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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沈沅在打磨的光滑如水银一般的铜镜里看了看簪在自己发髻上的那朵珍珠珠花,唇角微微的弯了起来。

    随后她就起身站了起来,吩咐采薇捧着先前特地寻出来的那匣子珍珠,随同她一起去找沈承璋。

    沈承璋正在书房里用着糕点。

    在衙门里当了一天值,回来腹中也是饿的。

    桌面上放的是一碟子藕粉桂花糖糕和一碟子果皮馅饼,再有就是一盖碗的龙井茶。

    沈沅进来的时候,沈承璋正在吃着一块藕粉桂花糖糕。

    看到沈沅进来,沈承璋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声:“你来了?”随后就又低下头去吃着手里的藕粉桂花糖糕。

    与前几日他同她说着兰花时的热络相比,今儿可是显而易见的冷淡。

    沈沅只当没有注意到,只微笑着说了声是,随即就静候在一旁,等着沈承璋吃完糕点。

    沈承璋也没有开口叫她坐的意思,只慢慢的吃着糕点,喝着茶,沈沅则是一直面上带了平和淡然的浅淡笑意站在那里。

    等到沈承璋终于用好了糕点,叫了丫鬟过来收拾了碟子下去,他这才转头看着沈沅,语气淡淡的问着:“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沈沅自袖中取了一只荷包出来,双手递了过去,含笑说着:“这是女儿特地在佛前给父亲求的平安符,开过光的,可保父亲万事顺遂。”

    沈承璋淡淡的唔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不过到底还是伸手接了。

    沈沅这时又从采薇的手中接过匣子,打开了盖子,捧到了沈承璋的面前去,笑道:“这是母亲以往给我的一匣子珍珠。都是极好的胡珠。”

    沈承璋望了一望,见这些珍珠颗颗都莹润滚圆,大的有莲子那样大,小的也有黄豆那样大,确然都是极好的,且也都极贵重的。

    他不解沈沅忽然给他看这样的一匣子珍珠是要做什么,就顺口说着:“你母亲最疼你,给你的东西必然都是最好的。”

    沈沅笑了笑,又接着柔声的说道:“昨儿我猛然的想起来,等过完年,开了春,二妹就要及笄了。这可是件大喜事,我这个做长姐的该送她些什么才好呢?昨儿晚上我思来想去一夜,就想起了母亲给我的这匣子珍珠来。二妹人生的秀美,性子也温柔,也就只有这温婉的珍珠才能配得上她了。所以我就想要用母亲给我的这匣子珍珠给二妹做一套珍珠头面,不晓得父亲觉得我这主意如何?”

    第34章 请君入瓮

    沈承璋心中震惊,抬头看沈沅。

    “你可想好了?这样一匣子贵重的珍珠,你真的要给澜姐儿做头面?”

    沈沅面上平和浅淡的笑容不变:“便是这匣子珍珠再贵重,又如何及得上我和二妹之间的姐妹情深?二妹及笄这样的大事,我做长姐的恨不能尽我所有,自然是要给她我最好的,这匣子珍珠又算得了什么呢?”

    沈承璋听了,沉默不语。

    连这样一匣子贵重的珍珠她都舍得拿出来给澜姐儿做头面,那又如何说她心中没有澜姐儿这个妹妹?可见先前澜姐儿在他面前哭诉的那些话是不实的。

    想到这里,沈承璋面上的神情就较刚刚缓和了不少:“难为你对澜姐儿有这样的一片心。”

    沈沅笑了笑,没有说话。只回手将这匣子珍珠交给了采薇,然后她抬手指了指自己鬓边戴的那朵珍珠珠花,笑道:“父亲,您看。”

    沈承璋抬头看过去,就见沈沅鸦羽似的秀发间戴了一朵极精致的珍珠珠花,连中间细小的花蕊部分都做的极其的逼真。

    又听得沈沅在笑道:“父亲可知道母亲首饰铺子里有一位姓赵的师傅?我这朵珍珠珠花就是母亲让他给我做的。我记得有一次我戴了这朵珠花出去赴宴,锦川伯家的二姑娘看到了,极是喜爱,问明了我珠花是在哪里做的之后,还说她也要去找赵师傅给她打首饰呢。”

