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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萧应清坐着没动,“走不动了。”

    “怎么了?”

    萧应清理直气壮道,“受了伤。”

    “你伤的是手臂和右胸,怎么不能走路了?”夏姜芙犯嘀咕,却也没和他继续磨蹭,伸手扶过他,提醒他弯着腰,头再碰着石壁,伤不要命,脑子碰傻了。

    “你对顾侍郎他们不是这样的。”萧应清把头埋得低低的,尽力的躬着身子,想了许久,说出了心头的疑惑。

    他见过夏姜芙在顾越皎跟前的模样,端庄温柔,说话轻声细语,生怕吓着了他们,但在他跟前,说话做事蛮横得很,不像长辈该有的仪态。

    夏姜芙怔了怔,沉吟许久才道,“皇上,你今晚是不是吃错药了,话多得有些聒噪。”

    这回换萧应清沉默了,他没有再开口,跟着她的步子走,许久才发现一个洞口,外边露出少许的光,夏姜芙松开他,跨步躲向他身后,萧应清垂眸扫了她一眼,昏暗中,只看得清她大致的轮廓,他目光一软,“怎么了?”

    “你出去看看有没有刺客。”夏姜芙靠着石壁,身子微微朝后,指着洞口道。

    萧应清嘴角抽搐,很想提醒她一句,他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帝王,不是阿猫阿狗,捡了随便扔的那种。

    夏姜芙看他沉着不言,脸色苍白,但不至于支撑不住的样子,拍着他肩道,“方才我扶你过来的,你不会过河拆桥吧?”

    她不会武功,真有刺客候着,她必死无疑,她还没活够,不想死呢。

    萧应清目不转睛盯着她看了许久,随即阔步走了出去,步子迈得又急又大,夏姜芙忍不住提醒他,“你慢点,走太快遇着刺客躲不躲不掉。”

    回应她的是萧应清几不可闻的轻哼。

    萧应清出了洞口就没了动静,夏姜芙在原地没动,又过了会,才小心翼翼朝洞口走,嘴里念叨萧应清翻脸不认人,一到安全的地儿就把她忘了,亏她冒着生命危险救她呢,白眼狼,不识好人心。

    洞口外,萧应清铁青着脸,听她嘴里嘀嘀咕咕就知在骂自己坏话,他懒得解释他视察周围的情况去了,真不明白,这般贪生怕死的人年轻时哪儿来的胆子盗墓摸金,莫不是父皇骗他的?

    夏姜芙抬头,对上萧应清深邃如渊的目光,她喜上眉梢,“还以为你扔下我走了呢,周围没人怎么不吱个声,害我好等。”

    若不是碍于身份辈分,萧应清很想说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但他什么都没说,脸上恢复了肃冷,掉头走向旁边的小径。

    月亮不知何时爬上枝头,万籁俱寂,夜风刮过,竹叶沙沙作响,夏姜芙莫名打了个哆嗦,注意到四周有脚印,想必是萧应清担心有刺客埋伏,四处检查时留下的,想到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愧对萧应清的好意,于是她追着萧应清的步子上前,小声道,“你受了伤,能不能走,要不要我扶?”

    萧应清眼神凌厉的扫过她,淡淡道,“莫不是又想我为你做什么?”

    方才的事,让萧应清给她贴上了唯利是图的标签,他可不会这般容易上当。

    “我方才以为你先走了,心头不痛快,你别和我一般见识啊。”夏姜芙伸手扶着他手臂,见他没推拒,心头好受不少,后山少有人来,好在皇上款待南蛮使者,工部将路修葺过,不至于坑坑洼洼难走。

    山下灯火通明,想必是发现皇上不见了,打着灯笼到处找人。

    一路下山没再遇着刺客,夏姜芙不禁松了口气,萧应清受了伤,衣衫上血渍斑驳,夏姜芙把他交给庆公公,如释重负,“庆公公,快扶着皇上回去,招太医瞧瞧。”

    庆公公提心吊胆应了声,仓促间,来不及给夏姜芙行礼,“侯夫人,多亏您了,您啊,是老奴的恩人啊!”

