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钰之所想便是康南皇帝如何会泒出顾晨箫行事,还郑重赐给他调动军队的兵符。
若不是怀疑顾晨箫与大阮勾结,故意要他们相互断自己的臂膊,便是有意为顾晨箫积攒军功。
惝是前者,根本不必赐下兵符,只要顾晨箫和大阮自相残杀,伤了自己的元气,更能巩固太子的储君之位。
因此,还是后者似乎更行得通,也能很好地解释康南帝赐兵符给顾晨箫,只是如此一来,康南早立的太子顾正诺与如今的宁王殿下顾晨箫便成了一山容二虎,两人在康南皇帝心中的地位就变得极为微妙。
想到此处,夏钰之与肖洛辰蓦然抬起头来,仿佛窥到了康南皇帝那些隐秘心思的冰山一角,又不敢断定。
夏钰之心脏呯呯乱跳,凝神望着邸报上详尽的内容,不停地问着自己,难道是康南皇帝有意改立储君?与大阮勾结的正是太子顾正诺本人?选择要顾晨箫去灭大阮,更是挫太子的锐气?
若真做着这样的打算,为何康南皇帝又一早就立了顾正诺为太子呢?
冥思半晌,这个合理的推断下不了最终的结论,只能且走且看。夏钰之便将邸报收过,吩咐肖洛辰要出岫的人好好打探。
出发之前,崇明帝还曾秘密召见,与夏钰之在御书房里有过一番深谈。
金吾卫成立时间日久,如今人多眼杂,已然无法保证整个后宫的安全。崇明帝要夏钰之拿个计划,重新成立一支新的卫队,设二品的指挥使一人,三品副指挥使两人,正式从金吾卫中分离出来,重新取名唤作潜龙卫。
潜龙卫的人,身份可以公开,也可隐身其他部门之内,且看时局如何调度。这支卫队不受各处辖制,指挥使真正听命于皇帝一人,能最大限度保证皇室安危。
夏钰之听得心动,崇明帝既然找他相商,这个二品指挥使的职务便是给他收入囊中。如此一来,若有潜龙卫打着掩护,出岫的人行事便更加方便,甚至可以将出岫的人编入潜龙卫,互相呼应。
到时候潜龙卫与出岫一明一暗,都以保护西霞皇权为己任,行事必定事半功倍。夏钰之谨遵皇命,此番出京,便带了肖洛辰在身边,想趁着船行路上理清思路,与他好好计划。
两人议来议去,议得投入,不觉船舱内已是光线暗淡,到了掌灯十分。
因怕女眷们有人晕船,第一日行走速度放得很慢。船行一日,晚间尚未出苏州地界。
仆从掌上灯来,夏钰之向外望去,见春雨细细密密,下得越发起劲,便请了楚朝晖示下,将官船泊在秦淮河下游。
雨落水面,越发淅淅沥沥,遥遥能听过远处山寺的钟声回响,清灵毓秀,余音袅袅,似是红尘中不曾有过的清静。
连楚朝晖这样愁思漫漫的人,倚栏向外望去,只见天水一线,不觉都似是心中洗涤一空,有些无牵无挂的从容。
待船靠了岸,船与船之前搭起木板,苏暮寒便撑着伞先到母亲船上问安,在父亲牌位前上香,又有夏钰之打发人说与楚朝晖、慕容薇等,晚膳已经齐备,今夜便宿在此处。
春雨绵密,楚朝晖见儿子虽然撑着伞,依旧有水珠打湿发梢,忙命明珠拧了热帕子替儿子擦洗,知道儿子一会儿要陪苏家族人用饭,便吩咐他早些回自己船上去换过干净衣袖。
又怕儿子夜里沾了寒气,楚朝晖再嘱咐儿子添件披风,晚间也不必再来问安,向他说道:“天气不好,母亲与阿薇几个吃了饭叙叙话,也就早早歇下,你不必再跑一趟,说与族里人,早早安歇吧。”
苏暮寒答应着行礼退下,又撑伞去慕容薇船上打过招呼,这才回去换了衣服,陪着苏光复等人用饭。
楚朝晖因船上摆了丈夫的牌位,也不欲让慕容薇与夏兰馨上自己的船,早使人止了她们前来问安,只说将饭摆在她们船上,自己与温婉过去用餐。
送走儿子,楚朝晖便换了一件暗蓝菊纹夹衣,披了莲灰色绣折枝白海棠的披风,由明珠搀扶,温婉又在头顶撑一把青绸绘白茉莉花海的竹骨折伞,沿着官兵铺好的阔木板,来到慕容薇与夏兰馨的船上。
宫人前来请示摆膳,因轩厅里敞亮,便将四人的晚膳都摆在船上轩厅,四面的帘子留着靠水的一重,又点了四盏琉璃海棠花色的宫灯。
灯盏光晕浅浅,映上竹帘清淡的黑白山水画,到似是江月半圆一般。清辉洒在水面,琉璃灯的光亮映照,斜斜投向水面,影色娟娟,精华欲掩,是宫里看不到的风景。
宫人手脚轻柔利索,半柱香的功夫早将晚膳摆得齐整,楚朝晖搭着明珠的手入了座,又一一招呼众人。
厨子是宫里带出来的,熟知四人口味,菜色精致而清淡,主食是香菇鸡枞馅的小汤饺,拇指肚大小一只,以素火腿、鲜笋、竹荪熬制清汤添味,盛在龙泉窑青釉莲瓣碗内,热腾腾端上桌来,看得人食指大动。
食不言,寝不语,本是楚朝晖从小受的教诲。如今出了宫,她不愿拿规矩约束众人,自己也觉得说说笑笑用餐反而心情舒畅,因而一直笑意盎然,听着慕容薇等人说话,桌上气氛十分融洽。
四人团团围坐,用了晚膳,宫人砌上茶来漱口,又重新为每人泡了一杯带些清甜的人参乌龙,三位少女陪着楚朝晖,边说话边赏江心春雨。
慕容薇娇憨、夏兰馨雍容、温婉体贴,厅内一时笑语不断。流苏脸上浮着端庄聪敏的笑意,循着空隙殷勤为众人添茶,又准备果品。
几位主子因是陪楚朝晖返苍南,都不约而同做了素衣罗裙的装扮。颜色清丽、妆容淡淡,却款款精致色色奢华,掩不住端华高贵的身份,流苏望着望着,心下一股怅然若失的情绪升起,久久挥之不去。
一位公主、一位郡主,还有温婉虽未受封,也是安国王府的义女,身份都与自己是云泥之别。流苏心里汨汨直冒酸水,她借口有些晕船,嘱托璎珞照应,自己悄然退下,回到舱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