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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节
    素娘咬着红唇,心中酸楚,却不说话。

    “诸位,休书已经念过,诸位都是见证,从现在开始,叶素娘与楚家毫无半死瓜葛,她既不是楚家的媳妇,也不是二郎的嫂子,诸位可都是见证。”李夫子目视窦先生和卫天青。

    窦先生和卫天青对视一眼,都是微微颔首,窦先生不敢多过问,但是卫天青是个豪迈性子,见楚欢跪在那里不说话,心中倒有几分恼怒,觉得此时楚欢就应该出来为素娘说话,楚欢不说话,他却觉得自己还是要说几句,站起身来,拱手道:“伯母,李夫子,卫某是个外人,有些话本不该说,不过……恕卫某直言,将素娘休出家门,似乎……似乎有欠妥当。”看向楚欢,道:“楚兄弟,你说呢?”

    他这是有心要让楚欢站出来说话,楚欢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并不多说什么。

    卫天青心中更是恼火,心想楚兄弟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今日怎地像变了一个人,若不是这种场合,按他脾气,此时便要将楚欢臭骂一顿。

    李夫子已经道:“卫大人不急,事情咱们一桩一桩的来。卫大人,素娘此时已经不是楚家媳妇,与楚家并无瓜葛,你可作见证?”

    卫天青心中有火,但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也不多言,一屁股坐下去,脸朝外面看去,心中却是想着回头少不得要找楚欢理论一通。

    素娘此时伤心欲绝,如莲也已经过来,抱着素娘,她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担心这种场合,自己若是说错了话,事情便更加的不妙。

    “窦先生、卫大人既然都已经做了见证,那这份休书便已经有效。”李夫子将那份休书递向素娘:“孩子,这份休书,你要不要看一看?”

    素娘闭上眼睛,红唇紧闭,一言不发。

    “好!”李夫子见素娘不看,却将那份休书放在红烛火焰上,那休书瞬间便即燃烧起来,李夫子丢在地上,休书片刻间便烧成灰烬。

    “楚家一位媳妇已经离开。”李夫子正色道:“窦先生,卫大人,老夫今日还要请两位帮个大忙!”

    窦先生立刻道:“李夫子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直言,若是我能办到,自当竭尽全力。”

    卫天青不置可否,并不说话。

    李夫子见卫天青神态,知道卫天青心思,微微一笑,道:“卫大人,小老儿今天想请你和窦先生做个媒人,不知楚家是否有此福分?”

    “媒人?”卫天青一怔,皱起眉头:“什么媒人?”

    李夫子抚须笑道:“笑老儿知道,卫大人对二郎素来照顾有加,亲若兄弟,若不是卫大人,二郎也不可能有今日。小老儿觉着,今日这个大媒人,还非要你来做不可,除了你,谁都不合适。”

    卫天青被李夫子弄得有些糊涂,皱眉道:“老夫子,这话卫某还真是有些不明白了?你让卫某做媒,给谁做媒?”看了楚欢一眼,奇道:“总不成是要给楚兄弟做媒人吧?”

    “正是!”李夫子笑道:“二郎的媒人,非卫大人莫属!”

    卫天青心中暗想:“难道因为伯母大限将至,所以楚家想尽快将楚兄弟和苏大东家的婚事办了?”心中只觉得大有可能,想想这也是一桩美事,微一犹豫,微微颔首,心中却又想素娘近日被休出家门,这事儿也不能就此算了,等回头痛骂楚欢一番,另让楚欢要为素娘做妥善的安置。

    见卫天青点头,李夫子这才看向窦先生,笑道:“窦先生,也劳您做个媒,这男方的媒人,交给卫大人,女方的媒人,却要劳烦窦先生了。”

    窦先生笑道:“这是好事,岂敢说劳烦?”问道:“夫子,却不知女方是哪家的姑娘?”

    第六七三章 碧玉蝴蝶

    李夫子捻须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向素娘道:“素娘,今日休书,并非让你离开楚家,恰恰相反,我们是要光明正大地让你永远留在楚家。”

    李夫子这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但却终是有些石破天惊,窦先生和卫天青听话听音,当然已经明白了李夫子的意思,都是一怔。

    楚李氏慈爱地看着素娘,声音很是虚弱:“素娘,娘几次问过你,二郎如何,你说二郎是个好人,这便是说你不讨厌二郎,是不是?”

