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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他跟我徒弟攀谈起来,大概是有人想要他的命,到处逃窜,还问我徒弟有没有情蛊。

    降头术也是有分支的,分为飞降,灵降,药降。

    这药降呢,和苗疆巫蛊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用实物下毒,控制人心。

    来求我们下药降的,大多都是自己陷入情爱,对方又不喜欢你,怎么办呢?下了药降呗,你喜欢的那人不管曾经喜欢谁,今后都会爱慕上你。

    我已经能看到徒弟充满嫉妒的神情了。

    他刚感受到爱情,下一秒就失恋了。

    但为了能和男人说上话,我徒弟没有立即拒绝,反而不动声色问起原因。

    他大概还打心底觉得自己睿智吧。

    那男人绝不普通,我所说的普通,相当于身怀绝技的术师,或者充满怨气的恶鬼,所以他不普通,是比这两样远远厉害得多。

    他的眼神平静如水,仿佛沉淀了上千年,一个人要是活了上千年,什么都看透了,你在想什么,只要一个动作,对方便心里有数,那多可怕?

    所以我判断,这男人从一开始就有计划地接近我的徒弟。

    但目的是什么?

    真的只是单纯想要情蛊吗?

    男人说他曾经喜欢一个人,但自己没有意识到,伤害了才幡然醒悟,那时候已经晚了,要是用情蛊,说不定还能挽救。

    我徒弟心都碎了,还是强撑着答应回去,看看有没有符合他说的东西。

    药降是黑降头热衷于学的,我绝不允许徒弟误入歧途,等徒弟走远,原本我打算跟着离开,那男人却突然站在了我眼前。

    那一刻,我感觉到了压迫感和恐惧,他警告我不要管太多,不然性命不保,但我一大把岁数了,还能再活几年?我徒弟还小,二十都不到,不能被白白毁了。

    我虽这样想,也不蠢,表面答应,回去从长计议,我警告徒弟少跟这种人来往不然卷入其中,生生世世摆脱不了!

    ……

    高老苦笑道:“你们猜后来怎么样了?”

    他解开纽扣,胸膛有一道长长的蜿蜒恐怖的疤痕,正不断淌着血,也不知道疼:“这就是我徒弟留下来的,我认认真真教他五年,当亲儿子养的,他给我留下的回报。”

    小盐巴哑然,良久才问:“……为什么会这样?”

    高老看了白盼一眼,又撇开视线。

    ……

    我一直纳闷是谁要至他于死地。

    后来才知道,要他命的是地府里的官差,这就奇怪了,你要是人,或者是鬼,都是由地府管辖的,要你的命可能欠点火候,但找到你可是轻而易举的事,怎么就住在冥城那么久,地府里还不来动静呢?

    渐渐的,我想明白了。

    他不是人,也不是鬼,他能够逍遥法外,清闲惬意,是因为地府很难管辖到他。

    但他逃跑,我也可以跟地府联系,当夜,我便传了张符纸出去,结果好死不死,被那男人给截胡了,男人截胡按兵不动,实际已经对我起了杀心,自己不动手,让我徒弟狠狠刺在我的心脏上。

    我徒弟没杀过人,刺了我一下还以为我死了,就扔了刀仓皇而逃,实际上我哪有这么脆弱,多的是起死回生的办法,我用四十四个蛊虫融合做成心脏,用壁虎尾巴和变色龙的腿制成药减缓我逐渐腐烂的身体。

    你看,二十年过去了,我不是还活着吗?

    ……

    语毕,小盐巴哑然。

    二十年用药降防止自己身体腐烂,真的可行吗?

    小盐巴虽能看得见恶鬼,若是恶鬼活的和生前没什么不同,表情并非麻木而僵硬,自然也察觉不到,他看向白盼。

    白盼冲他摇了摇头。

    动作微小,却足以让人了然。

    原来……高老已经死了。

    想必白盼早就知道了,只是高老自尊心极强,又受到打击,一蹶不振,二十多年没有走出来,也不好再刺激。

    高老仰天大笑,笑完之后道:“我徒弟就在甘阳市,他的降头术都是我教的,看你这症状,我用脚都能看出来是他做的,我可以帮你们解,但有一个请求。”

    “帮我杀了他。”

    白盼蹙眉:“血咒被破降头术便会反噬,他自然暴毙而亡,不需要我们插手吧?”

    高老身体轻颤:“你不是说甘阳市养小鬼的人有很多吗……”

    “他们大概是我徒弟养的鱼,以捷径获利的诱饵钓鱼上钩,等鱼养肥了,离不开饵,便成了听话的蛊。”

    白盼眯起双眸:“所以,这降头最终反噬到谁身上,还说不准。”

    朱灵,夏长辉,那天虐待猴子初中生的父亲,说不定都是高老徒弟养着的蛊。

    第79章

    高老苦笑道:“后来我那蠢徒弟跟着苏薄跑了,可惜他运气不好,没几年苏薄被地府捉了个正着,他也跟着杳无音讯,这家伙以为和我切断所有联系,就能隐姓埋名重新生活,殊不知我也不是普通的降头师,留了一手。”

    他手里紧紧揣着一张暗黄发霉的纸片,上面记载了一连串数字。

    白盼接过,粗略扫了眼:“这是你徒弟的生辰八字?”