    “这位赵师傅我是记得的。”沈承璋抚须微笑,“你母亲还在的时候也曾数次在我面前提起过他。说他手艺奇绝,做出来的首饰样式都极新颖,她那间首饰铺子盈利那样的好,多半的功劳都是这位赵师傅的。”

    沈沅听了,唇角的弧度就弯的越发的大了起来。

    父亲知道这位赵师傅,那可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于是她就继续笑道:“母亲那时候也是这样跟我说的。所以我就想着,不如遣个小厮拿了这匣子珍珠去母亲的首饰铺子里找赵师傅,这副珍珠头面就让他来做,父亲觉得如何呢?”

    沈承璋笑着点了点头:“那样再好也没有了。”

    沈沅也笑:“我是想要给二妹一个惊喜的,所以给二妹做珍珠头面的这事,还烦请父亲暂且不要告知二妹才是。”

    若现下他告知了沈澜这事,薛姨娘想必立时就会知道。总怕她会想了个什么对策出来在中间生事,那到时后面的戏就不好唱了。

    沈沅这个要求甚是合情合理,于是沈承璋就笑道:“好。”

    顿了顿,他看了沈沅一眼,面上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最后他还是说着:“你不要多心。只是澜姐儿怎么说也是你妹妹,往后你做什么事,也要多带着她一起。你也知道的,澜姐儿是个好多心的。就譬如昨儿去承恩寺,你只带了湘姐儿和泓哥儿,澜姐儿就以为你这个做长姐的心中只有你一母同胞的湘姐儿和泓哥儿,没有她这个妹妹,所以她很是伤心呢。”

    沈沅闻言,面上就做了极惊讶,又伤心委屈的表情出来:“二妹怎么会这样想呢?在我心中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是父亲的孩子,我们都是一样的,有什么分别?就譬如说我前些日子见天气渐冷了,想着要给兄弟姐妹们做点什么,给二妹三妹六妹她们做的就都是一样的貂鼠手笼,给大哥五弟做的也都是一样的护膝,哪里有什么分别?便是昨儿去承恩寺,我也是想着二妹身子弱的缘故,这样来回的奔波怕她的身子受不住,所以才没有叫她一起去。二妹心中如何会这样的想我呢?”

    索性是将昨儿沈承璋对沈澜说的那番托词原样拿了来用。

    沈承璋听了,倒确实是说不出什么话来。且又听得说沈沅给几个兄弟姐妹都做了手笼和护膝之类,心中更想着沈沅对兄弟姐妹友爱了。

    又惦记着怕她因着这事和沈澜有了隔阂,他就忙道:“你也知道的,澜姐儿是个心思重的孩子。她也是心中太想要亲近你这个长姐的缘故,所以才会这样罢了。若她知道你心中对她和湘姐儿还有泓哥儿没有什么分别,她必然就不会这样想了。”

    沈沅心中冷笑。当着自己一个女儿的面这样极力的为另外一个女儿开脱,倒不怕她会寒心。

    不过面上还是做了恭顺的模样,低眉敛目的说道:“女儿明白父亲的意思。”

    顿了顿,她又说道:“既是父亲这样说,明儿我就亲自将给二妹做的手笼给她送过去,顺带也跟她说说没有带她一起去承恩寺的缘故。总不能真的让二妹心中以为我这个做长姐的偏心才是。”

    “这样再好也没有了。”沈承璋欣慰的说着,“你们姐妹之间和睦,我这个做父亲的看着心中也欣慰。”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他就说道:“后日是你大伯母的生辰。那日我是去衙署应卯,不得闲过去。薛姨娘近来有了身子,正吐的厉害,也是去不了。礼品我已是让人备下了,到那日你就带着几个弟弟妹妹过去给你大伯母拜个寿,也代我们向她赔个罪。只说往后等我有空了再去拜见她。”

    沈沅一一的应下了。父女两个又说了一会子话,沈沅便带着采薇转身回来了。

    等走出了沈承璋的书房,采薇看看四下无人,就轻声的问着沈沅:“姑娘,这匣子珍珠,要遣哪个小厮拿着去首饰铺子里找赵师傅呢?”

