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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第三章 画中人

    也许是不想有负友人嘱托,尽管辛三娘极力反对,林泓仍留下了蒖蒖。

    后院可住人的房间已满,林泓让辛三娘在前院收拾出一间房给蒖蒖居住。当辛三娘黑着脸抱着一堆衾枕进入蒖蒖将入住的房间时,蒖蒖发现那一套正是她此前在林泓房中用过的楮衾菊枕。

    见辛三娘没好气地将衾枕抛在榻上,蒖蒖故意逗她道:“林公子真好客,给客人用的都是自己的用具。”

    辛三娘冷笑:“这是公子要我拿出去扔掉的。我也跟你说过,这种近身的物事,如果外人用了,公子是不会再要的。不过我看着这套衾枕还好好的,扔掉可惜,就给你算了,省得还要给你备一套新的。”

    “这样呀……”蒖蒖若有所思,随即抱起衾枕就要往外走。

    辛三娘忙喝到:“你要去哪里?”

    蒖蒖道:“去公子房里。我在他那间房里睡了一夜,那房间公子肯定也不会要了,我看那间房还好好的,空着可惜,不如我去住吧。”

    “你这厚脸皮的丫头,”辛三娘气急败坏地追到门口,“快给我回来!”

    蒖蒖见她气得直抚胸口,不由一笑,抱着衾枕回到了房中。

    林泓并未告诉蒖蒖每天几时学艺,蒖蒖连续多日未好好睡过,翌日醒来,天已大亮,匆匆赶到后院一看,见林泓已在外弹琴归来,此刻正戴着素色冠巾,系着袖子,在厨房做早膳。

    他的厨房令蒖蒖叹为观止,非但窗明几净,没有一丝油烟,还散发着蔬果新鲜的香气,所有食材和调料均分类列于专属的木架上,蔬菜按叶、茎、果、根的顺序整整齐齐依次排列,调味品用瓷瓶盛着,按容器大中小的顺序各列一行,少许鱼肉悬挂在通风处,也是依大小排列,一丝不乱,肉处理得非常干净,下方地上没有一滴血水或油。食材下方木架和瓷瓶上均有小楷写的标签,注明物品名和入厨房的时间。厨房的整洁程度几乎可与书房媲美。

    蒖蒖进来时,林泓正在用洗净的梅花和从园中花木上收集的雪与白米一起煮粥。看见蒖蒖他也一言不发,默默做完,洗净手后便自己回房,让辛三娘将粥送到他的房间。蒖蒖愣怔着不知如何是好,忽见辛三娘端了碗粥给她,说是公子的吩咐。

    午膳与晚膳也是如此,林泓沉默着完成,并不开口讲解,教蒖蒖任何技艺,甚至蒖蒖主动问他也不答,只是做好后再分给蒖蒖品尝。

    晚膳后蒖蒖忍不住去找他,问他可否教自己,林泓立于池畔,以梅枝接引归来的鹤,待鹤衔了梅枝飞回岛上,才侧首对蒖蒖道:“我不是已经教了你一天么?”

    次日蒖蒖早早地来到厨房,帮辛三娘清理早晨采摘的蔬菜,按林泓的分类列于木架上,跟着三娘将他可能会用到的用具清洗一遍,控好灶火,拭擦家具,扫净地面,备好茶水,以迎接他到来。

    林泓入内后略一环顾,便看出哪里不对,径直走到置调料的木架旁,把蒖蒖拭擦木架时无意中调换了位置的盐瓶和椒瓶安放回原处。刀具搁置的位置有一点偏差,他也先调整回原位再重新启用。

    他做饭时蒖蒖一直守在旁边,自己琢磨他下一步要做什么,需要用刀就提前一点取出,用布巾托着,准时递到他手中,知道林泓每次处理完一种食材都会洗手,然后再接触另一种,便事先备好一盆水,在他搁下刀后适时奉上。至于调料瓶倒不用她递,因为置放调料瓶的架子在林泓操作之处左侧,他熟知每种调料的位置,需要什么,自己一伸手便能准确地取出瓶子,甚至不必抬头。