    素娘脑袋有些晕,她隐隐也感觉到一些什么,瞥眼看了楚欢一眼,只见楚欢神情有些尴尬,陡然间明白过来,立时低下头去。

    李夫子这才道:“素娘如今已经不是楚家的媳妇,可以随意嫁娶。不过这样的好姑娘,我们楚家当然不会让她离开。”向楚欢道:“二郎,你娘准备将素娘托付给你,你意下如何?”

    楚欢此时还真是大感尴尬,看了素娘一眼,只见素娘低着头,他知道母亲一直都是将此事当做头等大事,那是筹备了许久,楚李氏将不久于人世,她今日打扮齐整,摆下这个场面,实际上就已经是做最后的安排,自己又怎能拒绝?

    而且他也知道,无论自己对素娘的感觉如何,甚至以后背负一些声明上的压力,今日自己都不能拒绝,必须要扛起这个担子。

    所谓的休书,无非是为将素娘许配自己做一个准备而已。

    素娘父母已经不在,虽然有兄嫂,但却也算不得多亲热,一旦离开楚家,素娘的前途当真是堪忧。

    楚欢很早就已经打定过主意,无论如何,都是要好好照顾素娘,这一点,楚李氏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知道楚欢会善待素娘。

    其实除了给素娘一个好归宿,楚李氏也不得不考虑一些名节上的问题,如果仅以嫂子的身份跟着楚欢,日后楚欢真的成家立业,素娘的位置就将显得十分尴尬,而且一个寡嫂跟着小叔子,那也难免被人在后面风言风语。

    虽然今日这般安排,或许也避免不了一些言论,但是今日先休素娘,再结姻缘,在礼法上却是并无过错,外人在礼法上也是挑不出理儿来。

    不管素娘心意如何,楚欢知道自己是无法推卸这个责任,硬着头皮道:“一切全凭母亲和舅爷做主!”

    卫天青此时完全明白过来,敢情这休书是一个手段,楚家的真正目的,却是要将素娘许配给楚欢,再加姻缘。

    也难怪方才要休出素娘,楚欢一声不吭,原来这中间还有这样的缘由。

    虽然有些古怪,但是卫天青也是走南闯北饱尝人间世故之人,瞬间就明白楚李氏的苦心,已经笑道:“原来是这门亲事,这可是大喜事儿,李夫子,这媒人,卫某可是当定了。”

    窦先生也是老经世故之人,抚须笑道:“佳话,一段佳话!”

    如莲本来心中惶恐,还真以为楚家要将素娘赶出门去,她虽然话不多,却也是冰雪聪明的姑娘,已经从众人话语中明白意思,心中却是又惊又喜。

    素娘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她万万想不到,楚李氏竟然会做出这般安排,本来将她休出楚家,素娘悲伤之余,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明白楚李氏为何会这般做。

    她自问尽到了一个做媳妇的本分,而且与楚李氏的婆媳关系相处的比母女还要亲密,她是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到会有被休出家门的一天。

    只是此刻却恍然明白,楚李氏的安排,却是煞费苦心,她不是一个愚笨的女子,当然明白楚李氏做出如此安排背后的苦心。

    只是陡然要让她与楚欢结成夫妻,这也是让素娘猝然不及,一时间也是茫然无措。

    却已经听到楚李氏轻声问道:“素娘,娘这般安排,你可愿意?你可愿意好好照顾二郎?”

    素娘低着头,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觉得脸上发烧,竟是不敢抬头,更不敢言语,心中却已经想到当初那老道的箴言,想到了钱是夫妻今世姻缘的卦命,难道这段姻缘,当真是上天注定?

    女人不说话,旁人心中却都已经清楚,这素娘十有八九是愿意的了,往往女人沉默的时候,也就是默许的意思。

    楚李氏见此情景,轻声道:“素娘,你若是没有意见,现在……现在过去便给娘跪下叩几个头吧,从今晚开始,你依然是我楚家的媳妇。”

    楚欢却已经吃惊道:“娘,这么急?”

