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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
    也是,谢铎一向不是乐善好施的性格,万一不答应怎么办?

    “试试吧。”清清说道,“取了证物你送我下山,我与他说,若劝得动,就用这个方法,可好?”

    李新如思索片刻,向她磕了个头。

    “起来吧。”清清望着他,语气轻而软,可神态却多了原先不曾有的稳重和严肃,依稀可见几分父兄的影子。

    李新如无比欣慰,跟在她身后,带她去取证物。

    先带她去了自己房中,确认没人看到,在房中解锁了无数机关,才终于打开了床下的密室入口。

    里面放着个古朴厚重的红漆木箱,在昏黄的烛光下,透着令人胆寒的幽森之气。

    李新如郑重取出,将红漆木箱交到她手里。

    清清摩挲着表面的花纹,心情如同木箱一般沉重——就是这东西,要了她父亲的命。害得百年世家分崩离析。

    木箱并未上锁,清清缓缓打开,在看清里面的东西时,眉心一凛,瞳孔都缩小几分。

    -

    “这是……假圣旨?!”清清声音不可抑止地发颤,明黄的颜色刺痛了她的双目。

    他们竟然还留着!

    有了这东西,何愁圣上不怒,何愁文武百官不乱!

    李新如也是红了眼圈。

    “小姐,我等这一刻等了太久。”李新如哽咽道,“他们冤枉了将军,求小姐,用这东西狠狠打他们的脸!叫他们知道,是他们瞎了、疯了!叫他们一辈子都活在自己的悔恨当中,将来死了、见了将军,给他下跪磕头,赔礼道歉!”

    清清却道:“不,死了就什么都不剩了。我要让他们活着的时候就下跪磕头,赔礼道歉,不管是谁,绝不手软。”

    李新如欣然点头,又说:“还有一样证据,比这假圣旨更有说服力。”

    “是什么?”能比假圣旨还有指向性?

    “假圣旨能证明大将军是被冤枉的,却无法证明是狗王爷的指令。”李新如发狠道,“但是他,能让那狗王爷再无翻身的可能。”

    说着,他将床板翻开,露出底下更为隐秘的暗室:“小姐请随我来。”

    他点燃了火折子,显然熟门熟路了,清清随着他进去,闻到一阵不太友好的味道。

    “是我疏忽了。”李新如说道,“要不,小姐先上去,我带他上来。”

    “无妨。”清清用袖口掩住口鼻,“走吧。”

    两人沿着不大的暗室行走着,不一会儿,清清听见了铁链碰撞的响动,疑惑地看向了李新如的背影。

    李新如没有说话,直到临志尽头,才拦住她:“小姐在此处便可。”

    说着,走上前去,点燃了墙壁上的火把。

    清清这才看见,角落里锁着个人。

    看骨架似乎是个男人,双手双脚皆被铁链绑住,裹着一身分不清颜色的破衣服,形销骨立,虚弱地低垂着头,脏得看不出本来样貌。

    李新如从角落里舀了瓢水,泼在他的脸上。

    那人猛然清醒,却似乎习惯了,木然地哼了一声,抬起头来,戏谑道:“还以为你死了呢,这么多天不见人,想饿死你爹?”

    李新如并未回答,而是直接在他胸口踹了一脚。

    那人闷哼一声,随即却大笑起来,抬头似乎想看李新如。

    可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清清却发现,他的瞳仁已经不是常人那般乌黑,而是一种古怪的灰败之色。

    清清就站在他不远处,他却没有看到,而是只跟着李新如说话:“孙子,有酒没?”

    “等你到了阎罗殿,老子到你坟前给你浇个够。”李新如嫌恶地说了句。

    “怕你舍不得我死啊。”那人伸了个懒腰,“找你爹什么事儿,赶紧说吧,说完爹还要睡觉。”

    李新如实在不想让他这副模样污了清清的眼,可他是重要的人证,也是导致三年前那场兵败的罪魁祸首。

    “小姐,此人便是当年混在将军身边的奸细。”李新如说道,“他表面上效忠我朝,实际上早已和北峦达成协议,暗中给北峦王室传递消息,后来,更是亲手起草了那份假圣旨。”

    清清再次仔细打量他,却始终辨认不了他的身份。

    而那人听到了李新如的话后,一改原本的悠闲态度,终于惊慌失措起来,开始无意义地挣扎。

    带动着手腕脚腕处的铁链哗哗作响,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在跟谁说话?!”那人半是震惊半是愤怒地说道,“你带了谁过来?你想做什么?!李新如,你卑鄙!”

    李新如不理他的吵闹,抛出一句令清清惊心骇目的话:“此人便是五王爷李贯呈独子——李熙。”

    李熙,竟是李熙!

    听说他在三年前那场败仗中送了命,五王爷悲痛欲绝,一病不起。永宁郡主发誓为弟报仇这才女扮男装混入军中……

    没想到,他居然没死,而且是通敌叛国的罪人,被他们给囚了起来。

    的确,有他在,五王爷就是不认也没办法。

    可是……

    清清第一反应却是担忧,将李新如拉到一边,小声问他:“他在这儿被囚了三年,若回京反咬咱们一口,暴露了大军的行踪怎么办?”