    这一天下来,林泓对蒖蒖也有了点好脸色,蒖蒖请教于他,他会回答,例如蒖蒖问在他房中所食的鸡汤面片是什么,他说那叫“梅花汤饼”,是用白梅和檀香末水和面擀成馄饨皮,再以五分铁凿成梅花状。顺便还告诉蒖蒖那天她喝的蜡梅花茶叫“汤绽梅”,是用竹刀将蜡梅蓓蕾自花枝上采下,以蜂蜡点蓓蕾头尾,防止绽开,再蜜浸保存,所以饮用时以热水冲泡,香味不损,一如枝头初绽之时。只是蒖蒖没有提到的他便不会主动教,一切都让她自己看,自己悟。不过蒖蒖已经觉得这是挺大的进步了,至少在她努力下,他愿意与自己沟通。

    第三天他们说的话更多了些,蒖蒖甚至有了开玩笑的心情。林泓切葱相当快捷,且切好的葱粒长度完全一样。蒖蒖拨出一些,一粒粒对比,林泓见了说:“别比了,都一样。”蒖蒖午后悄悄去菜圃中摘了一棵葱,自己在房中切了几粒,带到厨房混入林泓所切的葱里,故意挑出一粒让他看:“老师,这粒葱比较长。”

    林泓看了一眼即道:“这不是我切的葱。”

    蒖蒖问何以见得。林泓说,一看色泽和表面纹路,就知道是午后才摘的。

    而蒖蒖睁大眼睛仔细看,也没看出色泽和纹路有何不同。

    林泓将蒖蒖混入的葱粒一颗颗捡出,忽然貌似不经意地问她:“可以做一个菜给我看么?”

    蒖蒖一怔:“老师要看我做菜?”

    林泓颔首:“那天请你吃拨霞供,是因为我不了解你的口味,所以选择了煮水涮肉片的方式,把调味的权利交给你,让你自己调兑佐食的蘸汁,味道深浅轻重,都让你自由决定。如今你要我教你厨艺,可是我并不清楚你会什么,想学什么,什么是你欠缺的。我不想让你被动接受我的教导,我希望你主动去做,让你和我都发现你需要什么,而不是让你不管喜不喜欢,都不经思索地模仿我的做法。”

    蒖蒖目光从房中果蔬上逐一掠过,心中飞速把自己会的菜式过了一遍,但最后说出来的是一个最莫名其妙的:“我可以煨个芋头么?”

    话一出口即万分懊恼,正在心里鄙视这个傻乎乎的选择,却听林泓温和地回答:“好的,那就煨一个芋头。”

    蒖蒖遂挑了一个大芋头,埋入厨房炭火地炉灰堆里,估摸到了炭火煨熟的时辰,从灰堆里扒出芋头,担心弄脏厨房地面,自己捧着跑出去把芋头拍打干净,才又进厨房,剥开芋头请林泓品尝。

    林泓将芋头里外看看,略尝了尝,道:“还不错。”然后起身向果蔬架,“我也煨一个吧。”

    他自取了个大芋头,洗净,用湿纸包好,然后煮了一些黄酒,将煮过的酒和糟涂在包芋头的湿纸上,充分浸润,再命蒖蒖把地炉中炭火撤去,换成糠皮火,才将严密裹好的芋头置入糠皮火灰堆中。

    芋头煨好后,去除包裹的纸,里面的芋头仍十分干净,且受热均匀,剥皮之后露出的肉色极其嫩白。蒖蒖在林泓示意之下一尝,但觉糯香软和之感伴随着热度充盈口腔,其中隐约带有一丝甘醇酒香,香熟风味远超自己所煨那个。

    蒖蒖再三赞叹,又道:“这么好吃的芋头不会没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吧?”

    林泓略一笑:“有的,叫土芝丹。”然后又解释,“用酒与糟,更有温补的作用,最宜冬天趁热食用。”见蒖蒖吃得不亦乐乎,忽然问她:“我在山上弹琴,与你相遇那天,你吃的芋头已经凉了吧?”

