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镜没想到事情闹成这样,他竟然还能留下,闻言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半晌才想起下跪感谢,被叶娇拉住。
“你也不要有这种自惭形秽的表情,你在牢里忍下刑罚坚守本心,就已经比那朝堂上的许多人,要强上百倍。”
林镜眼含热泪,咬唇不语。又委屈、又羞愧,又有些难以自持的感动。
“快去治伤吧,”叶娇看了一眼宫外道,“昨日我差人给你娘送过钱粮,她那里你不用担忧。这会儿你若回家,反而叫她难过。不如就在国公府养着,反正我那里养着百多个人呢,不少你一碗饭。”
“是。”林镜闷声回答,泪水滴落下来,砸进殿前光洁板正的石砖。
他以后,就要这么干干净净,堂堂正正做人。
“看你瘦的,”叶娇又拍了拍他,“这些日子要吃胖些。”
送走刘砚和林镜,叶娇仍然没有搭理李策。
她对殿门口矗立的严从铮挥挥手,又浅浅施礼。
严从铮在最高处低头,看着她温和地笑笑,又拍拍腰间大刀,表示自己不方便说话。
叶娇比了个“了解”的手势,用口型说道:“请你吃饭!”
严从铮的手比了个端酒杯的姿势,叶娇比了个酒缸。
严从铮被她逗得忍俊不禁,又因为是在驻守宫殿,不得不转过身去,调整表情。
这一幕全被李策看在眼里。
他看着叶娇跟别人眉来眼去,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
忙活了许久,叶娇才转过身,看向不远处静立的楚王李策。
李策连忙笑笑,眼中有些疼惜和不满,更多的是尘埃落定后的轻松愉快。
叶娇没有走过去,只远远施礼道:“多谢。”
今日局势扭转,全靠李策对安国公府钱款去向的了解。
见她如此,李策喊道:“小姐说什么?没有听见!”
你能跟别人那样比划,怎么跟我这么拘束?我这里不需要比划,大喊大叫怎么样?
他的声音很大,像一个八十岁的聋子,在街巷里跟人闲聊。
叶娇惊讶地看看四周,见已经有内侍侍卫向这边看过来。
她只好走近李策,低声斥责道:“别闹!”
不知道是不是“别闹”这个词语夹杂着某种亲昵,李策的脸立刻红了,人也重新肃整,向叶娇走近,抿唇不语。
“你是怎么知道那些银子去向的?”叶娇问他,“若说是因为甘州巧遇,那也太巧了些。”
李策承认道:“我们初遇后,我让青峰查过你们的生意。你们有个负责货运的账房先生,嘴很松。”
叶娇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经此一事,安国公府必要里里外外自查一遍。那些口风松、容易出事的,都赶出去拉倒。
“那你……”李策出神地看着她蹙眉思索的样子,轻声道,“能原谅我了吗?”
他曾在紫宸殿拒绝过叶娇,又在宣政殿,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心意。
李策不觉得丢人,只要她能开心,这些就都值得。
“不能。”叶娇说完嘲讽地笑笑,“你以为你在朝堂上把那些信件读出来,我就能原谅了你?是谁说的,自己变心了,不稀罕我了,要跟别人生孩去了?”
“我没说过生孩子的话,”李策反驳,“我怎么会?”
他急得脸颊通红,叶娇转过身离开,又缓缓停下,转身对他笑笑。
“李策,”叶娇脸颊微红,像是有桃花绽放,说出的话却倨傲无礼,“从今日起,我不生你的气了,但我也不想搭理你。你还是……离我远点。”
她说完果然露出嫌弃的表情,远远地跑走几步,才又恢复了规矩的步伐,向宫外走去。
李策站在原地,感觉像是有一只青鸟在他心脏边扇动翅膀。
那翅膀如此柔软飘逸,扇动的风让人舒适,每一下,都让李策恍恍惚惚如坠云雾。
巨大的幸福填满他的胸膛。
她,不生气了?
她不生气了!
李策大步出宫,想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李璟,却在宫门口迎头撞见李璟的幕僚。
那幕僚看到李策,立刻撩袍下跪。
“殿下,快救救我们王爷吧。他已经离府三天,不知道被禁军捉到哪里去了!”
李策震惊地站住,心中的青鸟飞走,一颗泰山石“咚”地一声落下。
李策去见了皇后。
严从铮说,带走李璟,是皇后的旨意。
好在李策尚未出宫,只需递上请安贴,等皇后允准,便可觐见。
见到李策,皇后的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楚王回来了?一路舟车劳顿,怎么不回去歇歇?请什么安?母后还没有老呢,不需要你们这么费心守着。”
殿内烧着足够温暖的地龙,皇后雍容华贵坐在凤榻上,母仪万千。
李策没有绕弯,直接问起李璟。
“他啊……”皇后端庄的细眉蹙起,叹了口气,“母后不瞒你,他听说安国公府有难,着急忙慌便往宫里闯。圣上会允许他哭泣求情,然后徇私枉法吗?安国公府要摆脱嫌疑,案子还是要正大光明地审问明白。楚王,你说是吗?”
李策神情微动,沉声道:“母后所言极是,已经审明白了。”
皇后站起身,描画凤纹的盛装微微曳地,走到李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