    若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他只怕也没命活了。想到皇上遇着刺客,他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就该寸步不离陪着皇上才是,

    皇上找礼部尚书问话,路上遇着夏姜芙,让他们先回,回去后,他左等右等不见皇上回来,提着灯笼找出来,遇着踉踉跄跄的秋翠,认出是夏姜芙的丫鬟,问了两句,才知书院有刺客,顿时他吓得六神无主,又不敢声明皇上失踪了,暗禀明了顾泊远,命巡逻的侍卫上山找人。

    “庆公公见笑了,我看着他长大,哪儿让他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事。”夏姜芙挥了挥手,让他赶紧扶着萧应清回去。

    这时候,闻声而来的顾泊远到了,他沉默的走向夏姜芙,执起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夏姜芙衣裙裂开了口子,裙摆有血迹,顾泊远双眸沉了沉,书院里,他做了严密部署,假山周围巡逻的侍卫全被下了迷药,而恰好,皇上和夏姜芙走了那条道,对方估计得刚刚好。

    幕后真凶,不仅了解夏姜芙,还极为了解皇上。

    夏姜芙一动不敢动,任由他检查够了才出声道,“我们回吧,忙一整天,困得不行了。”

    听闻这话,走出去几步远的萧应清转过身来,敛目道,“侯夫人累得不轻,明日在屋里好好歇息吧。”

    依礼部的行程,明日比试琴棋书画,夏姜芙不懂音律,去了也是无聊,不如在屋歇息,而且,他看到,夏姜芙掌心刮破了皮,还有许多细碎的口子,她在前逃跑带路,手摩挲过石壁,哪会不受伤?

    “多谢皇上。”夏姜芙眉梢大喜,她最不喜欢文邹邹的比试了,有那个功夫,不如好好敷敷脸呢,皇上发了话,可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了。

    她一笑,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齿,萧应清跟着抿了抿唇,绷着的心这才落到实处,让庆公公扶着回了。

    找到人,侍卫各司其职巡逻去了,人少了大半,夏姜芙浑身疲惫不堪,双手搭过顾泊远后肩靠了上去,有气无力道,“走不动了,侯爷背我回去。”

    顾泊远脸色晦暗不明,弯腰背起她往回走。

    皇上失踪干系重大,知道的人并不多,顾越皎他们几兄弟睡得早,压根不知晓夏姜芙出门遇着刺客了,待传来敲门声,小厮低低说夏姜芙受了伤,几兄弟几乎同时从床上跳起来,同时到了夏姜芙居住的寝屋。

    “父亲,娘怎会受伤?”顾越流沉不住气,急得来回打转,晚宴回来,夏姜芙挨个给他们敷了脸就让他们回屋歇息,想着接下来几天有表演,他们回屋就睡了,刺客来行刺他们竟然无所察觉,实在是该死。

    比起夏姜芙手里的伤,脚上的伤更重,鞋子磨破了,指甲外翻,看着触目惊心,她在前探路,手脚出得快,撞了许多回石壁,结果自然而然就成这样子了。

    秋翠在夏姜芙身边伺候从没见她受过伤,更别论血肉模糊了,边为夏姜芙清洗伤口边抹泪,活像疼的人是她似的。

    “长痛不如短痛,秋翠啊,你速度快点,再拖下去,天都亮了。”夏姜芙坐在床上,双腿搭在凳子上,语气轻轻柔柔的,和往常无异。

    作者有话要说:  地下,恨不得爬出棺材的先皇焦急不已,一个劲晃着高祖皇帝身躯,“父皇,我要爬出去陪着她,她受伤了……”

    高祖皇帝一巴掌拍过去,“坐着,没用的东西,儿子受伤怎么不见你关心两句?”

    “儿要粗养,哪儿比得过阿芙娇贵……”话未说完,又一巴掌迎面而来……

    ☆、妈宝035

    秋翠双手战战巍巍握着染血的帕子, 动作慢条斯理,跟蜗牛爬似的, 夏姜芙动了动腿, 叹了口气,不再催她。

    血肉模糊, 看不清皮肉, 秋翠吸了吸鼻子,泪疙瘩簌簌往下掉, 愧疚道,“奴婢要是听您的话跑出来搬救兵, 夫人就不会伤得这般重, 是奴婢连累了夫人。”

    “你也没遇着过这种事害怕是自然, 下去歇着吧,我自己来。”说话间,放下腿, 弯腰拉凳子。

    顾泊远拧紧了眉,脸沉得能拧出水来, 只看他撩起长袍,卷入腰间玉带,双腿弯曲蹲下.身, 抢了秋翠的帕子,一手按住夏姜芙脚踝,握着帕子的手在夏姜芙伤口一擦,擦掉一坨凝结的血坨, 动作又急又快,疼得夏姜芙惊叫出声,“顾泊远,你要我疼死我啊。”

