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并无恶意。
甚至他是为了她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若是细想,秦蓁便会觉得有愧。
“陆隐,此事延后再谈,如云眼下行踪不明,我必须得快些到福安寺去。”
对面的人声音柔和,更像是哄着自己,陆隐心跳飞快,却是被他硬生生按了下去,只道了声好。
……
圣旨下来时,秦湘早已经准备好了东西,不等容帝派人来请,便与秦蓁一同出了荣安殿。
“容帝对于陆隐已到了盲目相信的地步,若是陆隐真能制出长生不老药来,怕是他一人一言便能够毁了容成祉。”
秦蓁走在中间,却是对着秦湘道,“秦湘,留在这里监视陆隐,他的医术是跟着师父大师兄所学,可他们从未说过有长生不老之法,唯一有可能的,是陆隐偷了那本jin书。”
既然是jin书,其中的内容自是为天道所不容。
“可是小姐……”
“知道陆隐身份的人只有你一个,而且,我的身边只有你。”秦蓁轻轻按了按对方的手,转身上了马车。
看着一行人渐行渐远,秦湘咬了咬牙,转身朝着西厢走去。
小姐吩咐的事情,她一定得办妥才是。
陆隐借着秦蓁给的理由添油加醋,声称有重要人士将会从福安寺经过,此人对于容国大有裨益,可要留下此人,必须得由一个既是皇家之人,又是个外人之人前去福安寺潜心祈福,一个“外人”,自然能让容帝想到荣安殿内住着的太子妃,为了容国,他也会让她去福安寺。
福安寺地处建州西北处,是传闻福至心灵的地方,常年受着宫中的香火,不对百姓开放。
秦蓁到时,一小师傅匆匆下了台阶,待站定她面前才俯身道,“阿弥陀佛,太子妃,请随我来。”
跟着小师傅拾级而上,她的心渐渐沉了下来,台阶两道种着寒松,笔直挺立,越往上走,越是寂静。。
照着往日的情况看,如云在金家不受宠,给金盛解祈福这种事该轮不到她,可这次非但把她给叫上了,甚至还带上了她的娘亲。
怕是因为前些日子她与严赫所为,让人升起了警惕之心。
如此想来,秦蓁倒是有些后悔带她做坏事了。
“太子妃,师父在禅房等您。”小僧对着秦蓁俯身作揖,随后飞快的离开了院子。
既然是容帝派来的人,福安寺的僧人自然不敢怠慢。
可不知为何,秦蓁却是处处觉得怪异。
按理说,这福安寺是受人供奉的地方,本不该不对百姓开放,可却听说这是住持亲自下的命令,说为了保证福安寺的福气所至,必须得如此。
住持将秦蓁请进了禅院,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拱手作揖道,“这几日,便委屈太子妃在此休息了。”
秦蓁不过随意看了看,房间打扫的很干净,室内便有香炉供奉,因此她务须去大殿上与旁人那一同供奉,也算是对皇族之人的优待。
可……
她若是不去大殿上的话,如何能够遇到金家之人?
“大师可知,近日朝中大臣金盛解的女眷也在福安寺祈福?我与那金家的两位小姐倒是有缘,我一人觉得孤单,可否与她们一起?”
“这……”住持心中虽有疑虑,可到底对方皇家之人,她的要求,他本该满足,当下道,“若是太子妃不介意与他人一起的话,老衲倒是可以安排。”
大殿之上密密麻麻跪满了人,秦蓁只扫过一眼便看到了跪在最前面的金如意,她身侧之人穿着华贵,可仔细看去却是带着些许市井之气,传闻金如意的娘是小门小家出来的,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跪在最前面的,头戴桃木簪子,一身素衣,可秦蓁却看出那素衣是用上好的绸缎所制,桃木上不细看便看不出来的花纹也是花了心思的。
那该是金家的老太太,金盛解的娘亲。
当年金家没落,只得金盛解一个男丁,恰巧与严赫之女年龄相仿,那金家老太太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是让金如云的娘对金盛解死心塌地,大司马没了法子,只能妥协,将女儿嫁进了金家。
说来也奇怪,自严赫之女与金盛解成亲之后,金家倒是日渐扶摇直上,原先那老太太对这儿媳也很是满意,对她也不错,可直到金如云出生,她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偏生那风水大师还说这是家里有人命数与她相克,这才导致她久病不愈。
如此,金老夫人对金如云和她娘便渐渐不再上心了。
金如意的娘柳氏是个不得闲的主儿,抓住机会得了金盛解的心,此后的日子倒是日渐滋润。
见有人来,金老夫人微微睁开了眼,一张老脸却是微皱了眉,“大师,老身来时可是与你打过招呼,这次老身是替儿子祈福,不希望有外人打扰,你这是坏了规矩。”
住持俯身道了声阿弥陀佛,“皇上让太子妃前来替容国祈福,太子妃一人在禅院人气单薄了些,所以才将她带到大殿,还请金施主谅解。”
听到“太子妃”三字,金如意猛地抬起了头,看见秦蓁,脸色刷的就变了。
金老夫人瞥眼看了眼秦蓁,点头便是已经打过了招呼,“既然是太子妃,那老身也没什么可说的,一切就由大师做主。”
住持命人又准备了个蒲团,转身对着秦蓁道,“这几日太子妃若是有事,可尽管吩咐空净去做。”
秦蓁瞧了瞧,是带自己上山来的小师傅,颔首,“有劳住持,秦蓁记下了。”
待将秦蓁安排好,住持便先行离开了。
寺中每位僧人的每日修行不可废,即使有香客也与往常无异。
因着如此,福安寺每年才能香火不断,福至心灵。
眼见着到了午膳时刻,金老夫人起身便要越过秦蓁朝着大殿深处走去,秦蓁起身开口,“金老夫人留步。”
“太子妃可有要事要找老身?”金老夫人的脸上毫无笑意,看着秦蓁的眼甚至带着些冷意,虽说朝堂之上的事情她不去管,可她的家里事,她可时时刻刻都关注着。
那丫头的变化她看在眼里。
本就是生活在泥淖里的人,眼前的人何必多此一举将人给拉出来?