    蒖蒖点头:“是的,山上那么冷,早凉了。”

    “以后别吃了,”林泓叮嘱道,“冷芋头破血,对身体不好。”

    蒖蒖垂下握着芋头的手,有些不敢确定:林老师这是……在关心我?

    明明感到开心,鼻中却有一阵酸楚。她偷眼看林泓,见他早已转身,又开始淡定地做下一道菜。

    不过林老师也不总是这么厚道。作为一位显而易见终有一天会成为的老禅师,他不时会让蒖蒖猜猜他偶尔流露的禅意。

    有一天蒖蒖和林泓的书童阿澈在书房看他习翰墨,阿澈与他们闲聊,说如今周围邻居对她的身份议论纷纷,都猜她是公子纳的婢妾。蒖蒖表示不介意,说自己又不与他们来往,他们的看法也不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活,随他们说去。阿澈嘟囔着说:“你倒是无所谓,不过,人家会说公子好色的呀。”

    蒖蒖遂问林泓:“林老师,你怕人说你好色么?”

    林泓侧首看看她,另取一幅纸,用刚才写字的笔快速作画,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一位少女,衣饰特征与蒖蒖颇相似。画完后他将这墨色人儿默默推与蒖蒖看,蒖蒖认真琢磨,猜测道:“老师是想向众人表明,你看我如同看画中人,是保持着距离远观?”

    林泓徐徐摆首。

    倒是阿澈心直口快地代他回答:“公子是说,你在他眼中是黑白的,并没有多少颜色可以好。”

    蒖蒖瞪着双眼看向林泓,林泓镇定自若,惟目中飘过一点笑意。蒖蒖不免气恼,又不便向林老师发泄,只好拾起身边拂尘,朝兀自窃笑的阿澈扫去。

    第四章 洛神姐姐

    他们日常的教与学通常是这样的:林泓先把自己要做的菜做完,蒖蒖观摩,不时辅助协作,然后蒖蒖再选择当日食材自己做一两道,林泓旁观全程,若有不妥处及时指出,或给她一些改善的建议。

    这个“不妥处”委实有点多。蒖蒖发现以林泓的挑剔眼光看来,后院养的小毛驴都要比她更会做饭。几乎从她握刀之时起就开始犯错,林泓手持一枝红瑞木,不时击打在她出错的地方:“站直,别歪头,别拱腰,双足间距与肩同宽,别耸肩,也别卸肩……腹部与墩别低于一拳之距……别超过半尺……眼睛看哪呢?别看腹部,看你要切的菜。”

    “老师,”蒖蒖忍不住怯怯地问,“如果我不看怎么能知道腹部离墩有多远?”

    林泓道:“初学时提刀之前可以看看,一旦落刀就不要总想着了。你首先要符合章法地运刀,然后在过程中寻找一种令自己轻松舒适的感觉,不要把切菜当成劳作,刀具起伏间是有韵律的,要切的食材或脆,或韧,或软,或硬,运刀的韵律也各有疾徐,需要适时调整。你跟随不同的韵律舒展手势,就像弹琴一样,弹好了自然不失章法,姿势也一定是美的。”

    蒖蒖留意观察林泓握刀,发现果然是牢而不死,软而不虚,硬而不僵,神态轻松自若,胜似闲庭信步,切出的食材均匀细致,与他操作时的姿势一样美。

    极少数时候,蒖蒖也会看出一些疑似纰漏,例如:“老师,你腹部现在离墩超过了半尺,不符章法。”

    林泓未抬眼帘,按自己的节奏闲适地将菜切完,让蒖蒖看依旧完美的作品,才回应:“你练到我这样也可以不顾章法……我就是章法。”

