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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高地的苏碧曦, 张次公几人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 这个汉子身上不过是藏了十几颗野菜,就引来了别人的觊觎。

    若非高瘦汉子看上去还算健壮, 处事又机变, 这件事会变成什么样子,还真难以预料。

    苏碧曦几人轻车简从,乔装来到这里,已经见到过无数因为一个红薯就杀人的惨剧。

    如今这个场面, 实在不算什么了。

    他们初来乍到,所知的不过是郑谷告诉他们的一些小事, 见到的是巫婆跟手下的确吃穿不愁,坐拥金银, 但是内情知晓的实在不多。

    询问过了一些灾民, 几乎人人都是天神在上,神使是拍下来救世安民的。

    他们担心会打草惊蛇, 都不敢多问。

    张次公瞧见这些蠢得跟猪狗一般的灾民,气得都想杀人了,屡次想偷摸去一刀结果了巫婆神使一干人,“不过就是手起刀落, 切菜一样。老子当年杀人,比切个冬瓜难不了多少。”

    辛元站在一旁,翻了一个白眼, 嘴皮子一掀, 凉凉地泼了一盆冷水, “头儿,这些乌糟东西,我们一路杀了多少了,可见杀光了?”

    这件事的根源在于百姓的愚昧。

    百姓没有得到开智启蒙,杀了多少江湖骗子,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人罗织更多的骗局。

    张次公被辛元刺了也不介意,干脆道:“这个小崽子这里肯定只有这一处巫婆了,我们杀了他们,此事不就结了吗?”

    辛元没等他说完就踹了张次公一脚,“单凭一个老妪,招摇撞骗几句,就能带着这么多人把小崽子祖孙两个都给烧死?我们这些时日打听来的,还有好几户人家都被他们烧绝了户。单几个乌合之众,能做下这么些事,东武城官府完全没瞧见似的?”

    洪灾虽然减损了极多的人口,但是现下离洪灾已经过了半年有余了。

    他们探查过此地,大的瘟疫已经被平下,并未出现大规模的疫症流行。

    在这样的情形下,莫名死绝了一户人,绝对算得上是郡县上的一起大案。

    在年终考功时,郡县的太守县令治下,若是有绝户的大案,可以说是考功上的一个极大的污点,可能会因此而被评为下等,被降职或者免职。

    这是一个街坊邻里都知根知底的时候,平时邻居多砌了一堵墙,周围人都知晓的一清二楚,哪里可能发生了绝户的惨案,所有人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主管地方治安、缉捕盗贼的县尉,巡查地方的差役莫不是都死绝了,连几起绝户的案子都不曾发现。

    说出去鬼都不信。

    唯一的解释就是,东武城上至县令,下至差役,都是对此事心知肚明,对于这帮骗子神棍持一种默许乃至同流合污的态度。

    辛元猜测,这就是翁主撇开汲黯大人的三千羽林军,乔装来此多方打探的原因。

    以翁主的修为,加上他们一干护卫,只要遇上的不是千军万马,全身而退都是毫无问题的。

    只是任何事情,一旦变成了官民勾结,所图就一定不小,其中的龃龉绝不是他们所见到的这么简单。

    杀了几个巫婆巫女是小,钓出后面的大鱼才是紧要。

    苏碧曦赞许地看着辛元,白了张次公一眼,“你说都是岁数相仿的郎君,怎么脑子就差这么远了,莫非是平时鱼吃得少呢?”

    偏张次公竟然真得点头,“翁主你咋知道的?俺小时候吃不起鱼,近来好像真得也没吃到鱼了。翁主,要不俺带着兄弟们去捉几条鱼来,晚上给大家做顿全鱼宴?”

    苏碧曦:“…….”

    辛元:“……”

    怎么消遣一个人就这么难。

    这方圆百里哪里还能有活着的鱼给你捉,早就被灾民给吃光了。

    如今他们见到的这个高瘦汉子,既然愿意冒了这么大的风险藏了这些野菜,定是因为顾忌家人。

    大灾之后,人性沦丧,能够还如此体贴家人的汉子,至少还有一分人性。

    跟这样的人说话,总比为了吃食就能把家人卖得干干净净的人,来得可靠。

    再者,以三人的眼力,自是能看出高瘦汉子吐纳,步伐,乃至于站的方位,肯定是有些功夫底子的。

    这样有功夫,脑子清楚,身体健壮的汉子,不离开这里逃生,反倒留在这里,一定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缘由。

    如今东武城还留着的,都是实在走不了的。

    逃荒,逃荒,逃的是命。

    三人几个起落,便随着高瘦汉子进了更加偏僻的荒林。

    高瘦汉子竟然就站在一棵树下,双手抱胸,靠在树干上,见了苏碧曦三人,没有丝毫诧异,“几位盯着在下,可是有何指教?”

    他自问没有什么值得苏碧曦三人图谋的。

    眼前的三人衣着整洁,脸色红润,精神饱满,没有一丁点灾民的样子,自不会看上他手上的一些野菜野果的。

    苏碧曦三人并没有刻意掩藏自己的气息,也不是普通人能够察觉到的,闻言颇有些惊讶,张次公第一个开口问道:“你咋知道我们来找你的?万一我们是路过的了?”

    苏碧曦跟辛元退后了好几步,做出不认识张次公的样子。

    高瘦汉子也是一愣,旋即哂笑,“仆不才,添为军中斥候。诸位放在仆身上的视线太久了,也太过专注了些。”

    若是连这样明显的视线都发现不了,他不知已经死过多少次了。

    他之所以不逃,便是自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至于命,洪灾之后,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这些人关注他这么些时候,如果要杀了他,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辛元心中对此人更加赞赏了,“如果我说,我们是长安钦使,前来整治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的呢?”

    “你们随行有大夫吗?”

    高瘦汉子此时却并不问辛元要凭证印信,轻而易举地就相信了他们,神情急切地道,“把你们的大夫叫来,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