    “没错。”高老颔首:“一个降头师,得到了某个人的生辰八字,意味着掌控他的生死,白盼,你的话,也能凭着它轻易找出隐匿之地吧。”

    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原来是老家伙狠不下心杀死自己的徒弟,想借他的手除之而后快。

    白盼将纸片收起:“给我家小孩下降头,自然不会放过他。”

    如此一来,双方便达成一致。

    高老挥了挥衣袖,取来木鱼和小木槌,木鱼上积攒了厚厚的灰,瞧着很久没用过了。

    他闭上双眼,不急不缓,嘴唇一开一合,淳厚流畅的曲调包裹在小盐巴身侧,客厅出现一尊佛像,双手扶膝,肃立端坐,散发着闪闪金光。

    不时半刻,一股暖意便从肌肤渗透体内,胀痛和倦意一扫而光,虚软的身体也变得神清气爽。

    高老念得是大悲咒。

    除一切病痛,灭一切邪祟,能得安乐,远离怖畏,成就善果。

    “降头已去。”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身形逐渐透明。

    大悲咒既能净化阴邪,也能超度恶鬼,高老洋洋洒洒念下来,自己也时日无多。

    “谢谢。”白盼松了眉头,朝他深鞠一躬。

    临走前,高老身体前倾,叫住他:“等等——”

    “怎么了?”

    高老隐晦地看向小盐巴。

    小盐巴知道他想避开自己说悄悄话哩,便垂下脑袋,捏了捏衣角,乖乖道:“嗯,我先出去等着。”

    白盼转过身,诧异地挑眉。

    “他中过很多次邪吧?”高老朝着门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白盼不太想讨论这个话题,含糊不清地应了声。

    “我不知道一百年间发生了什么,但他额头,印堂,两雚皆呈现乌黑,是将死之人的征兆,说将死之人好像不太准确……”讲到这里,高老顿了顿,探究地望着白盼:“确切地说,他应该已经死了,你究竟做了什么让他复活?”

    白盼垂眸,摩挲着手指,轻描淡写:“几天前,发生了一场车祸。”

    他的话说了一半,高老便领悟了其中含义。

    “你逆天改命……这是乱用职权,你想去地狱里受罚吗?”

    白盼露出一抹笑意,走到高老的身边,捏着他的肩膀道:“我希望他寿终正寝,平安过完一生,你能明白吗?”

    高老摇头叹气:“以前的事,他全忘了吧?”

    “忘了不好吗?”白盼语气淡淡的。

    “他中了那么多次邪,还死过一次,早晚会想起来的,你不愿告诉他吗?”

    “说什么呢?”白盼面色微凉。

    “你太贪心了。”高老加重语气。

    “人都是贪心的。”

    白盼想要薛琰寿终正寝,完整地过完一生,这样,到死都属于他一个人了。

    高老提醒:“你要搞清楚,这一世他要是平安死去,以前的记忆一笔勾销,回到地府是可以直接去轮回的。”

    “你放心。”白盼目不斜视,勾起嘴角,说:“我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走出筒子楼时,小盐巴偷偷瞥了一眼白盼。

    见他老神在在,便又瞥了一眼。

    这种诡异的状态持续了四五分钟,白盼终于开口:“我脸上有花吗?”

    小盐巴赶紧把视线挪开,绷直身体高声道:“没有!”

    “你很想知道我跟那老头聊了什么?”白盼精准指出了他内心的想法。

    见面的时候尊称高老,一出来就叫人家老头了。

    小盐巴心里嘀嘀咕咕,嘴上道:“我真的没事了吗?”

    “已经没事了。”白盼伸出手,捏了捏他豆腐般软绵的脸蛋:“我们该回去了。”

    “哦。”小盐巴捂住被他捏过的那半边,身体再次热了起来。

    白盼用一张符纸,“请”冥城一位公交车师傅载他们一程。

    公交车师傅死在三十年前那场地震里,肚子上被插了一根钢管,只能歪着身体开车,看上去别扭得很,车厢内一堆飘飘忽忽留念于世间的恶鬼,排着队恳求白盼完成他们的心愿。

    “我想吃一碗牛肉拉面,特地坐公交车去三公里外特别正宗的拉面馆吃,没想到中途发生了地震,那么高的楼轰然倒下,该死的豆腐渣工程!把我们全都压在了车厢地下!”

    “所以你的心愿是……?”

    “吃一碗热腾腾的牛肉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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