    他本以为今晚定下来就差不多,却不想楚李氏竟似乎是要两人今夜就成亲。

    “二郎,素娘,你们今晚就成亲。”楚李氏声音不大,但是态度却很坚决:“今天委屈了素娘,二郎你记着,今夜拜堂,等得回头,你再好好将婚事补办,要用八抬大轿将素娘抬进我楚家门,你们要一生一世相亲相爱,互相照顾……!”说到此处,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脸色更是苍白,满脸疲倦之态,却还是勉强握住素娘的手,柔声道:“孩子,今天就先委屈你……但是欠你的,二郎一定会补全给你……!”

    素娘抬起头,眼中噙着泪花,“娘,我……我只想好好守在你身边,我……我也会好好照顾二郎!”

    楚李氏欣慰一笑,李夫子已经道:“素娘,给你娘叩几个头吧!”

    素娘起身到得楚欢身边,两人此时都有些尴尬,却还是一起向楚李氏叩了几个头,随即又向李夫子叩了几个头。

    李夫子向楚欢道:“二郎,今日从简,你身上可有什么信物,以作大婚之礼!”

    楚欢此时心情很是复杂,想到今夜成婚,琳琅尚且不知,却不知琳琅知道之后,又作何感想?母命难违,此时堂上皆有见证,他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却是一只碧玉小蝴蝶,惟妙惟肖,流光溢彩,这物事是从西梁普照寺那箱宝物之中选取出来,当时瞧着有些意思,留在身边,也确实想好若是有机会便送给素娘当做玩物,此时拿出,转身看着素娘,将碧玉小蝴蝶送给素娘。

    素娘与楚欢对视一眼,心跳顿时加速,面红耳赤,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只觉得一颗心似乎要从嗓子眼跳出去,低下头,手儿有些颤抖,却也是接过了碧玉蝴蝶。

    卫天青在旁大笑起来,其实他到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虽然是官门中人,但是早年却也是行走江湖的草莽英雄,洒脱不羁,虽然他也知道楚欢与琳琅关系暧昧,不过在他看来,男人三妻四妾实在是太过稀松平常,今日娶了素娘,并不影响楚欢日后将琳琅也接过门来。

    礼仪虽然简单,但是众人作证,楚欢也就等若娶了素娘过门,楚李氏脸上终是显出欣慰的笑容,她抬手让二人起身,招手让二人靠近过来,等二人靠近过去,楚李氏一手拉着一人胳膊,轻声道:“你二人以后要好好的,二郎,素娘就托付给你……素娘,本来有件事情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起,只是那也是……那也是大事。”

    楚欢听得楚李氏声音越来越低,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忙道:“娘,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你……你先去歇着!”

    素娘也道:“娘,我先扶你回房歇息……!”

    楚李氏摇摇头,轻声道:“琳琅……琳琅东家也是个好……好闺女,她对二郎有情,二郎……二郎也莫要负了人家,素娘以后便要多担待一些……!”

    素娘一怔,看到楚李氏气息微弱,道:“娘,你……!”却见到楚李氏笑容不变,两只手却突然松开,便那般滑落下去,一时间魂飞魄散,楚欢也已经感觉到,立刻抱住楚李氏,却见到楚李氏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已经没有了气息。

    窦先生在旁瞧见,也感觉到什么,立刻上前来,伸手往楚李氏手脉搭过去,片刻之后,摇头叹道:“老夫人去了。”

    楚欢心中一颤,浑身一软,素娘却已经抱住楚李氏,痛哭起来,如莲在旁也已经珠泪滚落,李夫子闭上眼睛,神情黯然,正堂之内,一时间被悲伤气氛所笼罩。

    ……

    ……

    楚李氏当夜过世,卫天青立刻去找人手帮忙,楚欢告知卫天青客栈还有十名近卫军武士,不到天明,楚家已经是人满为患。

    连夜布置灵堂,卫天青当仁不让地亲自分派众人诸项琐事,到天明时分楚家内外,已经是一片雪白。

    琳琅那边已经得到消息,迅速赶过来,卫天青手下禁卫军有一大群人,王涵和胖柳也在其内,琳琅府上也有小厮家仆过来帮忙,苏伯协同卫天青操办丧事,一切倒是井井有条,那十名近卫军骑兵过来之后,楚欢立刻吩咐人前往京城报信,只说家中母亲故去,不能即刻返京,四名近卫军骑兵领命而去,剩下六名坚持留下来帮忙。

