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几个兄弟的情况也是同样,谁的风头强劲一些,陛下便要打压;谁的境遇低迷一些,陛下便要提携,总之是要保持各方势力和利益的平衡,然后又让其互相牵制,这样,陛下手里的权力就是安全的。”
齐穆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表情和语气都显得十分平淡,在他的心目中,陛下先是君,然后才是父,看淡儿女情长也是很正常的。
“哦。”
长风应了一声,想了想,皱眉道:
“难道是裴家庄子那事让陛下忌惮了?”
齐穆冷笑道:
“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皇帝和皇子,看起来关系很简实际上却是天下最复杂的关系。
陛下作为天下的君主,一个皇朝的至尊,自然是希望能够永远的坐在这个位置上,不愿意轻易拱手让给别人,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能!
但是作为君王的儿子,若是也有着问鼎至尊的野心,那心情也许是与自己的父亲完全相反的。
他们会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够早早的退位,要么做个安享晚年的太上皇,要么就干脆逝世,这样的话自己就能够坐上龙椅,君临天下。
这种父子之间完全不同的心态也就是君王和皇子之间产生矛盾的根源。
雍钦帝如今六十二岁,登基已经四十年了,却一直未曾立太子。他的五个儿子里头,就只有齐穆掌管着的玄武卫最为精锐,只怕就连拱卫京城的御林军也有所不及。
他当年将玄武卫交到齐穆的手里那时,正是郑贵妃新丧。
郑贵妃进宫的时候十六岁,逝世时才三十不到。
她善良温柔,清丽绝俗,身上隐然有一股书卷的秀气,只要和她相处过的人,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雍钦帝对郑贵妃有几分真心,为她举行了隆重的丧礼,并赐谥号为端敬皇贵妃。
郑贵妃丧事过后,雍钦帝久久难以释怀,时不时地就到郑贵妃的凤仪宫里凭吊。
那时齐穆还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一向被保护的很好,养尊处优的,母亲骤然离世给他的打击太大,于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很快变得瘦骨伶仃。
雍钦帝觉得这孩子有孝心,宫里没有了依靠,母族也指望不上,越发的可怜巴巴,他大手一挥,便将御林军旗下的一支拨给了齐穆来保护他。
又因为齐穆的武魂乃是霸天玄武,雍钦帝亲自将这一支兵将命名为玄武卫。
也是没料到齐穆竟然能将这一支平平无奇的兵将带领的如此出众。如今雍钦帝就算是后悔,也只能心里暗暗想着,收回玄武卫的话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裴家庄子这一回,吴王输得太惨,就算齐穆给雍钦帝送去了二十万两银子,雍钦帝也不可能高高拿起,低低放下。更何况吴王背后有淑妃,还有右丞相,内阁次辅刘致远,没一个好相与的。
偏偏丽妃在这时又生出了别样的心思,幕后黑手想必是不愿见到丽妃和齐穆结盟的,故而在齐穆前往景秀宫的路上,就急匆匆地决定下毒。
这样一来,无论齐穆是死是活,都不会与一个妄图谋害自己的人合作了。
那小宫女的手法那样拙劣,齐穆还是不动声色,顺水推舟,任她将毒药下到自己的身上,
这样一来,便是向雍钦帝表明自己虽然赢了吴王一局,但并不是无敌的,瞧瞧,这不就中了别人的暗算。
他如今病怏怏的,想必雍钦帝也不好再下狠手打压他了。
想通了这些关节,雷动,长风,雨霁还有文大夫齐齐舒了口气。
长风紧抿着唇,道:
“只是这般忍气吞声到底委屈了殿下。”
雨霁接口道:
“没错,虽然殿下是刻意为之,但也须得查明到底谁是幕后黑手,免得他们真以为咱们玄武卫无人了。”
齐穆淡声道:
“过柔不立,过刚易折。能屈能伸,方为真君子。我始终有担心,陛下会拿玄武卫开刀,所以能忍则忍吧。”
他根本不必出手。
因为丽妃听到这个消息,是一定不会无动于衷的。无论是为了向齐穆证明自己的无辜,还是拔除自己宫里的钉子,她都必须要有所动作。
……
日子如白驹过隙,弹指间,新年快要来到。
这一日,正是习俗中扫尘的日子。
按民间的说法:因为“尘”与“陈”谐音,扫尘就有“除陈布新”的涵义。意思是要把一切穷运,晦气统统扫地出门。
小院里,裴若华带着甘蓝和水芹,拿笤帚,掸蛛网,洗抹布,擦门窗,忙碌得欢欢喜喜,热火朝天。
水芹捧着一盆水仙花,走进屋子。
数只花种球养在一个石青色的椭圆形瓷盆里,在一条条蒜苗似的绿色叶子中间,已经挂上了星星点点的花苞,蝉翼般的小花瓣洁白晶莹,清雅恬淡,格外惹人喜爱。
“姑娘,这花儿是管家命人送过来的,您看多美。”
说着,水芹不由低下头,凑近嗅了一嗅,陶醉似地说道:
“好香啊!”
裴若华在书桌前,正要写福字,只见她铺开一张方方正正的洒金红纸,一头压上雕花木镇纸,然后往砚台内滴了几滴清水,拿起黑墨块,轻而慢地在砚台上打着圈儿,听见水芹的话,连忙抬起头来,告诫道:
“水仙花有毒,可要注意,不可凑的太近。”
水芹听了,连忙甩手将花盆扔在窗台上,皱着一张小脸,闪着大眼睛很是遗憾的说道:
“啊?有毒?这么好看的花,怎么还有毒呢?”
裴若华笑着解释道:
“水仙花确实有毒,但它的毒素不会挥发,别吃下去就不妨事。”
甘蓝一掀门帘,从外头进来,她听到了裴若华和水芹的对话,皱着眉头,道:
“既然水仙花有毒,管事的怎么送了来了?”
难道是想害三姑娘不成?
经过了神仙下凡附身那事之后,老太爷对裴若华是刮目相看。如今她在裴府的地位相比以往,已是天壤之别。不管旁人心里服不服气,反正面子上是不敢再对她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