    “而且,李氏人丁单薄,太子谋逆伏诛后,皇子辈儿只剩下一个年幼闲散的李照。

    “文武百官皆认为李照难当大任,东宫职位空悬三载,正是这个原因。

    “且不说李熙肯不肯老实招认,单说他是圣上看着长大的——当初来他来父亲身边,就是想让他捡个功勋,回去后予以重用。若圣上念及旧情,反怪我们冒犯皇室、以下犯上……”

    说到这儿,已经不是单是个愁字了。

    等她将自己的顾虑说完,李新如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道:“所以,求小姐想个完全的对策。”

    清清:“……”啊这!也、也太难了吧?

    第60章 洗干净

    好在李新如随即就也压低声音与她解释道:“李熙行迹败露之后, 就被我们关了起来,并不知道营地的具体情况。而长时间以来不见天日,导致了他双目失明, 这三年来,除我之外,他没见过任何人。”

    只要不暴露江家军的行踪,事情就没那么难办。清清想着,难的是让他开口。

    而让囚犯开口这种事儿,天底下还有谁比谢铎更专业呢?

    想到谢铎, 清清松了一口气, 对李新如说:“你现在,立刻通知人去找谢统领。”

    “怎么?”李新如不确定道, “小姐改主意了?”

    清清摇了摇头:“让他在乾卦处等着, 我先过去跟他会合, 他若肯帮忙,便让人带刘叔过去。”

    说着,起身往地道外面走。

    李新如不明就里,指着黑暗中的李熙问了句:“那他怎么办?”

    清清边走,边落下一句:“洗干净。”

    “什么?”李新如没明白洗干净是什么意思, 茫然了片刻, 追上去, “然后呢?”

    他这副紧张的表情逗笑了清清:“别担心,我一定会留着他, 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但是在之前, 总得把他收拾得像个人嘛,对不对?”

    李新如松了口气, 又听她说:“我虽未见过李熙,可也听过他不少关于他的事,‘今沙芝兰,梅川玉树。’说的便是住在今沙街的太子和住梅川路的李熙。

    “才名、地位皆与太子齐名,太子伏诛后,不少人都在说,若李熙没死,太子之位有可能是他的。

    “这样的一个人,若他以这种状态出现在众人面前,大伙儿不会去想他做了什么,只会为曾经的梅川玉树感到可惜。”

    李新如明白了,一拱手:“属下这就去办。”

    “好,收拾好我们就出发。”清清拍拍他的肩膀,“此事事关重大,我一个人无法悄无声息将他带回京,所以,我要告诉谢铎,你同不同意?”

    李新如稍稍迟疑片刻,立即理清楚了其中的关窍,恭敬道:“小姐是家主,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而且属下知道,小姐肯定是为了营地好。很多事情我一个大老粗想不到那么多——小姐只管放开手脚,出了什么事情,我李新如在后面给您兜着。”

    清清心下感动,学着他得样子,冲他拱手行了军礼:“多谢大哥。”

    李新如难得笑了笑,英俊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憨。

    将话说开以后,李新如便吩咐几个人去乾卦处扎个营帐,并支了个人去山下请谢铎。

    安排好一切,他亲自去了地道,解开李熙手脚上的锁链,将他拎上来,到营地后面的浅水河里洗涮干净。

    以往的李熙,只要听见他的声音,势必要嘲讽咒骂一番,此刻却格外的平静,像是预料到要发生了什么似的。

    被李新如扔进了浅水河里,呛了水,也只是自己爬起来,冷静地咳嗽了几声,什么都没有说。

    -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李新如再次将枯瘦的李熙踹进水里,紧接着,掐着他的后颈把人拽起来,片刻后,又将人按进水里……如此几回,李熙呛得不停咳嗽,头晕脑胀,站都快站不稳了。

    李新如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呛水声,突然一把将他丢开,颓然地站在半人高的池水里,低着头许久都没有说话。

    李熙还在咳,自己摸索着,虚弱地坐在岸边,舒缓情绪。

    好一会儿,李新如抹了把脸,仰头看着天空皎洁明亮的月盘,背影落寞,如同墓地里无视寒冬酷暑的傲立青松。

    “你哭了吗?”李熙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咳得太久了。

    哭?

    李新如突然转过身来,狠狠打了李熙一拳。

    李熙瘦弱的身形禁不住他这样的重击,软软倒在一边,可他却笑了起来。

    “你看你,老是改不掉这个脾气。”李熙抹掉唇边的血,叹气道,“我知道你恨我,你也应该恨我,江家军数完英魂!都应该恨我……”

    “杀了我吧。”李熙用近乎蛊惑的语气,说道,“给你们将军报仇。”

    李新如背对着月光,只留下一道剪影,他盯盯地望着面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天之骄子,猝然把他拎起来,抓着他杂乱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又往水里按。

    泄愤似的,这次按的有点久,李熙开始胡乱挣扎,他才将人拎起来。

    李熙躺在岸上,进气多出气少,身上破旧的衣衫尽湿,黏在枯瘦的身体上,灰败的眼瞳,像一具了无生气的蜡像。

    “你不是想死吗?”李新如揪着他的衣领,感受着他虚软无力的躯体,满腔横冲直撞的怒气和恨意,“想死你挣扎什么?”

    李熙没有说话,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