    方才双腿麻木无甚感觉,此刻疼痛从脚底蔓延全身,如针扎似的疼,她眼角起了泪花,不自主抬起另只脚踢顾泊远。

    “别动,磨磨叽叽天都亮了,还要不要睡觉?”顾泊远手劲大,固着夏姜芙的腿让她挣脱不得,帕子染了血,他随后丢弃,不耐烦道,“拧干净的来。”

    谁都看得出顾泊远脸色不好,连在旁打转的顾越流皆禁了声,顾泊远动作干净利落,很快清洗好了伤口,白净的脚背,伤口纵横交错,三根脚趾的指甲都没了,顾越流看得双目充血,抓着顾越泽手臂的手紧了紧,“三哥,我们要给娘报仇,报仇。”

    顾越泽纹丝不动,也没回答顾越流。

    其他人,俱都沉默。

    夏姜芙身子娇贵,最重享乐,除了生顾越流,没遭过这么大的罪,用不着顾越流说,这笔仇他记下了,顾越泽目光幽幽望着顾泊远的背影,深更半夜,顾泊远把他们叫醒估计早有安排,他轻拍着顾越流手臂,无声安抚他的狂躁。

    顾泊远常年打仗,对包扎一事驾轻就熟,上药后,熟稔的为夏姜芙包扎。

    双腿裹得密不透风,里里外外十多层纱布,夏姜芙掖了掖眼角的泪花,和顾泊远商量,“用不着如此吧?”

    顾泊远倪她眼,黑不见底的眸子无端令人发毛,夏姜芙悻悻然闭上了嘴。目光扫过房里的几个儿子,她缩回腿,轻轻搭在褥子上,道,“这么晚了,早点回屋歇息,什么话明早说。”

    顾越流哪儿肯走,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眼睛通红,声音哽咽,“谁伤的娘,孩儿为您报仇?”

    “娘自己没留神摔着了,你可别哭啊,传出去,以后没姑娘肯嫁给你。”夏姜芙语气轻松的说了句,抬头看向顾泊远,不住的挤眉弄眼,让他把顾越皎他们赶回屋睡觉。

    求生是本能,她带着萧应清逃跑,真没觉得手脚多疼,这会才有疼感。

    顾泊远没理会她,洗尽手上的腥味,拿过没用过完的手帕擦拭,叮嘱道,“小六在屋里守着你娘,我与你大哥他们出门转转。”

    那帮人冲着谁来的说不准,屋里留个人照应他心头才放心,书院加强戒备,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趁着天黑没惊动人,把刺客找出来才是正经。

    夏姜芙有些累了,面露憔悴,听到顾泊远的话,她蹙了蹙眉,她哪儿不懂顾泊远的心思,深更半夜有好什么好转的,除非抓刺客,她道,“视线昏暗,敌暗我明,小四他们伤着了怎么办?书院里人才济济,文武百官出来,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把那些刺客淹死,哪儿用得着小四他们出面,何况,小四他们还不是朝堂中人呢......”

    她的意思很明白,抓刺客是朝廷的事,和她儿子无关。

    顾泊远拂袖离去,顾越皎给顾越流递了个眼神,在夏姜芙叫住他前,一溜烟跑了,顾越涵他们紧随其后,眨眼的工夫就没了人,夏姜芙急得拍被子,手触着被子,伤口又是一疼,她哎哟声,“儿大不由娘啊,不听话了哦!”

    走出门外的顾越皎步伐顿了顿,面露犹豫之色,“父亲,不如让二弟他们留下吧?”

    他在刑部当值,抓刺客义不容辞,没必要让顾越涵他们跟着以身犯险。

    “你二弟征战沙场,性子敏锐,至于你三弟......”顾越皎道,“当练手了。”

    武将世家,骁勇善战,几个刺客跟前就露怯,往后怎么办?

    顾越泽跃跃欲试,抵了抵顾越皎后背,“大哥,我不怕,大不了打不过就跑。”

    跑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才不会逞一时之快就莽撞行事呢,夏姜芙的仇,他一定要报。

    顾越皎思忖半晌,嗯了声,“你小心点。”

    顾泊远和顾越皎顾越涵有经验,他们分三路,顾越泽带着顾越白和顾越武,四周巡逻的侍卫更加密集,书院外围还有两层巡逻的士兵,那些人不惊动士兵而进了书院,极有可能是乔装成谁家小厮亦或者乔装成南蛮队伍......