    林泓的书房整洁雅致,窗外植有几竿翠竹,纱窗时见竹影摇曳。窗下设几案摆棋盘,另一侧书案上设笔、笔格、砚、砚滴、墨和镇尺,另摆着一个青瓷小香炉,终日焚着他精选的沉檀或自己合的香。室中还挂着一幅他自己所绘的画:风日水滨,碧桃满树,柳阴路曲,一名美丽的女子在河畔翩然回首,左手向后伸,手腕上戴着一个翠绿的镯子。她云髻峨峨,衣袂飘飖欲举,似将凌风而去,而美目朝身后顾盼,有依依不舍之状。

    林泓每日在一樽青铜四方瓶中插花,奉于画前。闲时常驻足于此,长久地凝视那幅画,有时手中还攥着一块翠绿透亮的石头,他的目光便徘徊于画中女子的手腕及那块翠石之间。

    蒖蒖偶然窥见,不免好奇,私下向辛三娘打听,林泓画中女子是谁。辛三娘说:“哦,那个呀……是临水夫人,送子娘娘。”

    临水夫人名为陈靖姑,是闽南一带道家信奉的救助难产妇女和送子注生之神。但这个答案很令蒖蒖意外:“林老师不曾婚配,为何会供奉送子娘娘?”

    辛三娘迟疑一下,然后道:“反正公子迟早是要娶妻生子的,先供着,有备无患。”

    这理由实在牵强。蒖蒖见她显然不欲明说,便又去问阿澈,阿澈也有明显的犹豫,最后给了一个不同的答案:“公子画的是洛神。”

    “真的?”蒖蒖不太相信。

    阿澈这一回十分肯定地颔首:“当然是真的。”他手指画中女子,“你看看这姿态,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不是洛神是谁?”

    蒖蒖仔细端详,也觉这一说法比送子娘娘更合理,遂又问阿澈:“老师为何要供奉洛神?”

    阿澈道:“公子是才子嘛,就像曹子建那样,肯定都喜欢洛神……也许,每天供奉,洛神会令他才思泉涌?”

    见蒖蒖还在对着画像愣怔,他以手肘碰了碰她:“你也去拜拜吧,请洛神保佑你不那么笨,早日学得一手好厨艺。”

    蒖蒖瞪了瞪他,但等阿澈离开后,还是悄悄朝画像拜了拜,轻声祝祷:“请洛神姐姐保佑我,在问樵驿学习顺利,明年入尚食局,找到我妈妈。”

    从此每天向洛神姐姐拜一拜,复述一下同样的愿望也成了蒖蒖的习惯,也更主动地帮林泓清理书房。她见林泓插花用的青铜四方瓶广覆红斑绿锈,瓶内绿锈更是几乎长满,心想老师爱洁净,花瓶锈成这样一定是阿澈偷懒,没好好清洗,遂在林泓外出时自己取出花瓶,用醋反复擦洗,将外部洗得相当光亮,又伸刷子入瓶内,把瓶壁绿锈去除,刷得干干净净。

    所以林泓回来时面对了一个近乎崭新的青铜花瓶。他转首看向蒖蒖,似绿锈上身,脸色有点绿。

    蒖蒖眼睛闪亮,目光热烈地在他面上逡巡,想找到他惊喜的痕迹:“老师,这个花瓶……需不需要我再洗洗?”

    林泓的情绪在心中排山倒海般迅速转换,最后他看着蒖蒖那隐含期待的目光,压下了快要涌出的呵斥,不动声色地应道:“不必洗了,这花瓶上千年来从未如此干净过。”

    倒是阿澈怒视着蒖蒖,将要斥责,但一个“你”字甫出口即被林泓喝止,然后命阿澈将花瓶送入库房,另选一个汝窑花瓶过来。

    蒖蒖有些疑惑:“老师不喜欢我洗花瓶么?”