    先前常嬷嬷已经说过了,夫人的那间首饰铺子被薛姨娘转让给了别人,而赵师傅以往受过夫人的恩惠,见状就不肯继续的待在铺子里,早就带着自己的一家老小回了京郊的老家了。现在沈沅说要遣个小厮带着这匣子珍珠去铺子里找赵师傅做首饰不过也只是个托辞罢了,为的就是想将薛姨娘私自转让夫人首饰铺子的事在沈承璋的面前抖落出来。

    只是这小厮的人选也难。决不能是和薛姨娘串通一气的,可一般的小厮又怕他太粗心,不会往下细问,那姑娘的这番苦心不就白费了?但她们这边又不好直接将这事说给他知道……

    就见沈沅微微笑道:“你现在亲自将这匣子珍珠交给知书的兄长,让他去做这件事。至于那铺子里的玄机,还有到时该在老爷面前说什么话,你细细的都告知他知道。”

    因着知书兄长打断别人腿的那事,她不过是花了三十两银子而已,但换来的却是知书一家人都对她感激涕零,忠心办事。这可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采薇听了就笑道:“奴婢这就去办。”

    说着,捧着珍珠匣子转身就去了。

    沈沅笑着看她走远,也转身慢慢的回了漱玉院。

    次日她用过了早膳,就让青荷将她做的手笼和护膝都拿了出来,吩咐青荷送一只手笼去给沈湘,青竹送一双护膝去给沈泓,至于另一双护膝,沈溶还在学院里读书没有回来,便暂且放着。

    青荷一面听沈沅的吩咐收拾着那些手笼护膝,一面口中就略带抱怨的说着:“姑娘,您回来才多少时候?薛姨娘和二姑娘就没少在老爷面前给您下火,就这样您还要给大少爷和二姑娘做护膝,做手笼?依着我说,竟是什么都不做,冻死他们才好呢。”

    沈沅笑道:“不过是些小东小西,费不了我什么事,却能在父亲心中落一个尊敬兄长友爱弟妹的印象,何乐而不为呢?且我若单单只是给湘儿和泓儿做了,保不齐沈澜立时就会去父亲面前哭诉,说我心中没她那个妹妹呢。昨儿承恩寺的那个教训,你还没受够?”

    青荷听了,就不言语了。

    采薇此时就笑着伸手轻推了青荷的肩一下:“也没见你,偏生就有这许多话要说。左右听姑娘的话是再不错的。你还不快去给三姑娘送手笼呢。”

    青荷就拿了手笼,同拿了护膝的青竹一道出了门。

    这边采薇就对沈沅说道:“夫人首饰铺子的事,姑娘是打算今儿对老爷挑明,还是等其他什么时候呢?奴婢好去对知书的兄长说一声。”

    沈沅想了一想:“再过两日吧。若发现铺子被转让了,要往下细查也是要花一些时间的,不然立时就去父亲面前说,倒要教他心中生了怀疑的。”

    采薇点了点头。

    沈沅就吩咐她拿好了手笼,随她出门去沈澜和沈潇那里。

    沈澜住的院子叫做漪兰斋,里面栽了大株的芭蕉和梨树,极清幽精致的一处地方。

    采薇上前叩响了院门,开门的小丫鬟忙让了沈沅进院。又有一个小丫鬟回身就跑,赶着去给沈澜通报。

    等沈沅进了院子,在石子漫成的甬路上走了没几步,就见面前正屋门口吊着的撒花帘子被丫鬟从里推开,沈澜从里面走了出来。

    “长姐。”沈澜一见沈沅,忙几步迎了上前来,面上满是惊喜的模样,“今儿您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又忙让着沈沅进屋,请她在南窗木炕上坐了,又一叠声的叫小丫鬟上好茶,拿装着糕点蜜饯的攒盒来。

