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嫤正要接话,忽闻里间传来李宁馨的哭声。
她忙不迭的起身,向里间走去。
她将手伸入薄被底下一抹,轻笑道:“原来是宁馨尿了,阿娘给宁馨换尿布好不好?”
梁嫤如今已经能够熟稔的换尿布,给孩子换衣服,虽然孩子身上的骨头都是软的,上官夕连抱都不敢抱,她却十分麻利的就将丫鬟们叠好放在一旁的干净尿布换到了女儿身上。
更坐在床上,倚靠着斑丝隐囊,撩开衣服来,熟练的喂女儿吃奶。
上官夕有些愣怔的看她。
“阿姐……你,你自己喂养啊?”上官夕语气迟疑,听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
梁嫤笑着点头,“身为一个母亲,倘若不能看到自己的孩子全心依赖的窝在自己怀中吃奶,那该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
上官夕瞪大眼睛,微微点了点头,神情却有些懵懵懂懂的。
她的目光落在李宁馨的小小软软的身体上,一瞬间,却有些失神。
“你见过上官继明了么?”梁嫤笑着抬头看她。
上官夕摇了摇头。
上官继明是她的弟弟,王氏的孩子。
王氏一举得子,上官睿行高兴坏了,满月宴甚是隆重,她远在洛阳都听说了。
“满月宴我没去,那时候恰逢王爷受了伤。继明百天我倒是去看了,唔,若是细看,他和你还有些相像呢!”梁嫤缓缓说道。
上官夕微微一愣,她不知道自己从洛阳回来,没有回去上官家,便直接来到景王府,来到阿姐这里,是不是就有些逃避的意思在。
可她明明心底是不怕的,她连当初在洛阳时,那么困难的情况都扛下来了,如今不过是要见个正在吃奶的孩子,有什么可怕的?
“我明日就去回去,今日先陪陪阿姐!”上官夕低声说道。
梁嫤点了点头,“明日日也好,如今继明也要半岁了吧?你这做姐姐的,回来可有给他带礼物?”
上官夕点了点头,“带了的。不禁给他带了,我还给王氏也带了礼。”
梁嫤赞赏的看了她一眼,“阿夕如今真是长大了。”
上官夕低头一笑,“一个人的时候,我总想起走之前阿姐跟我说过的话。我和王家的小郎君是订了亲的,阿姐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和王氏乃是亲上加亲,和她作对,除了让阿耶对我失望,让阿耶夹在我们中间难受以外,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我没有兄弟姐妹,王氏的孩子以后就是我的兄弟姐妹,更是我在娘家的依靠。兄弟多,往后在夫家才能硬气!这话虽说的直白,也都是大实话!阿姐劝我的话,我都记得呢!”
梁嫤点了点头,将吃着便睡着的宁馨放回小床上。她抬手轻轻拍了拍上官夕的肩膀。
“阿姐的话,你能听进去就好了。如今你真是让人放心太多了!想来义父看到如今你这般懂事,定会非常欣慰的!”
上官夕笑了笑,“虽然改口叫她母亲,多少有点别扭。但静心想一想,这件事,她并没有错。即便没有她,也会有旁的女人来取代我阿娘的位置。平心而论,她对我还是不错的。”
听闻上官夕这么说,梁嫤真是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上官夕果然没让人催,便直接回了上官家在平康坊的宅子。
带给王氏和上官继明的礼物,她更是亲手郑重的总到王氏面前。
她开口叫“母亲”之时,王氏激动地险些落下泪来。
上官夕这出门的一趟,真是成熟了太多,王氏想到自己以往不被她认可,被她想方设法刁难作对的日子,只觉心酸。
原以为永远盼不到她一声“母亲”,便是自己对她再怎么掏心掏肺,也捂不热她的心。却不想,皇天不负有心人,竟给她等来了!
上官继明已经半岁了,比梁嫤家中那个只会吃会哭的小娃娃看起来好玩儿很多。
他会自己翻身,会抬着头,撅着屁股想爬,但是手脚配合还不够协调,没爬动呢,身子一歪,就会滚到一旁。
引得身边大人都忍不住笑。
上官夕见弟弟不似李宁馨那般娇软的样子,还大着胆子将他抱在怀中。
许是血缘的亲近与生俱来,半岁的上官继明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自己这姐姐,倒是一点也不认生,还在上官夕的怀里咿咿呀呀的朝她兴奋的叫。
上官夕几乎是一瞬间,就喜欢上她这胖乎乎的小弟弟,便是他后来尿了她一身,上官夕也只是一笑了之,换了衣服来,又将弟弟抱紧怀里。
王氏是聪慧之人,见到上官夕的变化,欣慰之时没有忘记这必是梁嫤的功劳。
逢了一个天朗气清,不热也不冷的天儿,王氏带着上官继明亲自拜访景王府,亲昵的和梁嫤坐在一处,向她表明谢意,两人一起笑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吃奶的孩子在床上玩儿。
王氏通晓世故,梁嫤也很高兴。
没人不喜欢旁人感念自己的情,向自己表达谢意的。
且王氏是个爱说爱笑的人,和她相处,梁嫤也十分开心。
上官夕回来数日之后。
一封密信被呈到圣上案头。
密信之上,细细罗列顾家通过水运之权的便利,如何以次充好,如何私敛钱财,如何中饱私囊……详尽无比。
圣上反复看那密信,黑沉的脸上,尽是怒意。
密信之上并无提及太子只字片语。
但顾家和太子的密切关系,圣上如何能不知道?