    “不是,”林泓和言道,“只是用了很久,如今想换一个了。”见蒖蒖笑容消失,还在细探他的表情,他浅笑吩咐:“去园中剪几枝红梅给我插瓶吧。”

    林泓每日插花所用的花枝通常是园丁剪了送来,他修剪调整后插入瓶中。蒖蒖既得令,便兴冲冲地去剪了他最爱用的红梅,每一枝都精挑细选,确保姿态都很美,花都开得很艳再呈给林泓过目。

    林泓看看她所剪的梅枝,道:“都很美。不过,这么美的花枝,还是让它长在枝头吧,以后别剪了。”

    他命安放好汝窑瓶的阿澈将这些梅枝送去插在堂中的大花瓶中,然后起身,带着蒖蒖来到园中,自己挑了些残枝、枯枝、徒长枝剪下。

    回到书房,蒖蒖盯着那些自己根本没关注过的枝条,还在诧异这怎么能用于供奉洛神姐姐,林泓却已拈起一根直楞楞的徒长枝,双手握住花枝接近自己腹部,左右拇指指尖轻轻相抵,略一着力,只听那花枝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蒖蒖一惊,尚未反应过来,林泓双手所握位置继续移动,“咔咔”脆响继续响了几声,当他手松开时,可见花枝已被折出曼妙的弧度,而且表皮几乎未损,花枝姿态宛若天生。

    “内部木质虽被弯折,但经脉未断,插入瓶中仍可吸水,一如未折枝时。”林泓解释。

    蒖蒖点头:“明白,就是打折骨头连着筋的感觉。”

    林泓一笑,递了另一根徒长枝给蒖蒖,“你试试。”

    蒖蒖接过,试着弯了弯花枝,起初力度不够,手一松花枝立即弹回原来的状态,然后她加大力度,这回一声尖锐的脆响,花枝彻底断了。

    她赧然向林泓致歉,林泓安抚地朝她微笑,又取一枝,边弯折边说明:“双手握住,枝条离腹部一拳距离,先慢慢弯,感受一下枝条的柔韧度,再选择合适的力度。弯折时动作要干净利落,折枝发出的声音务必清脆,但须弱如婴儿咳嗽,若尖锐刺耳,那就是折断了。”

    蒖蒖顿悟:“烹饪也是一样,操作之前,须先了解面对的食材质地,再选择相应的力度和运刀方式。”

    林泓继续处理剩下的花枝,不再说话,双目凝视所选的枝条,先观察原先的姿态,再胸有成竹地弯折出自己想要的线条,神情专注,完成得却又相当轻松。

    这神态真是美呀,一如他凝神作画、写字、弹琴或养鹤时。这一瞬她忽然意识到,男子最美的时候,就是专心致志地做着他擅长的事之时。

    她默默注视着林泓,看得如沐春阳,心中和暖,直到林泓发现她不自觉间呈出的微笑,目含疑问地与她相视,她才红着小脸低下头去。

    “还有问题么?”林泓问。

    蒖蒖垂目想了想,目示枯枝:“为什么要选枯枝呢?我们看插花,看的不就是正在开的花么?枯枝看起来颇显衰败。”

    林泓暂时不答,把先前整理好的花枝插入瓶中,再选择了一根枯干苍劲、无任何花叶的枝条斜插入后方,才道:“为什么要回避枯枝?那是我们可以借鉴的过去。”

    蒖蒖举目望向他完成的插花,那瓶花前方细枝上有未绽蓓蕾,中间主枝窈窕曼妙,离枝头约半尺处有盛开花朵,而后方枯枝雄浑劲峭,构成景象疏密有致,生死枯荣,皆为一体,如同一幅微缩的生命画卷。

    第五章 造园

    数日后,有两人带了地图从抚州来,说奉主人之命邀请林泓在抚州为其营造园林。

    南渡以来,士大夫皆爱营构园池,用于奉亲自娱、燕集酬唱,享林泉之乐。贵官园圃,无不叠山理水,筑凉亭画阁、高台危榭,植奇花异卉、佳木瑞草,以求可居、可游、可藏歌贮舞。为求一理想造园者,不惜花费重金聘请。蒖蒖也是此时才知道,林泓并非终日飱风饮露,不问世事,他与园中人日常支出,有相当一部分来自造园所得。

    “公子出自诗书簪缨之族,但双亲辞世得早,留下家产不多。公子十八岁便考中进士,可他无意仕途,辞官隐居武夷山,至今已有五年。”阿澈告诉蒖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