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白若瑾,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灯下,一言不发,面容沉静。
倘若不是他的目光专注地望着女儿,那看上去就像是在发呆一样。
这样傻傻的白若瑾,有着别样的执拗和温柔。
庞彪想着,忽略两个儿子和江怀的存在。假如这个房间里只有他和白若瑾守着女儿,而白若瑾又是他的女婿,他好像也没有那么排斥了。
然而他只是这样假设地想一想,并没有任何表示。
可就在这时,床上的女儿梦呓里,嘴里喊着白若瑾的名字。
“若瑾……”
“若瑾……”
“白若瑾……”
第一声或许是恍惚,第二声或许是听错了,可第三声连名带姓,这让人怎么忽略?
庞嘉英诧异地看向白若瑾,只见白若瑾很快挤到床边,焦急道:“是我,我在这里。”
庞嘉荣被推开一些,他不明所以,傻傻地对着他爹道:“嘉雯是在叫他?”
庞彪翻了个白眼,心想你知道就不要说出来了,难不成老子没有听见吗?
庞彪站起来,不爽道:“你们两个跟我出去。”
庞嘉荣惊讶道:“为什么啊,我是嘉雯的亲哥哥,我不去。”
下一瞬,庞嘉英的手拍在庞嘉荣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道:“我们还没有吃饭呢,等吃了饭再来看嘉雯。”
庞嘉荣轻哼,知道他大哥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临走前,他转头瞪着白若瑾,没好气道:“嘉雯睡着了,她才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不知道却一直叫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这不是意味着,这个人对她很重要吗?
江怀看向昏睡中的庞嘉雯,又看了看一脸担忧的白若瑾,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他之前还想替庞嘉雯做主,狠狠责罚白若瑾一回。现在看来倒是他多事了,那丫头一直念着白若瑾的。
江怀也跟着站了起来,临走前对白若瑾道:“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叫我。”
白若瑾颔首,连头都没有回。
庞彪对江怀道:“要不我们去喝一杯?”
江怀摇了摇头,走到院子里,看着黑沉沉的天空,感觉心里有块巨石压着,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庞彪也是随口说说的,他见江怀没有什么兴致,猜测他是担心女儿的伤势。
有江怀这样医术高明的人在女儿的身边守着,庞彪莫名觉得很安心。
他对江怀道:“那等嘉雯好了以后,我让她好好孝敬你。”
江怀笑了笑,不置可否。
庞彪父子三人走了以后,江怀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寒风肆意地刮,在茶房里的如意都看不下去了,连忙去给他准备炭火,沏了热茶来。
可直到那杯热茶冷透了,江怀也没有碰。
他盯着那扇幽幽小窗,想着那里面躺着意识不清的小人儿。他就这样把她交给另外一个人照顾,不知道她醒来以后会不会生气?
应该是不会生气的,毕竟她连做梦叫的都是那个人的名字。
盆里的炭火被风吹着,一阵红一阵暗的。
如果此时江怀照着镜子的话,他就可以看见,他的眼睛也是如此。
张朔来的时候,见江怀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但并未发呆。
因为他的脚步很轻,江怀却第一时间朝他看过来,十分警觉。
他刚开始还狐疑呢,可坐下以后,便明白了。
原来江怀是在听房间里的声音,白若瑾哄庞嘉雯的声音。
“嘉雯,我一直都在这里的,我没有离开。”
“你看见了谁?你别怕,我帮你打走他。”
“嘉雯,我是若瑾啊,你摸一摸,我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
张朔看了看那敞开一道缝隙的房门,又看了看江怀,淡淡道:“嘉雯又梦魇了?”
江怀不答。
他知道那不是梦魇,那是庞嘉雯藏在心里的秘密,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江怀突然站起来,大步走进房间里。
张朔怕他和白若瑾吵起来,连忙跟上。
房间里,庞嘉雯紧紧地握住白若瑾的手,梦呓道:“若瑾,不要……”
“不要杀人。”
“我没有死,你不要杀人。”
白若瑾连忙回道:“嘉雯,我没有杀人,我们回来了,你不要怕。”
江怀皱了皱眉,他对白若瑾道:“你不要和她说话,你这样只会让她越陷越深。”
他说着,坐到床边去给庞嘉雯施针。
没过一会,庞嘉雯平静下来,沉沉睡去与此同时,白若瑾也松了一口气。只见他疲倦地坐在一旁,苦笑道:“是我太傻,竟然以为嘉雯可以承受这一切。”
江怀看了他一眼,讥讽道:“我以为你都知道,却原来是我高估你了。”
白若瑾连忙保证道:“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江怀似笑非笑道:“你们年轻,都可以任性。一条路走错了就重新来过,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不知道,重新来过的这条路还走不走得通了?”
