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一把年纪,当场就气得站立不稳。一个好心的言官为他搬来条凳,让他坐着挨骂。
骂完太师太保、少傅少师,众人却找不到太傅白泛兮,不免有些意犹未尽。
接下来就议论该怎么办。
是直接弹劾,还是奏请圣上,今日就按律法惩治太子呢?
众人又吵个不停,有人觉得此事不能耽搁,不然恐民心思变。有人又觉得,为了圣上的身体,还是先瞒着。
直到李琛重重拍案,朝堂才肃静如初。
“诸位大人,你们怎么看?”
能怎么看?
骂太子的老师是一回事,弹劾太子,就是另一回事了。
事儿大胆儿小,还是先看看谁愿意先出头吧。总之一定要惩治太子。
朝堂再次陷入难堪的静默中。
只有宰相傅谦举起笏板,出列谏言。
“微臣以为,”他沉声道,“此事还要查实清楚,才能上报圣裁。”
魏王李琛板着脸,尚未开口,便听国子监祭酒鲁逸冷哼一声,开口说话:“宰相昨夜便已看过河东道节度使郑奉安的奏折,难不成,他还敢在奏折中作假吗?查证?要查多久?查来查去,就怕宫中生变。”
鲁逸的担忧不无道理。
如今皇帝病重,倘若突然熬不住驾崩,太子便可继任为帝。等那个时候想要惩治,就是痴人说梦了。
但是除了傅谦,还有多位朝臣希望此事查明些,再报圣上。
闹哄哄中,还是李琛的话稳住了局势。
“不瞒各位,”他凉声道,“半个时辰前,父皇已经派遣禁军统领白将军前往河东道,查实此事。”
李琛也是才知道这件事,这事让他震惊到用了许久,才稳住心神。
这说明,圣上已经知道了?
圣上知道多少?从这里到晋州,一来一回最快两日。万一白泛兮那个老狐狸在那里查到什么,就全完了。
“还有,”李琛脸色铁青,厉声道,“据本王所知,‘如朕亲临’的金牌,圣上并未赐予太子。那金牌,是他盗用的。”
盗用?
朝臣又是乱作一团。这一次,立刻有御史高举笏板,弹劾太子。
有人开头,响应者众。
“所以,”李琛站起身,“为免太子因事情败露孤注一掷,本王要即刻前往南薰殿,请求圣断。不知各位朝臣,意下如何?”
那还等什么?
看来真是危如累卵,太子坐镇东宫,手下能调遣数千私军,万一宫变生事,大唐危矣。
“那便请诸位在此稍候,为免事情泄露,请勿离开紫宸殿半步,否则——”魏王李琛一向温和的脸,此时也生出戾气,他拽下腰间玉佩,重重摔在地上。玉石“啪”地一声,裂开四溅,“否则,如同此玉。”
朝臣神情凛然,纷纷俯首应声。
李琛快步向外走去,国子监祭酒鲁逸不顾他的命令,紧跟在李琛身后,在台阶下拽住了李琛的衣袖。
“魏王!”鲁逸面色惊慌,“到底是怎么回事?晋州的事,真的是太子做的?”
“怎会有假?”李琛道,“我已知会舅父和族人,今日必要稳住朝堂。”
李琛的舅父带兵驻守凤州,距离京师最近。
鲁逸倒抽一口冷气。
“如果是太子做的,圣上自会废黜太子,难不成,你还要逼宫吗?”
只有逼宫这样的事,才需要动用兵马。
“我……”李琛有一瞬间的犹疑,鲁逸趁机道:“事情不可做绝,走,微臣陪殿下前往南薰殿,看看圣上怎么说。”
“去南薰殿可以,”李琛站稳身子,眼神炙热如同赌徒,“不过在此之前,你先要见一个人。”
那人就在前往南薰殿的路上等待,是一个小内侍,姓陈,宫里人都唤他小陈子。
小陈子十多岁,身量不高,声音沙哑,笑时有些谄媚,不笑时,则透着卑微小心。
“见他做什么?”鲁逸问。
李琛却并不慌乱,细细道:“这内侍曾因叶娇的缘故,被责打一顿,罚往掖庭宫受罪。本王托母妃把他提拔上来,在御膳房侍奉圣上。”
鲁逸点点头,有些没好气道:“微臣知道了,魏王殿下擅长收买人心。”
李琛并没有生气。
他转向小陈子,问道:“我让你查的事,你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小陈子道,“御医这几日都在加大药量,奴婢从药渣和圣上动用的饭菜判断,圣上应该命不久矣了。”
“这么严重?”鲁逸的神情有些松动。
“所以,”李琛道,“今日必须够狠,即便圣上不肯治罪太子,我们也要带领群臣,把太子拿下!不然圣上驾崩,就绝无你我的活路。”
他目色坚定,向前走去。两边禁军无人阻拦,甚至还跟在李琛身后,像是在护卫他。
鲁逸胖乎乎的身子晃了晃。
南薰殿近在眼前。
下意识地,他也跟着向前走,可身后又传来那小陈子的话。
“还有,还有一件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事非同小可,小陈子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什么事?”鲁逸转过身,李琛也停下脚步。
“奴婢,奴婢这两日跟皇后宫中一个女官熟悉起来,花了二百两银子,三支金钗,打听出一件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