当初将朝廷漕运也交由顾家负责,便是太子举荐。
如今顾家犯事儿,太子岂能独善其身?
圣上暗中召来宁王,着宁王调查此事,务必查清。
宁王欣然领命。
在太子猝不及防之时,宁王给他送上了一份大礼。
当顾家通过河运之便,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的罪证都被宁王呈到圣上面前,圣上召来他责骂之时。
太子才后知后觉的晓得东窗事发了。
如果提前让他得知,他必会想办法保全顾家,毕竟顾家与他来说,好比得力的左膀右臂。
可如今晚了一步,他也只能弃车保帅。
“父皇,儿臣也是被顾家蒙蔽,根本不了解其中之事,都是顾家暗箱操作,儿臣有失察之过,求父皇责罚!”
沆瀣一气被太子转而言为失察之过。
罪名尽都落到了顾家的头上。
这顾家的处罚是免不了了。
正当圣上酝酿对顾家如何处罚之时,得了消息的常乐公主卸去环佩,一身素衣,赶到宫中,对圣上行叩拜大礼,请罪。
“父皇恕罪!父皇恕罪!”常乐公主哭着叩首。
圣上淡淡看着常乐公主,“妍儿起来吧,你不过妇人,此事与你无关,朕会对你网开一面。”
“父皇……儿已经怀了六郎的骨血,倘若父皇不能放过六郎,那就将儿和儿腹中骨血一并罚了吧……”常乐公主哭喊说道。
圣上微微一愣,“妍儿怀孕了?”
常乐公主点点头,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圣上道:“妍儿命苦,一嫁所托非人,被人陷害至和离。二嫁终于觅得善待我的夫君,却不料家中又出此事……是天注定了妍儿命苦,此生多灾多难,便是身为公主,亦不能幸免……父皇还是连妍儿一并罚了吧!”
她说的甚是凄婉哀怨,哭泣更是委屈至极。
圣上看她良久,终是与身边宦官道:“收回顾家河运之权,交枢密院分管。顾家于期之内上交与河运之中贪昧银两并罚金十万两,此事可了。逾期未交……”
圣上又看了常乐一眼,轻叹一声,“逾期未交,妍儿也只能感叹自己命苦了。”
常乐公主擦去脸上泪痕,叩首道:“多谢父皇!”
常乐公主将自以为是好消息的消息,带回顾家,顾家可就炸了锅。
十万两,顾家如何能朝夕之间拿出十万两?
河运之上所得银钱都拿去给太子用了,顾家自己的老本儿都没少填补太子所需,如今叫顾家拿出十万两来?日子还过不过了?
顾家大房二房一致认为此事都是三房通力支持太子造成。如今出了事,太子却将顾家撇下不管,实在不够仁义。
且将河运之权也吐了出去,再赔上十万两,顾家几十年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流,是怕是再难翻身了!
梁嫤正坐在床边,看小小的闺女躺在大床上,瞪着眼睛,咕噜咕噜瞧瞧这儿,看看那儿。也不知如今她的世界里,都能看到什么,都能看到何种色彩?
梁嫤让上官云娘画了黑白的卡纸,有蝴蝶,有花朵,有树,有草,有肥硕的南瓜,有灵巧的蜻蜓……她拿着卡纸在李宁馨的眼前轻轻的晃动。
李宁馨的视线立即就被卡纸吸引,瞪着眼睛看着娘亲手中黑白两色的卡纸。
梁嫤缓慢的拿着卡纸移动,女儿的视线果然就随着卡纸动了起来。
梁嫤不由笑道:“果然看到了!”
白薇和藿香都在一旁笑着点头。
这时阿丑从外头大步走了进来。
“王妃!”阿丑带着喜色上前。
梁嫤一面继续拿着卡纸在李宁馨眼前缓缓移动,一面冲她点点头,“你回来,想来徐掌柜就能轻松许多了。”
阿丑一笑,“如今一切顺利,他本来也就挺轻松的。婢子从外头倒是听说了一件趣事,给主子解解闷儿吧?”
梁嫤挑了挑眉梢,“什么趣事?”
“顾家闹着在分家呢!”阿丑在一旁跪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