原本好好的生活被她一个举动搞得动荡,就算是太子妃又如何?
自她的眼神,秦蓁看出了太多的信息,陆隐说过,容帝对于金盛解的重用远远高于她所想,那么,金老夫人一人将金盛解拉扯大,对于自己儿子的情绪自是掌握的透彻。
与金老夫人而言,她的身份不足为惧。
察觉到这一信息的秦蓁却是笑了,“我一人自宫里而来,寂寞的很,若是老夫人不介意的话,我可否与你们一同用膳?”
金老夫人上下打量了眼前之人,目光落在身后的金如意身上,轻声笑道,“太子妃这是哪里的话,太子妃愿意屈尊与我等一同用膳,是我等的荣幸才是,如意,你与太子妃年纪相仿,不如多陪陪太子妃。”
金如意被金老夫人点名,原本心不甘情不愿,可自家娘亲却是悄悄拧了她的大腿,只好点头称是。
金老夫人信佛,常年带着家眷前来这福安寺,可秦蓁抽空问过空净,他从不曾见过金如云,而这一次,严赫明明白白和她说过,金如云被带上了山。
“金小姐莫不是还在气我上次宴会不曾邀请你之事?”
金如意走在秦蓁身侧,却是挺胸抬头不曾与她说过一句话,见秦蓁开口,生怕她又给自己挖坑,只好道,“如意哪敢,太子妃行事自是有太子妃的道理,如意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尚学之女,哪里左右的了太子妃的想法?”
秦蓁眼眸微动,却是道,“我知你与王小姐是闺中好友,可我如此行事,的确事出有因,还请金小姐见谅。”
金如意狐疑的看了眼秦蓁,好奇道,“太子妃……”
“那日王小姐在御花园特意带着我去见你和如云,她告知我如云是金家的嫡女,可却因为你的存在备受欺凌,她言长幼有序尊卑有度,我倒是觉得才能比嫡庶更为重要,我与她意见相左,便吵了起来。”
秦蓁每说一个字,便观察着金如意的表情,见她渐渐皱眉,便继续道,“且她说太子妃之位,朝中只有她能想的,其余的女眷皆是没有资格,如此,我才与她闹翻。”
“我能在太子殿下身侧,是我的荣幸,往后若是有别的姐妹被殿下看中,秦蓁自然也是替殿下高兴,只是秦蓁着实不喜王小姐自视甚高的模样,横竖,她也不过是尚书之女,与金小姐并无高低之分。”
金如意一时分不清她所言真假,可她与慕蝶,除却她庶女的身份,的确并无高低之分。
真要算起来,慕蝶能够在宫中出入自如,靠的是她的姑姑王贵妃,而她的爹爹,可是皇上重用的大臣。
“太子妃究竟要说什么?”金如意似乎是有些不耐,皱着眉拦下了秦蓁的路,“我与慕蝶乃是至交好友,太子妃以为凭你三言两语就能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秦蓁很是无辜,却是摇头道,“我从未想过要挑拨你与她之间的关系,只是我不想你误会罢了,我向来对事不对人。”
关于嫡庶之事,慕蝶的确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说过。
王家的姨娘手段颇多,惹的王大人三番两次想要立她的姨娘为府中主母,皆是被王慕蝶给拦下。
王慕蝶是讨厌庶子的。
可金家情况特殊,也不知为何,金如意竟是和王慕蝶成了好友。
即便如此,从外人口中听到王慕蝶对于嫡庶的言论,金如意还是沉不住气。
“太子妃和我说这些,究竟是要做什么?我可是听说最近妹妹常常去太子府,太子妃和我说这些,难道不怕如云有意见?”
