿当即大惊失色:“你要将我也投进大牢关起来吗?”顿了顿,当即扑进乔苒怀里干嚎了起来。
周世林性子里确实有几分**出身的无赖,可这等无赖在对上一个同等无赖的孩子时,还是落了下风,毕竟大人嘛,怎么好同孩子一般见识?
听着裴卿卿的魔音贯耳,周世林额角青筋爆裂,看向乔苒:“乔大人,你看看……”
乔苒拍了拍裴卿卿,示意她见好就收,这才道:“放心,她是个乖孩子不会出去乱说的。”
一言不合就开嗓大哭的乖孩子?周世林眉毛一挑,干笑了两声,没有再坚持,只是却不忘甩锅:“乔大人,她若走漏了风声,到时候陛下追问起来……”
乔苒道:“我带来的人自然由我一力承担。”
要的就是她这句话,周世林点了点头,没有再看裴卿卿,转而又说起了先前的事。他周世林可不是那等她随便说两句就能蒙混过去的主。
是以,周世林再次开口:“那个隐士……”
“没有那个隐士。”乔苒说着看向周世林,见他因着自己这句话当即向自己看来,一副她不说出个所以然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不由笑了,她摇头,再一次说道,“没有那个隐士。”
原本其实是不想说的,但见周世林如此坚决,自己若是不给个合理的理由,这周世林怕是不会停止追问的,于是乔苒说了实话:“自始至终就没有所谓的隐士。”
这个答案让周世林只觉一瞬间可谓晴空霹雳也不为过,情急之下就要抓住乔苒:“乔大人,你什么意思?”
不过那只手在就要接触到女孩子胳膊的瞬间立时被人推到了一旁。
张解收了手,看了眼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周世林。
说话便说话,动手做什么?更遑论,周世林要动的还是他的人。左右得了陛下的松口,他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呆在她的身边了,自然不消再像先前那样束手束脚了。
目睹这一切的裴卿卿连连点头,知道护乔小姐,这一点不错。像娘亲一样,知道护着她,不让爹偷吃她的点心。
周世林并没有在意自己的手被挡了,只随意的将手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盯着眼前的女孩子,声音也扬高了几分:“乔大人,此事你若是不说清楚,周某今日便不不出此门了。”
又无赖了,果真是本性啊!
乔苒失笑,她当然不会让周世林留下,而这件事他既执意要听,她倒是不介意说一说的。
“请问大督护,在未剿匪之前,山西路是什么状况?”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周世林不解,却还是回忆了一番,道:“匪患猖獗,百姓饱受其苦。”
“那悍匪落脚之处在哪里?”
为什么总问些大家都知道的话?周世林皱了皱眉头,对乔苒总说些废话是不满的,不过也仅止于不满而已,既是有求于人,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