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满没有守岁到凌晨。
余闹闹靠着火盆呼呼睡得香,像是把瞌睡传染了给她似的,她索性抱着人,早早回屋躺下。
除夕当天晚上,余闹闹睡得特别踏实,周小满有幸也睡了个饱觉。就是余安邦半夜起来放鞭炮开财门,她都没听到。
第二天一早,余闹闹小朋友就收到了他奶奶的大红包。
周小满回屋拆了,发现有二十块,不由哭笑不得。
她婆婆的心确实是偏的。也不知道小宝收了多少。
不过,反正小屁孩会把压岁钱上缴,在她这里记账,她迟早得知道。
两口子照例一人给了小宝两块钱。
小宝的压岁钱上缴,余秀莲只给了五块钱。不过,比起去年,也已经大方多了。
一家人吃过面,又去上了坟,就开始到各家拜年了。
他们最先去的,是余有粮家。
余有粮家众人,也都换上了新衣服,屋里热热闹闹,倒不像是分了家。
刘秋香塞了个红包给余闹闹,至于小宝,那是没有了。
周小满当时看了,就担心小宝不高兴,可她显然想多了。
小宝像是没事人似的,在屋里跟着大牛跑来跑去。
农村里,有时为了省下给孩子的压岁钱,每户只拿给一个孩子,一般是拿给小的。
当然,周小满他们却从没有省这个钱。
大牛大妮都有,今年二房多了个狗蛋,狗蛋跟他姐姐贝贝,也都有压岁钱。
至于彭兰香与罗蓝回不回礼,他们也没在意。反正是给孩子的,钱也不多,图个吉利。
你推我拒的拿压岁钱环节结束,大家就围着火炉开始聊天。
余秀莲不免问起余有粮的病。
余有粮就笑:“有安邦盯着我,我的病不好都难。”
这两个月,余有粮的脸色已经好看很多了。
余卫国兄弟神色讪讪,余秀莲却与有荣焉。
自从余有粮查出肺结核,余安邦就算着日子,拉着余有粮去县医院拿药。每回拿了药,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刘秋香监督。
余有粮夸赞余安邦懂事之类的话,就说起队上的大事。
“等过完年,就轮到咱们生产队拉电线了。到时候,我会通知到各家。自愿拉电线,每个月电费自己出。”
“真有电了?”余安邦惊喜不已,“大舅,我们家报名。”
余秀莲却眉头皱得死紧:“有必要拉这个什么电吗?每个月还要交钱,多浪费呀。咱们每个月烧煤油灯,用不了几个钱。上头就会出歪主意,变着法向咱们要钱呢。”
“妈,”周小满头痛,“有电还不好吗。有了电,到时候咱家装上风扇,夏天就凉快了。你看看咱家闹闹,这肉一圈圈的,要是没有风扇,还不得把他热坏了。”
听说夏天会热着小孙孙,余秀莲顿时就不反对了。
“那行吧,拉电就拉电,到时候,这个钱我来出。”
“不用,我们有钱。”余安邦道。
“我给我孙子出的,你争啥争。”余秀莲在余闹闹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嫌弃地瞪了余安邦一眼。
余安邦摸着鼻子,不说话了。
行吧,知道他没有家庭地位。
大家都笑起来。
周小满就与一旁的彭兰香说起孩子经。
“你家狗蛋,现在头能竖起来了不?”
“可以,可以,”彭兰香一脸高兴,“狗蛋这孩子,可能因为是男孩子,比他姐姐小时候更皮实。他姐姐是四个多月才能竖头,他如今就能竖头了。他啊,一双眼睛也不安分,到处看。有一回,看到他姐姐的书,好像还想要似的。”
贝贝还没有上学。前段日子看到小宝的连环画,各种色彩艳丽的妖魔鬼怪,她一看就动心了。非要闹着要拿回家看。
小宝没有办法,只好借了她一本,并再三叮嘱,不许弄坏了。
“我听人说,孩子好像对鲜艳的颜色有反应,”周小满也不确定,“你下回再试试。听说还能训练孩子的什么视觉。”
“行啊。”彭兰香就笑,“你家闹闹,如今晚上还闹腾不,一晚上要起来几次?”
说起这个话题,周小满就有一把辛酸泪,拉着彭兰香,开始大吐苦水。
两人说得正在兴头上,旁边突然传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不就是带个孩子么,有什么好累的,有些人就是娇气。”
声音的主人不用说,就是罗蓝。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坐在火炉旁边,一张嘴哒哒哒,吃个不停。
周小满撇了她一眼,压根就懒得理会。
“二嫂,你上回说贝贝半岁的时候,是不是就能坐了,我要不要现在开始训练闹闹坐。”
“也不着急,就怕摔着。”
“没事,我在他身后垫枕头。”
两人都把罗蓝当成了空气。
罗蓝顿时气得不轻。可周小满她们的话题,确实一句话都插不上嘴。她没有自己养过孩子,压根不懂。
就在众人说说笑笑的时候,丁会计领着小儿子小媳妇上门来了。跟在大人身后的,是三娃子的两个姐姐,当然三娃子也来了。
小宝顿时撇下大牛,兴冲冲地就跑去拉三娃子的手。两个孩子哥俩好,勾肩搭背就往外走。
丁会计与余有粮扯了两句,说了几句过年的吉利话,就开始说正事。
“有粮,咱家建军的通知书来了,上头说是要转粮食关系,还要转户口,到时候,还要麻烦你帮着跑两趟。”
“通知书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
“考了哪个学校?”
大家七嘴八舌开始问起来。
原来,就在除夕当天,余建军接到了录取通知书。他录取的,是赣省的一个纺织工学院机制专业,三月份开学。
众人纷纷恭喜余建军。
余建军摸着头,不好意思地说了些谦虚话。话里,重点感谢了周小满。
“要不是你帮我估分,我还不敢填。这回录取的是第一志愿。”
周小满就笑:“我又没做什么,那都是你自己考得好。”
“那可不能这么说,”丁会计就道,“我娘家队上有个后生,说是自己估分估的太高,结果填的学校就没填好,最后,勉强录了最后一个志愿的中专。他那意思,那个中专,就是他胡乱填的。他说他比咱家建军考得还好些。”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
高考录取是按志愿来的,从第一个志愿开始,一直往下录取。
有时候运气差,前几个志愿或是分数不够,或是人家已经录满了,就只能调到最后一个志愿。
有些运气差的,连最后一个志愿都录不上。选了服从分配的还好,运气好就调剂到别的专业。运气不好的,直接退档没录取上。
送走丁会计一家人,余有粮依旧沉浸在喜悦当中。
“建军这回,为咱们大队争光了。他可是大专生。我去公社开会,别人都羡慕我,问我是不是我儿子。不过,也差不多,都姓余嘛。”
“你儿子是我。”余卫国嘴贱,忍不住回了句。
就被余有良一通怼:“我儿子是你没错,你也去考了大学,考出了个什么名堂?”
余卫国顿时语塞。
余贝贝不懂事,就仰着脖子问余有粮:“爷爷,大伯为什么不去大学?”
“当然是他没本事,考不上。”余有粮一点都不给儿子留脸面,“你以后长大了,要好好读书。不要学你大伯,整天不学无术,干啥啥不行。”
余贝贝似懂非懂点头,羞涩地捂着嘴笑:“我知道了,我以后肯定要读大学。不跟大伯一样。”
余卫国顿时胀红了脸。
“还有我,我肯定能考上大学。我在我们班上每回考第一。”小宝也跟着起哄。
余有粮哈哈大笑。
余卫国就借口上厕所,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