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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所幸昨儿晚上雪下的不算大,虽然路上积了雪,但也并不很厚,想必下山要容易些。

    不过等他们姐弟三个下山的时候,那雪却下的渐渐的大了起来。等他们到了山下的时候,便见空中的雪下的如搓绵扯絮一般的。

    下了雪大家总归是要兴奋些的。沈湘坐在马车里的时候就一直伸手撩开了旁边的车窗帘子往外看,面上满是兴奋雀跃的模样。

    沈沅心中想着,再如何,沈湘到底还只是个不到十四岁的小姑娘而已。若自己上辈子也能这般好好的关心她,想必最后她必不会落到那样凄惨的下场。

    因着昨儿晚上整一晚没睡的缘故,这会子坐在晃晃荡荡的马车上,心情又较昨晚放松了不少,沈沅只觉得一股困意袭来,迷迷糊糊的就阖上了双眼。

    恍惚中她好像察觉到沈湘拿了斗篷披在她身上。沈沅心中很是觉得欣慰,只想着,就冲沈湘的这个举动,凭是往后再如何,她都要好好的守护她这个妹妹。

    沈沅带着沈湘和沈泓去承恩寺的当天,等沈承璋散值刚回来,薛姨娘和沈澜就像掐着点儿一样的过来了。

    沈承璋正由着丫鬟在伸手解着身上的披风。

    是薛姨娘前些日子给他做的那领石青色绣菖蒲纹的披风。薛姨娘就走上前来,让丫鬟下去,自己亲手来给沈承璋解披风上的带子。

    沈承璋伸手握住了她白皙柔嫩的双手,说着:“这样的事何必要你来做?让丫鬟来做就好。”

    薛姨娘听了,抬起头来看他,温婉的笑着:“丫鬟哪里有妾身细心?而且服侍老爷是妾身心甘情愿的。”

    沈承璋听了她说的这话,只觉得心中甚是熨帖,就放开手,由着她给自己解披风。

    一时薛姨娘解了披风,回手交给了一旁的丫鬟,让她搭到了旁边的衣架上去,自己则是和沈澜坐在椅中陪沈承璋闲话。

    天阴阴的,也冷飕飕的,屋子里早就拢了一只三足锃亮的大铜盆,里面烧了红通通的炭火。

    烧的都是最好的木炭,无烟的。而且怕有味儿,炭火里还特地的放了两块梅花香饼,满屋子闻着也只有梅花的淡淡幽香,再无一丝炭火味儿的。

    但薛姨娘有了身子的人,鼻子较旁人就要敏、感得多,再多的梅花味儿也压不住底下的炭火味儿。

    薛姨娘只觉胃里翻江倒海的厉害,止不住的就又想干呕。

    最近这几日她总是这样。旁人闻着再没有一丝味儿的东西,可到了她这里就总觉得有一股怪味儿,闻着就要吐的。所以饮食不进,短短几日就较以往瘦了许多。

    但薛姨娘还是竭力的忍住了,面上带着浅笑,听沈澜在和沈承璋说话。

    沈澜正在和沈承璋抱怨着:“不是我背后说长姐的不是,只是长姐也忒偏心,也忒见外了。我虽然不是夫人亲生的,但在我心中夫人就是我的母亲。母亲去了,我做女儿的如何会不伤心?这一年中我每每想起夫人的时候就觉得心中万箭攒心似的痛,只恨不能为夫人做些什么。像这次,长姐要去承恩寺为母亲做法事,为什么只叫了三妹和五弟一起去,就不叫我呢?可不是打量着我不是夫人亲生的,所以才不叫我呢?”

    说到这里,沈澜的一双眼圈早就红了。

    沈承璋静默了一会,随后才说道:“你身子生的弱,这样冷的天出去奔波,如何受得住呢?你长姐想必就是想着这个缘故,所以才没有叫着你一起去。”

    但其实他心中也明白,这事沈沅之所以没叫沈澜,只怕确实是因着沈澜并非她一母同胞所生的妹妹而已。不过不管怎么样,他总归还是要为沈沅开脱的。

    他也不想看到沈沅和沈澜姐妹两个人因着这事心中生了隔阂。

    但他说的这话沈澜却是不依的:“父亲若这样说倒也罢了,姑且念着长姐是为了我好才不叫我一起去。只是,长姐特地的将教自己女红的常嬷嬷遣到了三妹的身边去教她女红针线,可怎么就不想着也让那个常嬷嬷教一教我呢?谁不知道这常嬷嬷会一手好苏绣,长姐不过是让她教导了一年,现在她的女红针线就精进成了这样?必定是因着三妹是嫡出,而我是庶出的缘故所以长姐才这样的不待见我,有了这样的事就忘了我这个妹妹。可我心中真的是很敬重长姐的呀。”

