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文大夫继续道:
“我猜测,殿下应是先中了毒,后又饮了酒。酒为水谷之气,味辛甘,性热,入心、肝二经,乃是畅通血脉,活血行气之物,毒液随着脉气从各处朝心脉涌动,从毒发到死亡的时间,会缩短一半。”
“好歹毒!”
雷动的双眸蒙上了血雾,咬肌紧绷,那力道像是能将牙咬碎。
“这手法非常隐秘,不过很有效。”
文大夫边说,边从随身的医箱里拿出一个紫檀木盒,打开木盒,里头是一排排整整齐齐的金针。
“我为殿下施针,先将毒血排出。请雷将军将殿下扶起。”
文大夫道。
“是。”
雷动闻言,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齐穆。
只见文大夫手沿着齐穆后背的经络引导,不一会儿,脊中、悬枢、命门三处大穴竟然显出浅浅的黑色。手起针落,异常精准。金针在穴位处停留了片刻,当文大夫将金针拔出时,针口处射出一线黑黑的血。
“文先生,这是?”
雷动看着文大夫,问道。
“雷将军不必担心,这是放血疗法。”
文大夫头也不抬地说。
血不停地流着,用来接血的布巾已是透湿,黑黑的一片。
文大夫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不停地在齐穆背部其他穴位推拿,直到涌出的血液黑色褪尽,血色鲜红。
从医箱的一堆瓶瓶罐罐里,文大夫找出一个天青色的小瓷瓶,自瓶内倒了些许液体涂抹在皮肤上,那液体接触到皮肤,形成一层薄膜,血很快就被止住了。
“这是雪莲丸,取生长于高寒山脉悬崖陡壁之上,冰渍岩缝之中的雪莲花,有清除血毒,补中益气的功效。”
一颗雪白的药丸从乌金釉小瓷瓶里倒出,文大夫将药丸喂到齐穆口中,轻轻一托下颌,只见他喉间微动,药丸便吞了下去。
直到这时,雷动心里那层层叠叠的紧张终于缓了下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两个时辰之后,齐穆悠悠地睁开双眼,除了胸口还有些憋闷感之外,他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
齐穆撑起身体,靠在床榻上。
文大夫,雷动,和收到消息之后马不停蹄赶来的玄武卫暗司统领长风,财司统领雨霁见状,连忙围拢上来。
文大夫两步踩在脚踏上,先是拿了个大引枕垫在齐穆的后背,然后细细端详了一番齐穆的脸色,又抓住齐穆的手腕给他把脉。
“还有些余毒没清干净,不过已无大碍了。快,给殿下端一杯温水来。”
文大夫扭头吩咐道。
“哎。”
雨霁应道。
她走到八仙桌旁,拿起水壶倒了一杯白滚水,送到齐穆跟前。
“殿下,您喝水。”
齐穆接过瓷杯,将温水一饮而尽。
长风的目光一直看向齐穆,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问道:
“殿下,到底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往您身上下毒!”
齐穆的眸光顿时就阴沉了几分。
“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见齐穆的态度,似乎是要将事情忍耐下来,长风眸光一闪,眼神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以玄武卫如今的威势,晋王殿下根本就不需要忍耐,不需要低头。
长风还要说话,雷动一把拉住他,低声道:
“别冲动,殿下自有打算。”
长风到底心有不甘,脱口而出:
“那就这么算了?”
雨霁瞪了长风一眼,但心里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齐穆,斟酌着开口道:
“殿下,长风说的也没错,这可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如果就这么算了,那往后,还不知那人会做出什么更加丧心病狂的举动,不可轻饶啊。”
雨霁略一停顿,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道:
“殿下是为了维护丽妃娘娘?”
晋王殿下固守自持,自律甚严,从没听说过他对哪家姑娘倾心,不过当初,殿下的师兄提出要将自己的闺女许配给他,他也没有拒绝,只是因为后来姑娘入宫了,这场婚事才作罢了。
齐穆双眼微眯,也不多废话,开门见山地道:
“我是在景秀宫中毒,但是下毒的人却不是丽妃。”
雨霁秀眉一挑,有些意外。
“不是丽妃?”
那是谁?
只听齐穆冷声道:
“下毒的是一个小宫女。”
雷动,长风和雨霁异口同声道:
“小宫女?”
晋王殿下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个小宫女不怀好意,又怎么会被下毒?
事情越来越匪夷所思了。
见齐穆点头,长风追问:
“是景秀宫的宫女?”
齐穆勾了勾唇。
“应该是景秀宫的宫女,不过为谁卖命,这就难说了。”
丽妃约我见面,想要与我结盟。她不会做下毒这种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
一直沉默着的文大夫开口道道:
“殿下,您是先中毒,而后饮酒使得毒素激发,您看丽妃有没有可能以结盟为借口,将您引入景秀宫谋害,就像是裴家的那个庄子一样?”
长风重重地点头。
“就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殿下。”
更何况丽妃进宫的日子并不算长,压过了许多资历和出身都比她优胜的妃嫔,一步一步爬到了妃位,她的手段绝对不简单。这种女子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都不足为奇。
齐穆眼眸一扫,缓声道:
“丽妃平凡庸俗,目光短浅,她多是被人所利用了。不过,这也正合我意……”
长风和雨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疑惑。
长风正要问,只听雷动沉吟着道:
“殿下,陛下对您有不满?”
陛下对殿下不满?
什么时候的事儿?
长风和雨霁心头一跳,眼巴巴的看着齐穆。
这屋子里的人,无一不是齐穆的心腹,是他最为信任的人,所以齐穆有什么事,也不瞒着他们。
“陛下深谙制衡之道,这也是为什么几十年来,他沉迷于修炼,疏于朝政,却仍旧能够将权柄牢牢地掌握住。”
齐穆道:
“内阁辅佐陛下处理奏折,可若只依赖内阁中的某一个人,便会造成一家独大。左丞相祝陵权倾朝野,朝堂之上超过一半的臣子唯他马首是瞻,于是,陛下便特意扶植右丞相刘致远和祝陵对立,让祝陵任首辅,统领全局,让刘致远任次辅,掌管吏部,负责官员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