秦蓁说了这么多,总算是让对方将金如云挂在了嘴边,“与我而言,如云是妹妹,但是论能力,我却觉得她比不上你,我先前已经说了,我对事不对人。”
金如意狐疑的看向对方,却发现眼前的人眼底满是认真,“太子妃真这样想?”
秦蓁笑,挽住她的手朝着厅堂走去,“罢了罢了,此事不说也罢。”
待用完膳,秦蓁先行离开。
等到了禅院,含夏已经在那厢等着她了。
“太子妃。”
“金如意口风很紧,看来这些日子,金老夫人和柳氏没少教导她。”秦蓁神色严肃,示意含夏关紧了门,原先的金如意,是被金如云一激就能失了分寸的人,可今天无论她怎么示好竟是都不为所动,“你那边情况如何?”
“金老夫人的院子离咱们这儿的不远,其余女眷都住在福安寺东边的厢房,我偷偷去看过,并没有金小姐和她娘亲的踪迹。”
听完含夏的话,秦蓁却是连连摇头,“在金老夫人的眼里,利益至上,金如意深得她的欢心,一来是因为金如意会讨欢心,二来,是朝中与她适婚的公子不少,如此好用的棋子,金老夫人自然要培养,如云和她娘亲不同,对于金老夫人而言,她们甚至不配与她同桌吃饭。”
“所以太子妃的意思是——”
“找,”秦蓁的目光很是坚定,“不能找她们的住所,而是柴房,洗衣房。”
将人带到那样的地方去,才能彰显她们自己的地位。
“还有,这福安寺很是怪异,你要小心着些。”
含夏一愣,却是极快的点头去做了。
秦蓁微微叹了口气,这金如意若是软的不行,看来她只能来硬的了。
夜深人静,整个福安寺陷入一片寂静,可福安寺最边上的厢房倒是灯火通明。
柳氏一手围着蜡烛,一手想着香油,眼见着就要点着了,身后突然出现一人将她抱住,导致那香油滴到了别处,没点上。
那人的手自她的腰侧渐渐往上,伸头嗅她脖颈的香味,“你可是好些天都没来了。”
柳氏并不反抗,听到身后之人这话,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倒是说说,我如何能够寻得理由过来?最近不太平你是知道的,可我一个女人家,自然不能去管朝堂上的事情,不然老爷该怀疑了。”
她这话三分怪罪三分脾气却剩了四分撒娇。
若是秦蓁在的话,定然能够发现,抱着柳氏的人,赫然是白日规规矩矩的住持。
住持紧紧的握紧了她那柔若无骨的手,一点一点将人往边上带,“那老不死的前来替她儿子祈福,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柳氏任由他动作,摇头,“太子去了远安与那周国商量议和之事,老爷不过就是去凑个热闹,应该没什么大事。”
没什么要紧事,那金老夫人会这么着急前来福安寺?
柳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出声来,“想来老夫人想起了你当年的预言,有点怕了。”
当年金如云出生,金家特意请了住持前去做法,可住持一到金家便断言府中有不干净的东西,追溯许久竟是到了金家二小姐金如云的身上。
住持当年说过,若是此人一生碌碌无为甘于人下的话,倒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若是此人想着要争上些什么,金家必定会有大灾难!
柳氏娇笑着依偎进了他的怀里,“那严赫大概是知晓了jianren在金家过的并不好,将那xiaojianren送去了太子府让太子妃教导,说来也奇怪,那金如云不过与那太子妃相处了一段时间,竟是渐渐转了性子,这不,老夫人怕你当年的预言成真,特意再来福安寺求上一求。”住持tiao开她的外衣,很是不以为然,“不过一个小丫头,若是她成了如意的绊脚石,不妨处置了便是,何必如此纠结?”
柳氏却是不赞同,“若真这么简单,又怎么可能还会留她到现在?严赫毕竟还是容国的大司马,眼下他有牵扯进了太子妃,若是轻易对那小丫头片子动手,怕是不好收场。”
住持桀桀的笑着,翻身按住对方的双手,“对金家来说的确不好收场,可对老衲来说,却是什么事都没有,只要你一句话,老衲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为你做。”
柳氏面露娇羞,心中却是高兴的不行,“若你能多记着些如意,替她多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寻个如意郎君,就足够了。”
住持呵呵笑着,“只有这么简单的要求么?你好不容易才来一次,若是不趁此机会一并提了,下次可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柳氏的额头微微出汗,说话的声音却断断续续,“如今我虽是金家的当家人,可在外人眼里我还是只是一个姨娘,要是可以获得嫡母的位置的话,我便是……啊……更为满足了。”
住持脸上扬着得意的笑,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动弹,“老衲说过,只要你开头,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替你去做。”
不过是除掉小的的时候,顺便处理掉大的么。
一条命是命,多加上一条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