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慧起身,给自己和苏梁浅分别倒了水,重新跪坐好,“小姐怎么突然决定这时候去泗水?”
按照原定的计划,他还要再过几日才向皇上提起泗水地动之事,而且苏梁浅也没告诉他,自己会去泗水一事。
“不是你和皇上说我是最适合的人选吗?”
远慧和庆帝说这样的话,是为了凸显苏梁浅此次疫情旁人难以取代的地位,并无害苏梁浅之意。
苏梁浅见他要解释,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没有恶意。”
远慧能有今天的成就和地位,是她给的,远慧并非苏倾楣和夜傅铭那样不知感恩甚至是恩将仇报的人,且,她给远慧的,也就只有这两年发生的大事,远慧精神心理上还是依赖她的,卸磨杀驴这种事,他就是想做,也有所忌惮。
“泗水已经发生了疫情。”
远慧拧着眉,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了悲悯之色,“阿弥陀佛,如此凶险,小姐更不该去。”
“正是因为凶险,所以我才更要去,而且去不去,不是我能决定的。”
庆帝想她去,她不去,就是违抗圣旨,她也不是没有避开这些事情的办法,但如果那样做,就会失去圣心,过去她做的努力就白费了。
虽然她最终要做的事,是和圣心相悖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若是小姐不想去,贫僧可以”
“不用!”
苏梁浅冷冷的截断远慧接下来要说的话,“你是高僧,高僧所言,岂有朝令夕改的?我就是打算要去的,不然的话,就偷偷找你帮忙了,而不是这样光明正大的来见你,而且,百姓无辜。”
要是远慧在和她见面后改口,必定会引起庆帝的怀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尤其怀疑的对象还是一国之君,必然是会查出蛛丝马迹的。
远慧听了苏梁浅的话,心中对她的敬意更深。
他能在皇上满前做到淡然,和苏梁浅不无关系,庆帝的身份是比苏梁浅高,但人品远不能和苏梁浅相比。
尊贵的身份,生杀大权,是让人恐惧的敬畏,而高洁的人品,才能让人发自内心的敬重。
“我来找你,是有几件事。第一,我若不在京城,你替我看护好沈家,第二,帮着十二皇子,第三,我想问问你,这次的事情后,皇上可有和你提起我外祖父当年之事。”
远慧听苏梁浅最后一句话,眼皮跳了跳,他这细小的神色变化,并没有逃开苏梁浅的眼睛,而接下来他的迟疑,更让苏梁浅肯定,庆帝定是和他说了什么的。
“皇上和你说什么了?”
苏梁浅重复着又问了句,随后继续道:“我费尽周折,步步为营,送你进宫,就是希望你能帮我一起查这件事。”
苏梁浅严厉的声音重了几分,远慧抬头,就见她神色冷肃,让人发颤,远慧微闭着眼,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随后睁开眼睛,看向苏梁浅道:“贫僧斗胆猜测,此事可能与皇上有关。”
苏梁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她向来情绪内敛,并不会被人察觉出情绪不对,但就是和她没接触过几次的胡公公也一下就察觉出她状态不对,和秋灵一起急急的迎了上去。
“可是泗水的情况太过严重?”
这又是瘟疫又是地动的,可不是情况太过凶险,所以苏梁浅的反常,胡公公下意识的觉得是泗水的事,并没有多想。
苏梁浅听到胡公公的声音,就好像被人泼了冷水,很快清醒了过来,只脸色有些发白,看着胡公公回道:“是,比想象的严重,甚是棘手。”
胡公公听了这话,一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劝苏梁浅才好了,苏梁浅也没心情说话,辞了胡公公,出宫。
一直到上了马车,苏梁浅的脸色虽然好转了不少,但依旧渗着几分白。
“小姐,到底是什么事啊?”
胡公公觉得是泗水的事,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苏梁浅和远慧的关系,但秋灵却是知道的,远慧知道的,都是苏梁浅告诉他的,所以肯定不是泗水的事。
“没什么事,我有点累了,回苏府。”
苏梁浅回到苏府后,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已经恢复如常。
她允诺了皇上,三天后定动身,时间就在后日,她自然是要争分夺秒的办事。
苏梁浅命秋灵和降香收拾去泗水的行李,自己依旧带着秋灵影桐出门,她先是去找了季言祖,让他将之前她拜托她买的大量衣物药材帐篷都拿出来,运送到泗水。
季言祖何等精明之人,很快察觉出不对,“泗水到底是什么情况?”