    沈沅面上带着笑意的看着她忙,然后见沈澜望向自己的时候,她才望着沈澜的双眼,笑着慢慢的说道:“我不来二妹这里可怎么成呢?我怕二妹转头就会去父亲那里说我偏心湘儿和泓儿,心里没你这个二妹的呀。”

    第35章 尖锐言语

    沈澜脸上的笑容僵在了那里。

    而沈沅则是跟没有看到一样,只是伸手拿了手边的盖碗,微垂着头,慢慢的喝着茶水。

    片刻之后沈澜才回过神来,勉强笑道:“长姐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妹妹怎么听不明白呢。”

    哒的一声轻响,是沈沅将手中的盖碗放在了炕桌上。

    “二妹这样心思剔透的一个人,怎么会不明白我刚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沅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沈澜,“又何必要在我面前装了这样无辜的样子出来?”

    她是不怕沈澜再去沈承璋面前再哭诉的。那匣子珍贵的珍珠总会有些用,想必现下在沈承璋的心中,她就是个尊敬兄长友爱弟妹的人。若沈澜再去他面前哭诉她今儿拿话挤兑了她,反倒还会不讨好,说沈澜太多心。

    沈澜没想到沈沅忽然就变得这样的尖锐起来,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招架。

    想了一想,她就面上做了无措和委屈的样子出来,一双秀气的眼中也含了泪水,要哭不哭的说着:“必定是长姐听人说了昨儿我在父亲面前说的那几句话。只是长姐,我说的那些话并没有责怪您偏心的意思。我只是,只是太想要亲近长姐了,所以就总想要长姐多注意我一些。是我太贪心了。”

    说到这里,她就头低了下去,眼中的眼泪水也落了下来,柔弱的如同梨花带雨一般,真是谁看了都要心生怜惜的。

    沈沅面上神情淡淡的听着。等沈澜说完了,她就回手从采薇的手中接过一只手笼过来,放在炕桌上,往前平推到了沈澜的面前,然后笑道:“你想要我多注意你一些,这不,我就给你做了一只手笼,今儿还特地的给你送过来了。”

    沈澜抬眼看那只手笼,见是貂鼠皮做的,上面还绣了一支遒劲的折枝梅花。

    那支梅花绣的可真好,乍一看,倒像现摘了一支梅花贴上去的一般。

    沈沅现在的绣工竟然这样的好了?沈澜心惊。明明那时候她绣出来的花样还不成个章法,但现在,她竟然绣的都比自己要好了……

    沈澜垂下眼,紧紧的捏着手里碧色的手帕子。

    耳中又听得沈沅在笑道:“我给你做的手笼和给三妹六妹她们的手笼都是一样的,二妹这次可不要多心了,又去父亲面前说我偏心才是。”

    沈澜听了,银牙暗咬。

    沈沅会有这个好心给她做手笼?不过都是做给父亲看的表面功夫罢了。可恨这样的表面功夫就是让她给做了,只怕父亲也晓得了这事,而且对她已经多有赞赏,不然她现下不会在自己面前说这些嘲讽的话。

    但偏偏这些嘲讽的话她都不晓得该如何作答。理全都被沈沅给占着呢。

    而沈沅这时已经从炕沿上起身站了起来,带着采薇,笑着转身走了。

    自回京之后,她还是头一次有这样心中舒畅的感觉。

    采薇在旁见沈沅面上心情舒畅的样子,便也笑道:“姑娘刚刚说的那些个话听着可真解气。想必二姑娘现在心中正堵的慌呢。”

    沈沅笑道:“她也就只面上看着精明罢了,其实不足为惧。”

    最难对付的其实是薛姨娘。而刚刚的那事,想必沈澜待会儿就会去同薛姨娘说。

    不过说了又如何?沈沅已经叫人打听过了,薛姨娘现在孕吐反应极大,听说昨儿晚上吐到后来还带了血丝出来,整个人恹恹的,只躺在床上起不来,内宅的事都无心打理,还能有什么精力来管沈澜的事?而且有关母亲首饰铺子的事,这一两日就可以同父亲明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