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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憧憬
    船队浩浩荡荡,负责护卫的船只排成队形,不远不近将慕容薇等人乘坐的船护在正中,扬帆起程。
    沿京杭大运河顺流而下,船头如二月春燕的羽翼,轻盈地剪开碧绿的水面,翻起层层白色的泡沫,一路航行,渐渐把皇家码头抛在后头。
    出行时朝阳初生,天边还是一抹嫣红的流霞映着淡蓝的天空。行了小半日,一片乌云飞过,天迹又飘起丝丝细雨。
    早春二月,烟雨江南景色如织,岸边已是杨柳依依。草色如黛,又有星星点点五颜六色的的野花夹杂其中,像新织就的地毡,醒目而又柔软。
    上船时时辰尚早,早膳用得有些少,慕容薇与夏兰馨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添了碗罗嬷嬷煮的红豆汤,用了两块糕点,再下一回棋,又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窗外。
    两人平日很少出门,此刻离了京城,什么风景看在眼里都是新奇。相较于窗外烟醉柳斜的春意,两人执在指间微凉的玉制黑白棋子便有些无味。
    流苏见两人无心下棋,便笑着上前收过棋盘,打水替二人净手,替慕容薇泡了一杯前日从安国王府捎回的陈皮普洱,又替夏兰馨泡了滚烫的大红袍奉上,再将一侧绘着空山新雨的斑竹挂帘卷起半扇,好叫视野更加开阔。
    江南本是鱼米之乡,慕容薇透过窗舱望去,见远处是大片的耕地。一片片雨丝织成的薄雾里,依旧有劳做的农夫,头带竹笠身披蓑衣,辛苦地耕耘在农田里。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归声里雨如烟”,夏兰馨轻轻诵读两句,向慕容薇含笑道:“田园诗中,我最喜欢翁卷这首《乡村四月》,娓娓道来,如诗如画,便与咱们今日瞧到的意境一模一样。”
    窗外正是秧绿水白,浓如泼墨,又有杜鹃鸟的啼叫远远传来。农人们的身影在雨中朦胧模糊,更显烟雨蒙蒙。此情此景本就是一幅绝好的黑白山水图,正像夏兰馨形容的那般。慕容薇微笑颔首,也将这首《乡村四月》诵了一遍。
    太平盛世,雾霭细雨,男耕女织,夏兰馨瞧到的是烟雨浸润的诗意,慕容薇却是撇开书卷的气息,望着田间的农人。
    看在她们眼中的诗意,其实本是农家最平凡普通的生计,更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从父皇口中得知,宋维源的折子已由工部逐步推行,实施得异常顺利。
    汤阁老的幼女、小小的汤伽儿那日在寿康宫中提到农桑之事,竟能娓娓道来,说得头头是道,想到此处慕容薇便有些脸红。
    她不懂农桑,没有汤伽儿从小的经历,只能略略瞧着田中的静谧来推断今春的风调雨顺,便有几分不接地气,更有些纸上谈兵的味道。
    慕容薇回想着父皇那一日提到宋潍源的折子,脸上由然绽开舒朗的笑容。崇明帝笑着对女儿说:“若运作得当,不独水稻,便是小麦与红薯、玉米,或许也会迎来丰收的年景。百姓富足,民间安乐,钱粮才会充盈,国家才会祥和。”
    身上所穿,口中所食,全是民间缴来的钱粮赋税。承如父皇所说,只有民间安乐祥和,才是朝廷之福,更是西霞万千百姓之福。
    远望田间地头劳动的农人,想想丰收的盛景,慕容薇不觉浮起憧憬的笑容。
    汤伽儿微黑又略带俏皮的目光不时在眼前闪现,那个不谙世事又忧心民间疾苦的小姑娘总是浮上自己心头。若她也在这船上,看见农人们忙碌的身影,不晓得又会做何感想。
    慕容薇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宋潍源精通水利、农业,汤伽儿倾心农桑生计,说来有些异曲同工,都是将民间疾苦挂在心上。
    宋潍源门下没有弟子,不晓得这个脾气乖张的奇才,能否愿意收下汤伽儿那个慧黠的小丫头做个关门弟子。小丫头既然有心,假以时日,若是运营得当,说不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也未可知。
    吧嗒一声,夏兰馨手中的帕子不轻不重甩在慕容薇臂上,止住了她的遐想。夏兰馨拿嗔怪的眼神望着慕容薇,酸酸说道:“对着窗外发了半日的呆,与你说话也不搭理,又起了什么歪心思在这里想得入迷?”
    慕容薇正为方才自己的天马行空好笑,又觉得未必不可行。她扑哧向夏兰馨笑道:“瞧着农人种田插秧,一时想起了胡阁老家里的小孙女,小小年纪一幅关心民间疾苦的模样。”
    遂将初一那日汤伽儿的言行说与夏兰馨,待听到“今冬麦盖三层被”几句,夏兰馨十分好笑,却也叹服小丫头的仁人之心,自愧不如,暗暗挑了大拇指。
    前方的官船之上,夏钰之无心窗外的风景,他细细看了一遍朝廷新发的邸报,又将它递到肖洛辰手中。
    昨日刚刚下发,因准备行程不及细看,夏阁老便为孙子撰了一份,留着他在途中慢慢参详。
    待肖洛辰也看完了,夏钰之才低声叹道:“康南皇帝好快的手脚,那顾晨箫正月十七方离了姑苏皇城,满打满算回宫也要正月末。如今才刚二月初九,竟然已经带着铁骑杀向了大阮。”
    顾晨箫上元节那段时间不在京中,错过了诗笺会,因此也未见过顾晨箫本人,只听世子大哥说起秦恒与顾晨箫都算一等一的人才,由不得对他十分好奇。
    捏着邸报再看一遍,顾晨箫又对肖洛辰说道:“康南皇帝的行事叫人不好琢磨,早早立了顾正诺为太子,却又一味扶持顾晨箫,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
    肖洛辰凝眉沉思,手指轻轻击打着桌沿,心里仔细推敲,与夏钰之分析道:“大阮本就依附康南,岁岁进贡求得平安,多少年相安无事,如今不晓得如何惹怒康南,受这灭顶之灾?倘不是勾结了朝廷重臣,便是与皇族有染,康南皇帝才除之后快。”
    正是君心难测,两人在这里苦苦思量,细究康南的动向会给西霞带来何种影响,而肖洛辰的推断与夏钰之不谋而合,再回到康南帝对待两个儿子的态度上,便叫人猜测更深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