苏梁浅对季言祖倒是没有隐瞒,将事情都与他说了,季言祖脸色大变,满是忧虑,“这么凶险的事,皇上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子前去?是朝中无人了吗?太子不在那里吗?他才刚到!”
季言祖气愤又上火,接受了事实的苏梁浅却是一派淡然,“太子?就京城这样正常的水患之灾,百姓安置,他都未必能行,更何况是泗水那样的情况,他能有什么用?泗水和西晋相邻,现天下本就不安定,真要疫情爆发,只怕天下都会大乱!”
“话虽如此,皇上也不能让你前去,你可是对百姓和北齐的有功之人!”
季言祖言语间的气愤不减,更多了几分失望,唯一不变的是担心,他的手都是交缠在一起的。
苏梁浅起身,安慰他道:“太子也在那里呆着呢,季公爷放心,我去了泗水后,一定会照看好季无羡的,不该去的地方,我不会让他乱跑的,且季无羡身强力健,不会有事的。”
苏梁浅只和季言祖说了瘟疫的事,未提地动,季言祖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季无羡叫回来,但听说皇上没让太子回来,就只有将这样冲动的念头压下,随后再三拜托苏梁浅一定管制好季无羡,确保他的安全。
苏梁浅全部应下。
她拒绝了季夫人他们留饭的邀请,领着秋灵和影桐去找周安和萧凭望。
皇上在做出让苏梁浅去泗水的决定后,就通知了周安和萧凭望二人,所以在苏梁浅找他们之前,他们已经知道这事了。
这段时间,周安都是跟着苏梁浅的,多数事情,都是苏梁浅交代他去执行,所以该知道的,他都是知道的,苏梁浅也不需要交代太多,只说了一些注意事项。
“泗水不是有太子他们吗?太子前脚才刚到没多久,皇上怎么这时候让大人您去?”
周安有和季言祖一样的疑惑,苏梁浅对周安并没有季家人的信任,并没有将泗水那边的情况告诉他,只道:“太子能有什么用?”
周安也觉得是,要泗水情况真的危急,太子可能不但没用,还会添乱拖后腿。
“周大人,我有件事想问你,除了各地的灾情,朝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梁浅想起庆帝拒绝她派人护送的请求,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周安看了萧凭望一眼,不待识时务的萧凭望离开,就已经开口道:“东楚的边境出事了。本来,我军力挫东楚,斩杀他们数名大将,他们已经要收兵投降,前段时间,皇上都命礼部准备三皇子大军班师回朝的事宜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东楚突然集结夜袭,打的我们措手不及,他们好像是有备而来,如此,又要筹集粮草等军用物资了。”
苏梁浅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微抖,茶杯里面的水,溅在了手上,有些洒到了衣服上,苏梁浅失神,自己没发觉,还是周安提醒,她才反应过来。
“苏大人,怎么了?”
苏梁浅摇头,“没事。”
她一贯沉静的眼眸,里面波光晃动,分明是担忧,那样子,分明就不是没事的,不过苏梁浅不想说,周安也很识趣的没再问。
秋灵帮着替苏梁浅将身上的水迹擦干,苏梁浅手上还拿着茶杯,心里却想着其他的事,整个人是走神的。
按着上辈子的轨迹,现在确实已经战事告捷,沈大哥他们要班师回朝了。
上辈子并没有这样的变故,这意味着,因为她的重生,很多事情跟着改变了。
苏梁浅心扑通狂跳,因为这样的变故,对一些笃定的事开始没底起来,她倒是不担心泗水,她更怕沈卓白会出什么事。
“谁负责押送筹集的军用物资?”