    说着,沈澜就哭,极伤心的样子。

    薛姨娘见着她这样,暗中欣慰的点头,只想着刚刚教导她的那番话果然没有白费。不过面上却是沉着一张脸,站起身来呵斥着沈澜:“你怎么能这样说你长姐?都是你父亲的女儿,她心中怎会没有你这个妹妹?她那样做必然是有她的缘故,要你在老爷面前说这些做什么?”

    沈澜听了,哭的越发的声哽气噎了起来。不过她还是竭力的忍着泪,低声的对沈承璋说着:“是女儿错了。女儿不该在背后这样说长姐的。只是,只是女儿心中实在想要多亲近亲近长姐,谁知道长姐她,她。”

    说道这里,她又掩面低声的抽泣了起来。

    薛姨娘待要再开口说话,却被沈承璋给阻止了:“罢了,澜姐儿还小,也是她想要多亲近她长姐才会这般,你也不要说她了。”

    薛姨娘恭敬的回了声是,坐回了椅中。

    沈承璋就看向沈澜,柔声的同她说着:“若你真想跟常嬷嬷学女红针线,往后等你得空了,不妨就去你三妹那里跟着常嬷嬷一同学,何必要哭成这样呢?”

    又叫了丫鬟过来,吩咐她:“去告诉厨房,晚饭做了二姑娘最爱吃的芙蓉蛋和松仁烧豆腐来。”

    丫鬟答应着去了。沈承璋想了想,又起身在书架上拿了一对白玉狮子镇纸,笑道:“你不是最喜欢这对白玉狮子镇纸,每次来都要把玩好一会儿的?现在父亲就将这对白玉狮子镇纸给你了。”

    沈承璋这是想要补偿的意思。沈澜推辞了一会儿,见推辞不掉,索性就将这对白玉狮子镇纸收了下来。

    薛姨娘坐在一旁的椅中,垂着双眼,一脸平静的喝着杯中的茶水。

    沈承璋也是庶出,早年也被自己的嫡亲兄长排挤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庶出的子女被人瞧不起的感觉。先前她教了沈澜这一番话,就是要说到沈承璋的心坎上去,让他心中一方面怜惜沈澜,一方面也对沈沅不满。现在看来,这个计谋倒是成功了。

    薛姨娘心中未免就有些得意的意思。只是乐极生悲,她才刚喝了两口茶水,就只觉胃中越发的难受了,哪里还忍得住?一时就用手帕子握着嘴,吐的昏天黑地的起来,脖颈上的青筋都梗了起来。

    沈承璋和沈澜见了都吓了一大跳。

    沈澜忙近前来轻抚着她的背,沈承璋则是叫着丫鬟快拿了痰盂过来。

    好不容易略略的止住了些儿。又有两个婆子手中提了食盒过来,丫鬟在西次间摆好了饭菜,请着沈承璋和薛姨娘,沈澜过去用晚膳。

    薛姨娘一走近圆桌,看着桌面上放的各样菜色,不说吃了,仅是这样看着就忍不住的吐了起来。吐到后来她整个人都直不起身来。

    沈承璋看了,心中很担心,就皱眉问着:“怎么就吐的这样的厉害了?”

    又叫了小厮过来,命他快去请大夫过来给薛姨娘看看。

    薛姨娘被沈澜扶着,有气无力的对沈承璋摆了摆手,说着:“前两次怀了溶哥儿和澜姐儿的时候都安安稳稳的,从不这样。这次也不晓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有这样大的反应。”

    一边说,一边就伸手抚着自己的小腹。

    “许你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个特别活泼的,”沈承璋微笑,“所以就一直这样的闹腾你。”

    “我倒希望他是个性子沉静的,最好是个哥儿。”薛姨娘勉力的笑着,又低声的说着,“我总是希望他能和老爷一样的知道上进,也中个进士,给沈家增光的。”

    沈承璋听了,就伸手握着她冰凉的双手,轻轻的捏了捏,笑道:“迎秋放心,定会是这样的。”

