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嫡母,她对原主不是很热情,但也并没有亏待过。逢年过节,她会给原主送些衣裳吃食,小药包和一些小银钱。
作为亲生父亲的裴觉兴都对自己的女儿冷若冰霜,哪里还能去要求谭氏做得更好,更多呢。
也许就连谭氏都没有想到,这些因为恻隐之心而从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小恩惠,一直被原主记在心里。
对于谭氏,原主是很敬重的。
而如今,说得现实一些,是她变得出息了,有能耐了,能给别人带来好处了,她和谭氏的关系也才日渐亲近起来。
若她还像是往日那般沉寂,很难说谭氏会不会改变对她的态度。
裴若华看得开,也看得通透,你无法要求别人无条件对你好,每一個人所做的每一件事,出发点大多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所以,像是木紫薇这种侠肝义胆的品格,就显得尤为可贵。也怪不得裴觉兴,听风这么多年还对她念念不忘。也怪不得谭氏这么多年一直愧疚在心。
想了想,裴若华开口道:“母亲,我从不曾怪您,也不曾恨您。我理解您的苦衷,也理解您的压力,人活在世,都不容易,甜酸苦辣各种滋味都得尝到,没有必要总是去自怨自艾,自哀自怜,这样,自己是永远都不会得到快乐。相信我娘这是这么想的。”
她没有权力也没有资格替木紫薇去原谅谁,然而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何必总拿过去的事情来折磨现在的自己。
谭氏一把揽住裴若华,“哇——”一声大哭起来,直哭得眼睛红肿,鼻尖发红,仿佛要将这么多年压抑着的郁气全都发泄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谭氏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之后,裴若华为她擦去泪水,又理了理略微散乱的发髻,这才问出了自己很想知道的问题:“母亲,我娘和文寿阁的苏姨娘,关系如何?”
大太太谭氏怔了征。
“苏姨娘?为何突然问起她?”
裴若华道:“苏姨娘在夜宴上对我下毒,我寻思着,我之前与她也没有打过交道,结仇结怨就更谈不上了。她要害我,总要有原因吧?会不会,她跟我娘有仇?所以迁怒在我身上了?”
谭氏的眉头紧拧。
“苏姨娘……苏姨娘……我记得,她是在我嫁进来裴府三年后,才被老太爷抬进来做姨娘的。她人长得妖媚,很得老太爷喜欢,这么多年,一直盛宠不衰。
我与苏姨娘一向少打交道,除了平时给老太太请安,逢年过节团聚夜宴,基本见不着面。至于你娘,更更谈不上与她有来旺了。”
裴若华不死心。
“母亲,您再细细想想。”
“想想……”
谭氏冥思苦想,忽然,她眼睛一亮。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我伺候老太太晚饭回来,听到苏姨娘的声音从紫薇的屋子里传出来,当时,紫薇住在正院的东侧屋,并没有搬到你现在居住的小院。”
裴若华心头一跳,当中果然有内情,忙问道:“母亲您可听清了苏姨娘说了什么?”
谭氏一手托腮,想了想,道:“我当时离得远,听得不是很清楚。苏姨娘她好像在问紫薇要一个什么东西,语气……还挺恶劣的,还说什么走着瞧之类的,然后气呼呼地就走了。
当时我觉得奇怪,就问紫薇苏姨娘来做什么,紫薇说,苏姨娘不见了一个东西,正四处找呢。我也不以为意,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不见了一样东西?
裴若华记得,文山阁的丫鬟五儿,是因为握住了苏姨娘的什么把柄,就摔了一个羊脂白玉雕紫薇花香炉在天香居的牡丹园里,还污了苏姨娘最喜欢的一株豆绿,以此来要挟苏姨娘,并最终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裴若华就是从这里,猜出了木紫薇和苏姨娘,应该是有着某种瓜葛。
难道这种瓜葛,为的是一样东西?
到底是什么东西比人的生命还要贵重。
“我娘是在苏姨娘那次的来访之后,才搬到小院去的?”
谭氏的脸色变了变,好像真是这样。
“那时,我娘已是父亲的通房丫头了。”
裴若华推测,木紫薇察觉到谭氏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渐渐疏远起来,而且又有苏姨娘的关系盘桓在当中,所以木紫薇主动提出要搬到那个偏僻的小院去住。
这样一来,即便苏姨娘再去找木紫薇,也没人知道了。
谭氏张了张嘴,只说了个“我”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个小院又偏僻,又腐旧,本来是文泉阁的柴房,后来丢空了,然而当紫薇提出要搬到那里的时候,她也没有阻拦。后来还是还是世子爷看不过眼,命人修缮了一回。
裴若华只是想通过过往的事情,来推测木紫薇和苏姨娘之间的恩怨,并没有责怪谭氏的意思。
“母亲,您别多心。”
谭氏点点头。
“我明白。”
只是脸色仍然有些愧疚。
裴若华默了默,又问道:“母亲,当年我娘身边,除了李嬷嬷,还有伺候的人么?”
木紫薇在裴府的地位太低,本身就是个伺候人的通房丫头,能拨给她一个嬷嬷服侍,就已经很不错了。
果然,谭氏应道:“没有。”
“那她有没有和谁关系比较密切?”
谭氏的声音越发低了。
“也没有。”
紫薇是个很有理智,自制力很强的人,她看起来对谁都非常的友善亲和,但从不与人交心。
裴若华暗叹了一口气,她早该想到的。
木紫薇与苏姨娘的往来,似乎不愿让旁人知道,所以刻意选了个偏僻的小院,李嬷嬷早就不在了,这条线索算是断了。也许如今,想知道真相,就只有从苏姨娘处入手了。
不过,今夜和谭氏的倾谈,还是收获很多的,裴若华始终相信,就算她得到的信息都是碎片,但碎片拼凑起来,迟早能够得到一幅完整的图案。
见谭氏面带疲惫之色,裴若华便告辞离开了。
甘蓝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微明的光线在空气中缓缓流淌,恰似一笔朱砂,带着雾里看花的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