    母亲的丧事,楚欢也不想太过高调,但是楚欢在云山府早已经是名人,先是各号商家前来吊唁,此后更有草堂书院兰先生亲自前来吊唁。

    当初在宝香楼文花夺魁,兰先生便是主持,对楚欢十分欣赏,他是西山道的文豪泰斗,他一出马,前来吊唁的文人却也不少。

    楚欢自己不想高调,但最后这场丧事却还是办的十分隆重,楚李氏早先对李夫子便留下话来,若是故去,要葬回刘家村,楚欢自然遵从母亲遗命。

    等到丧事办完,前前后后已经过去了十多日,直到丧事办完,李夫子才对楚欢言明,楚李氏急切让楚欢与素娘成婚,便是担心此事拖下去,按照西山道的当地风俗,父母若是辞世,为人子者,两年之内是不能操办喜事。

    第六七四章 酒桌议事

    苏府。

    按照云山府的习俗,父母过世,孝子需在家中守候灵牌十八日,这十八日必须身着孝衣,足不出户,而楚欢这十八日之内,都是守在家中,虽然与素娘在名义上已经成婚,但是丧节之期,这事儿自然是谁也不提,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圆房。

    十八日一过,苏府这边已经由苏伯亲自上门邀请楚欢,只说苏府这边摆了一桌粗茶淡饭,想请楚欢吃顿饭。

    楚欢换上了便装,这才来到苏府,刚进府内,迎上来的并非是琳琅,而是苏家老七苏仲彦,其子苏贞也霍然在旁,不过低着头,显得颇为尴尬。

    除了苏仲彦,另有一名年过五旬的老者也在旁边,看到楚欢,亦是显得十分的恭敬。

    这顿饭,并非在大堂,而是在苏府一处幽静的院子里,时当深秋,枯叶凋零,屋内已经置办了一桌酒菜,琳琅已经在里面等候,除了琳琅,苏家家主苏太爷也是霍然在座。

    楚欢此时已经隐隐明白什么,见到琳琅看起来有些憔悴,楚李氏过世,琳琅虽然是女流之辈,有些事情不好出头露面,不过背后也是操了不少的心。

    想到与素娘成婚,尚未与琳琅言明,楚欢心中却是颇有些内疚,更为紧要的是,他本想近期便要与琳琅商谈婚嫁之事,可是李夫子却说云山的习俗,父母仙游,两年之内不可操办喜事,这就等若要与琳琅成婚,最快也要等到两年之后。

    他心中有些沉重,众人将他迎着坐下之后,苏老太爷已经沉声道:“苏贞!”

    苏贞脸色更是有些不好看,又见苏仲彦也正冷冷看着自己,苏贞无可奈何,上前两步,竟是在楚欢面前双膝跪下,硬着头皮道:“楚……楚大人,前番苏贞多有冒犯,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请楚大人多多包涵,恕我冒犯之罪!”

    楚欢含笑道:“苏兄何必如此,过去的事情便即过去,不用记在心上,只要日后不再复发,楚某也不会将那些琐事记在心上。”

    苏仲彦一脸惭愧道:“楚大人,是我教子无方,多有冒犯,还请你多担待。”

    楚欢摆手道:“七叔是长辈,这些话,楚欢担不起。”无论如何,苏老太爷在场,苏仲彦好歹也是琳琅的七叔,无论从前有什么不快,看在琳琅的面子上,楚欢也不会与他们一般计较。

    苏老太爷已经笑道:“楚大人大人大量,老朽很是佩服。”

    “太爷过奖了。”楚欢笑道:“在太爷面前,这‘大人’二字,万不可提,若是诸位再提,楚欢可不敢在这里继续坐下去了。”

    苏老太爷哈哈笑道:“好,你与琳琅同辈,若是你不嫌弃,老朽称呼一声楚小友如何?”

    楚欢笑道:“能与太爷成为朋友,实在是楚欢的荣幸。”

    琳琅在旁见楚欢言谈得体,显出浅浅的微笑,柔声道:“今日这桌酒,可不是我请你,是叔公和钱伯父相请!”向楚欢介绍那名五十多岁的老者:“这位是钱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