白若瑾诧异,怔怔地望着他。
江怀却嘲弄地勾了勾嘴角,眼里泛着幽幽冷意。
第210章 战报
丹阳郡主斩杀鞑靼二皇子拓跋丰的消息传到京城时,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那可是在京城当名门闺秀一样养大的丹阳郡主啊,她怎么能这么强悍,还上阵杀敌去了?
别说是京城文武百官都很震撼,就是李老夫人都不敢置信。
可信中说得明明白白,因得了她父亲庞彪的准许才上的战场。第一仗遇到前来挑衅的拓跋丰,怒斩于剑下,用拓跋丰的人头祭旗了。
李老夫人将信来来回回看了三遍,然后扶着额头道:“都别说话,让我缓缓。”
周夫人原本手都在抖,听到李老夫人这话,当即忍不住笑道:“我滴个娘啊,我以为只有我不敢信呢,想不到您也是一样的。”
李老夫人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周夫人,激动道:“到底是我们低估了她。你说她怎么敢?庞彪怎么会允许?还有她师父都不管管的吗?”
“我只要一想到她提剑上阵杀敌,心就揪在一起,她怎么就这么能耐了?”
周夫人吸了一口气,强行镇静道:“孩子到了爹娘身边,二叔还怎么管?庞大将军都同意了,想必是认真考量过的。再说了,您看看这捷报,斩杀敌国的二皇子,这是何等功劳?缘不怪您一直喜欢她,依我看,嘉雯真的是太能干了。”
李老夫人点了点头,因为担心,她显得有些惆怅。
“大燕不是没有出过女将,庞彪将战报送来,也有为女儿正名意图,他是想让嘉雯不愧这丹阳郡主的封号,不愧皇家的恩赏。”
周夫人点了点头,眼眶都红了。她高兴地哽咽道:“往后谁还敢说我们嘉雯是沾了她父亲的光?她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不错,但她也是上过战场博得军功的丹阳郡主,是咱们大燕女子的骄傲。”
李老夫人擦了擦眼泪道:“是啊,她现在是大燕女子的骄傲。”
就连公主都要稍逊一筹了。
可太出风头了,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李老夫人长叹着,不免又担心起庞嘉雯的亲事。
白若瑾去肃州也有些日子了,可跟嘉雯还是没有进展。再这样下去,只怕皇上都要插手嘉雯的婚事了,这可怎么好?
……
皇宫里,顺平帝也是翻来覆去地看着战报。
因为盖了大将军印,这战报不可能有假。再加上庞彪身为前线大将军,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在别的事情上可能会有些小心思,但在儿女挣下的军功上他绝不会弄虚作假。
一来是现在的庞家不需要这样的军功傍身,二来是庞嘉雯是女子,已经有了丹阳郡主的封号,庞彪不可能冒险将女儿推到风口浪尖。
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
二十六年了,顺平帝再次感受到血脉中汩汩窜动的灼热。
二十六年都没有抚平的遗憾在心里滋长着,让他有些难受地想要落泪。
“一年了。”
“朕记得丹阳这个封号就是寒冬腊月里捋封的,因为天气太冷,朕便免了丹阳进宫谢恩。”
顺平帝说着,目光看向余公公,缓缓道:“朕听你说起过,丹阳是个特别有趣的小姑娘。”
余公公伺候顺平帝多年了,哪里会不懂他的心思,当即便道:“回禀皇上,丹阳郡主的确十分有趣。而且她长得也很好看,脾气秉性都好,就是心地赤诚,也不愿学那些弯弯绕绕的,偶尔得罪人了也不知道。”
顺平帝道:“徐家那些人空长了一双眼睛,也不知道用到何处去了?”
“罢了,眼下她回了家,已不是那些人可以欺负的了。”
余公公趁机道:“丹阳郡主在京城的时候皇上很照拂,没受什么苦。”
是没有受什么苦?就是受了不少委屈。
顺平帝再看一眼战报,淡淡道:“庞彪对他那些部下都很舍得,怎么轮到丹阳,就只给了区区一个校尉?”
余公公道:“丹阳郡主毕竟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