    不怪顾越泽怀疑南蛮,南蛮和朝廷对抗百年,征战无数,若不是顾泊远砍杀南蛮大将军和长子,南蛮找不到率军的统帅不得不投降的。

    否则,顾泊远率军只剿南蛮都城,整个南蛮都会沦为朝廷领地。

    想得越多,顾越泽认为南蛮嫌疑越大,三人去了南蛮住的院落,守门处散落着空酒的瓶子,门口立着四个黑袍的侍卫,见了他们,四人躬身施礼。

    顾越白微微颔首,抬眉看向里侧,此处是座阁楼,一楼房间的灯灭了,只二楼亮了盏,他拉住顾越白和顾越武,小声交代,“你们候着,我听听他们说了些啥?”

    语言相通,只口音略有不同,多亏顾越泽在赌桌上认识了形形□□的人,南蛮人说话,用不着过脑就能懂其意思,几人商量的是明日比试之事,顾越泽听了会,警惕之色略有缓解,他们参加比试想选个文武双全的人娶他们的公主,两国交好,除了降书,和亲也是一种。

    顾越泽琢磨着,这个头无论如何不能出,南蛮人生得又黑又瘦,哪儿比得上京城女子有韵味,不仅他不能出头,顾越白他们也不能出,娶个丑媳妇,会被夏姜芙嫌弃的。

    没有扮作南蛮人,那便是随行的小厮了,但文武百官的侍从加起来何其多,一时半会哪儿找得出来?

    查不到身份,就直接查对方藏在哪儿,顾越泽不敢让顾越白和顾越武单独行动,三人顺着记忆里的地势,专挑平日人少的地方找,就顾泊远所说,侍卫将各处院落皆看管起来,哪儿有风吹草动立马清楚,可见,那帮人肯定没回去。

    “假山。”顾越泽嘀咕了句,看了看身后的顾越白和顾越武,二人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摩拳擦掌的奔着假山的方向去,夏姜芙是在假山石洞逃掉的,石洞蜿蜒曲折,延伸至书院后山,那些人怕巡逻侍卫找到,没准和夏姜芙一样躲在里边了。

    三人赶到假山时,里边传来尖锐的兵器相撞声,夹杂着时不时撞壁的闷哼,顾越白滞了滞,“是不是父亲和他们交上手了?”

    “恐怕不止父亲。”顾越泽话音刚落,洞隙中蹿出一道人影,顾越泽单手按向腰间佩剑,拔剑而起。

    顾越白和顾越武相觑一眼,掩饰不住的激动,正欲好好找个人练练手,谁知奔过来的黑衣人双腿一软,匍匐倒地,爬不起来了。

    紧接着,又逼出了几个黑衣人,无一不是身中数剑,额青鼻肿,五官扭曲,顾越武捂着脸,眼里闪过嫌弃,“怎么丑成这样子?”

    黑衣人精疲力尽,任命的倒在地上,他们行刺皇上,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救了皇帝钻假山洞,他们留两人在外把守,四人进洞追杀,黑漆漆的,碰了多次壁,头晕眼花,压根追不上对方,后来远处传来声音,巡逻的人围住了假山,他们只盼着啥时候戒备松懈了跑出去,等来等去,就等来三个出手狠辣的人,他们东逃西窜,不熟悉石洞地形,差点撞死在里边,与其被自己撞死,不如跳出来光明正大的死。

    所以才有顾越泽他们看见的这幕。

    顾泊远,顾越皎和顾越涵淡然的从洞里出来,三人剑上滴着血,但身上的衣衫完好无损,明显没受伤。

    “父亲,你不是和大哥二哥......”说什么分三路,是骗他们的?

    顾泊远走向黑衣人,举剑而起,毫不留情踩向其中一人脚趾,疼得对方大声求饶,“大人饶命,小的说,小的说。”

    听口音,不是京城人士,和南蛮相近,但也是相近而已,顾泊远继续用力,脸上没有丁点波澜,对方禁不住,话音打颤道,“是吴疆人,吴疆大将军派我们来的,他说南蛮投降,若不能搅黄这件事,就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