    薛姨娘也笑着回握住了他的双手。

    若能再生一个哥儿下来,对她而言,在沈家的地位总归是会更稳固一些的。到时不要说沈沅了,便是任何人都撼动不了她在沈家的地位的。

    第33章 珍珠反击

    等沈沅回到家没一会儿,就晓得了薛姨娘和沈澜趁她外出的时候在沈承璋跟前下火的事。

    薛姨娘是个吝啬的人,对下人又颇为严苛,府里的下人背地里多有不满。不过碍于她得沈承璋宠爱,又让她掌管着内宅的缘故,所以也只能放在心里不敢说罢了。

    但沈沅却是个肯花钱的主儿。平常无论是哪个仆从受谁的托来她这里送个什么东西,或是传个几句话儿,她总是要大方的给个几百钱,又或是拿了什么吃食给他们。

    可不要小看这些个小东西的。沈沅在这府中的名声原还算不得好,下人们说起她来只说她性子骄纵蛮横,但现下大家说起她来只说大小姐最是慷慨亲和了。

    青荷又是个活泼爱说的,日常也喜欢在府中走动,找一些小丫鬟聊聊天。便有沈承璋书房中的一个名叫知书的小丫鬟跟她最是要好,无事也常来漱玉院找她一起玩。

    这知书是阖家卖身到沈家的,家里还有个兄长,在门前看大门。

    她这个兄长凡事都好,只一样,好吃酒。且吃了酒必定就要闹事的。一日他吃醉了酒,同人争执起来,失手把人的一条腿给打断了。当时那户人家开口要三十两银子,不然就要将这事告知沈承璋,还要送知书的兄长去见官,也要打断她兄长的一条腿才罢。

    一家人急的直哭,但哪里凑得出这三十两银子来呢?最后还是沈沅通过青荷知道了这事,悄悄的拿了三十两银子给知书,这才将这事给遮掩了过去。也正因着这个缘故,所以现在知书一家人对沈沅很是死心塌地的。

    昨儿薛姨娘和沈澜在沈承璋书房里,知书一直站在一旁伺候着,自然将她们说的话都听在了耳中。现在打听得沈沅从承恩寺里回来了,正好沈承璋又在衙署里,她便赶忙的过来见沈沅,将昨儿薛姨娘和沈澜在沈承璋面前说的那些个话一五一十的都对沈沅说了。

    沈沅听了,让采薇拿了一块银子给她,吩咐青荷好生的送了她出去。

    等她出了门,沈沅就转头同采薇冷笑了两声,说着:“我不过是暂且离开了一日,她们两个就这样背后在父亲跟前巧言令色的给我下了火。”

    采薇却是蹙了眉,一脸担忧的说着:“只怕老爷听信了她们两个人说的话,心中对姑娘您生了不满呢。这事可要怎么办才好呢?”

    沈沅听了,便也蹙了眉,细细的想着对策。

    总不能好不容易才让父亲心中对她略有改观,就因着薛姨娘和沈沅的这一席话都前功尽弃了。

    她正想着对策,就见青荷回转了来。且还扶着常嬷嬷一道过来了。

    “姑娘,”青荷笑着叫沈沅,“刚刚我站在院门那里看到常嬷嬷正过来,说要见您,有要紧的话要同您说,我就扶了她过来了。”

    常嬷嬷进来就要对沈沅行礼,沈沅忙让青荷扶住了,又问着常嬷嬷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同她说。

    就听得常嬷嬷在说着:“昨儿姑娘您同三姑娘,五少爷去承恩寺没多久,我女儿就找您来了。您不在,她就过去找了我。原来姑娘前些日子要我家姑爷打听的那事他已经全都打听好了,托了我女儿进府来跟您说那事呢。”

    “我娘目前的那两间铺子现下如何了?”沈沅听了忙问道。

    常嬷嬷就气愤愤的说道:“什么两间铺子?这话说起来真真是要气死个人。据我家姑爷打听来的消息,夫人的那两间铺子,现下那间卖着绸缎布料的铺子被换了薛姨娘的人做掌柜,做买办,每个月进出的银钱压根就是一笔糊涂账不说,就是夫人的那间首饰铺子,原来上半年就被薛姨娘脱手转让给别人了。”

    “什么?”沈沅闻言大吃了一惊。过后她只觉心中一股恼怒之气腾的一下子就蹿了起来,“薛姨娘竟然敢私自就将我母亲的铺子转让给了别人?”