苏梁浅回过神来,问周安道。
“皇上暂未定人选,一般是兵部的人。”
兵部,那是四皇子的势力。
看样子,她在离开京城去泗水之前,还要去见四皇子一面。
苏梁浅收起自己纷乱的思绪,又和周安商讨起灾民的事,周安数据清晰,条理分明,苏梁浅频频点头,“就按你说的做。”
这边事情商定完,萧凭望和苏梁浅一同离开。
“皇上命我随大人一同去泗水。”
萧凭望见苏梁浅决口不提此事,心里没底,主动道。
苏梁浅停了下来,她本来是没准备让萧凭望去的,因为她还挺怕萧凭望出什么事的,昭檬公主那里不能交代,本来就怨恨她的沈琦善估计更恨透了她。
“你想去?你若是想去,回去和萧夫人说一声,然后收拾东西,后日一早就要动身,你尽量多带些人。”
她这次去泗水,一时半会的肯定回不来,有沈琦善在,苏梁浅还真不怎么放心将萧凭望留在京城,她想了想,还是带在身边最安全。
萧凭望抱拳,恭敬道:“我愿追随大人。”
苏梁浅点头嗯了声,“那你回去吧,我去沈府,和我外祖母他们辞行。”
萧凭望本来是要送苏梁浅的,听苏梁浅说是去荆国公府,也就遵命回府了。
“你去找五皇子,就说我明日去他府上,让他安排我和四皇子见一面。”
苏梁浅看着秋灵吩咐了句,只带了影桐去荆国公府。
沈老夫人和沈大夫人并不知道苏梁浅就要去泗水的事,乍听到这个消息,都吃了一惊,沈大夫人脸色难看,皱着眉头道:“太子不是才去吗?有太子在那里,让你去干嘛?又不是好玩的地方好玩的事,你这里还有事呢。”
沈大夫人什么都不知道,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只以为庆帝是想让苏梁浅和太子培养感情,她对这门婚事,向来是不看好的,自然不快。
“不是去玩,是有正事要做,关于我和太子的婚事,舅母不用担心,等这次从泗水回来,我就会退了和太子的婚事。”
因为太子从泗水回来后,没多久,就会被废了。
沈大夫人听她这样说,绷着的脸才稍稍好看些,沈老夫人却是神色凝重,打量着苏梁浅,显然是敏锐的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寻常。
“我今天来,就是向外祖母和舅母辞行的,后日一早我就要离开。”
“这么快!”
沈大夫人的声音,因意外稍稍尖锐。
她之前以为皇上是见苏梁浅现在在民间威望高,想让太子和苏梁浅培养感情,提升改善自己的名声,因为这样的固化思维,她也没觉得哪里不妥,但听苏梁浅这么快就走,隐隐察觉出哪里不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苏梁浅面色不改,笑道:“能有什么事?皇上是见我这次在京城的表现良好,想再给我立功的机会,也是他对泗水百姓的关心。泗水和其他地方不同,他刚好就在北齐和西晋的交界处,哪怕是丁点的问题也会被放大,自然是越快平息越好。”
如果沈大夫人和沈老夫人她们知道现在泗水的真实情况,十有八九是会阻拦她前去的,但是她肯定是要去的,如此,只是增添她们的担忧。
苏梁浅的解释极有道理,沈大夫人虽觉得好像不是这样,但也不知从何问起,沈老夫人道:“既是皇上的意思,自然不能违抗圣旨,但是泗水不比京城,那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最是容易出刁民贪官,你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苏梁浅点头,脸上是无谓的笑,“外祖母还不放心我,我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敢欺负我?我和皇上说好了,我要去了,就必须什么事情都我做主,太子也不能指手画脚,我去是当老大的。”
沈老夫人和沈大夫人被她的话逗笑,沈大夫人道:“什么老大不老大的,你是去赈灾,又不是当强盗。”
沈老夫人面带笑意道:“当年你外祖父在泗水呆了几年,我也在那里呆了几个月,你外祖父在那里还有几个旧部,我写封书信,你若是有事,可以找他们帮忙。”
苏梁浅道好,她看了沈老夫人和沈大夫人一眼,只稍稍的思忖后,便道:“我记得,当今皇上和我们家的关系挺好的,我听母亲说,他在还是皇子的时候,经常来沈府,和几个舅舅关系都不错,当年爆出外祖父他们投敌叛国一事,他就那样相信了吗?”
苏老夫人和苏大夫人谁也没想到苏梁浅在这时候说这个事,两人的脸色都变了,脸上的笑沉去,苏老夫人更是严厉质问道:“你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这严厉的口气,同时还有很深的警惕戒备,警告道:“你胆子肥了是不是?居然在私下议论皇上的事。”
“这里就只有外祖母和舅母,我就好奇问问嘛,外祖母怎么这么严肃?”
苏梁浅撒娇,声音软软的,但是一贯疼爱她的苏老夫人这次却不吃这套,依旧沉着脸,正色警告道:“下次不许再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