    又忙问着:“这事我父亲可知晓?”

    常嬷嬷听了就摇了摇头:“这事仿似是薛姨娘私下里做的,老爷并不晓得这事。”

    采薇听了,止不住的也在旁边气道:“这个薛姨娘便是再如何的贪财,那也不该卖夫人的铺子。那可是夫人的铺子,与她有什么相干呢?她这样卖了夫人的铺子,就不会良心不安?晚上也能睡得着觉?”

    沈沅冷笑:“她若是有这个良知,又岂会卖我母亲的铺子?”

    想了想,沈沅又同常嬷嬷说道:“薛姨娘这样的贪财,只怕她掌管着咱们沈宅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未必不会从里面捞钱。咱们沈宅也是有四五处庄子,三四间铺子的。父亲又是个不通俗务的人,且他心里也信任薛姨娘,想必不会去注意这些个事。这样,常嬷嬷,劳烦您同您家姑爷说一声,还要辛苦他一番,让他好好的查一查这些个事。等事成了,我必有重谢的。”

    “姑娘您这说的叫什么话?”常嬷嬷忙说道,“您能抬举桑哥儿在五少爷身边做书童,这可就是对我家姑爷最大的恩裳了,他哪里还敢要您的谢呢?您放心,回头我就将您吩咐的这事告诉他,让他用心的去查。”

    随后常嬷嬷又同沈沅说了一番沈湘的事。

    沈湘是个没有耐性的,虽然一开始答应了让常嬷嬷去教她女红针线,但真等常嬷嬷教她的时候她又极不耐烦。不过沈沅原就没有想过要沈湘真的做的一手好女红针线,最重要的还是要常嬷嬷多注意注意冯妈妈。

    常嬷嬷就说她曾看到冯妈妈去薛姨娘的清漪苑,想来沈湘的许多事冯妈妈都有同薛姨娘说。

    这就与沈沅一开始所料想的不差的。果真冯妈妈私下同薛姨娘有勾连。

    随后常嬷嬷又与沈沅说了一会子闲话就告辞回去了,沈沅吩咐采薇好生的送她出去。

    等到采薇回来,就见沈沅正吩咐青荷用干净的手巾擦拭着卧房里的花梨木平头条案。随后她又洗了手,亲自将从承恩寺中请来的一尊三尺来高的白瓷观世音佛像摆放到了条案正中。佛线面前则是摆放了一只错银花卉纹的三足铜炉。然后沈沅手中拈了三支线香,阖目跪在面前的蒲团上面。

    采薇见了,就屏声静息的垂手侍立在一旁。

    片刻之后才见沈沅睁开双眼,将手中拈的三支线香交由青竹插到了佛像前面的铜炉里面去,又扶着青荷的手站了起来。

    一回身看到采薇站在一旁,她就说道:“你去将我的那匣子珍珠找出来。”

    前几日她用自己一匣子莹润的珍珠换了沈湘那匣子光泽暗淡的珍珠,回来之后她就按照自己曾在书上看过的那法子洗了珍珠,次日果真是鲜明如新。

    采薇应了一声,转身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捧着那匣子珍珠过来了。

    沈沅却并没有要打开看的意思,只是同采薇说着:“我有些乏了,要歇一歇。等待会儿到了老爷散值的时辰,你叫我起来吧。”

    采薇忙应承下了。又忙着服侍沈沅安歇,放下了帘子,随后便同青荷和青竹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等到未时末刻的时候,采薇就过来叫醒了沈沅,轻声的说着:“姑娘,老爷快要回来了,您请起罢。”

    沈沅起来简单的洗漱了下,坐在镜台前面的绣墩上,让采薇拿篦子给她抿了抿鬓角。随后她又同采薇说着:“我记得我有一朵珍珠做的珠花?你将它寻了出来。我就戴那个。”

    采薇记得沈沅是有一朵珍珠珠花的。还是夫人在世的时候让她首饰铺子里的一位手艺极好的师傅做的,很是精致。只是沈沅以往最喜欢的是镶嵌着各色璀璨宝石的金饰,并不喜欢这样素白的珍珠头饰,可怎么今儿她却忽然想起来要戴这朵珍珠珠花了?

    采薇心中有些不解,但她也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依着沈沅的吩咐,打开首饰匣子寻到了那朵珍珠珠花,然后给沈沅簪在了发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