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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丈夫老实归老实,自从小姑子病逝后,他的脾气也硬了些,虽然大多时候都听她的,但只要她说凝香姐弟的坏话,男人立即跟她急,狠狠一拍桌子,瞪着眼睛吼她的模样十分吓人。崔氏说到底就是欺软怕硬,当年若不是仗着肚子里的小儿子,钱肯定被章满抢走了,万幸的是,除了在被窝里,丈夫一年到头也硬不了几回。

    身边没有动静,只有男人渐渐重起来的呼吸。

    崔氏心虚看丈夫,章满是不敢看外甥女,可对上外甥忐忑不安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章满依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被妻子当着外甥女的面扇了两巴掌。

    他到底有多傻,才信了妻子真的良心发现了,真的想与外甥外甥女修好?

    舍得送好东西,那是因为她求的大!

    竟然让外甥女求世子走后门?那是贪官污吏才做的事,妻子凭什么以为世子会为了外甥女去触犯朝廷法纪?妻子又有什么脸求外甥女帮他表哥?儿子中了秀才是本事,中不了说明他没本事,完全与外甥女无关!

    “香儿别听你舅母胡说八道,你这些年当丫鬟伺候人不容易,往后安安生生在家过日子,别再往侯府去了。”章满低着头道,说完拽着崔氏就往外走,“我跟你舅母先走了,改日舅舅再来看你。”

    他没脸再在外甥女跟前待着。

    崔氏害怕被丈夫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如今事情说破,毕竟作威作福惯了,又关系到长子的前程,关系到她能不能快点当上秀才他娘被人喊声夫人,崔氏索性甩开丈夫,瞪着他讲起理来,“我怎么胡说八道了?你跟我说清楚,我哪句是胡说的?胡三他从小读书就不如鸿林,你说为啥他中了秀才咱们鸿林没中?”

    章满没她嗓门大,却有自己的道理,“高夫子说过,院试考他们的才学也考他们的心性,鸿林太浮躁了才失利了一次,这次再考未必不中。你别整天诋毁学政大人,去年高夫子在学堂里点评胡三的文章,写的确实比鸿林的好,你……”

    崔氏呸了他一口,“你个种地的知道什么?他为了巴结学政大人,当然说胡三的文章好!”

    她吐沫星子喷到了自己脸上,章满狼狈地擦,说不过妻子,拽着她就往外走,“有什么回家吵去,你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崔氏不肯走,使劲儿挣扎,正好赶上章满抬脚跨门槛,被她大力推了一把,一下子就朝前栽了下去,摔到了地上。

    崔氏愣住,想扶丈夫,凝香抢先冲过去将舅舅扶了起来。

    章满又愧又无地自容,低着脑袋道:“香儿你别管……”

    凝香自顾自替舅舅拍身上的土,平平静静地道:“舅舅,不是我不想帮表哥,只是舅母实在高看我了。世子与侯爷向来刚正不阿,军纪严明,世子故交出事请世子帮忙,世子只肯借他银子让他去找旁人周旋,自己不做求人之事。您想想,世子连与他身份相近的故交都公私分明,他会帮我一个小小的丫鬟?我不去求,世子不认识表哥,不会帮忙也不会诋毁,一旦我去求了,世子误以为表哥是那等不学无术只想走后门的人,世子一气之下,万一去学政大人那里告表哥一状怎么办?”

    说完了,土也拍完了,凝香快步进屋,将放在炕头的崔氏刚刚送的裙子还给了她,惭愧道:“舅母,表哥的事我真的帮不上忙,东西您拿回去吧,往后再来也不必客气,太见外了。”

    崔氏皱眉看她,“你说的都是真的?”

    裴景寒为人如何,她并不知情。

    凝香神色坦荡地回视她,“舅母不信,可以派人去打听打听。”

    裴景寒父子官风确实不错,但以权谋私的事多多少少都做过,既然以权谋私,当然不会蠢到落人把柄,达官贵人心里或许清楚,普通的村人百姓怎么可能知道?崔氏便是去府城打听,也不会听到裴家父子半句坏话。

    崔氏依然不太信,觉得外甥女就是不想帮她。

    章满看出妻子的心思,再不肯讲道理,扯着她就往外走。

    凝香跟在后面送,没提留饭的事。

    丈夫力气大,外甥女推辞说的一溜一溜的,崔氏明白今日事情办不成了,却还没有放弃通过外甥女搭上侯府的路,又好笑又好气地拍了丈夫的手一下,“走走走,我跟你走,只是你让我把东西留给香儿啊!”

    章满愣住。

    崔氏趁机挣脱,重新将手里的裙子塞给凝香,赔罪道:“香儿,舅母什么都不懂,冒冒然来求你,听你说完舅母才明白自己有多糊涂。不过这裙子舅母是真心送你的……”

    “舅母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裙子真的够穿了,正好也有条这颜色的裙子,舅母还是带回去吧。”凝香坚决不肯收。

    崔氏确实舍不得再送,碍于脸面客套罢了。

    东院灶房门口,李氏看着崔氏那虚伪的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大声讽刺道:“赶紧拿回去给你闺女吧,真以为是什么好料子,我们香儿连侯府那几身大丫鬟的绸缎衣裳都没带回来,会稀罕你一条破布裙子?”

    大壮娘已经挪到凝香家门口看热闹了,闻言震惊地忘了嘴里还没吞下的瓜子仁,急得数落凝香,“香儿怎么这么傻,你不喜欢拿回来给我穿啊!”

    凝香笑笑,见崔氏抓住裙子不再往自己这边推了,她后退了一步。

    阿木瞅瞅舅母,突然摘下脖子上金灿灿的长命锁,学姐姐那样递了过去,“舅母,给你。”

    崔氏舍不得裙子,更舍不得这条长命锁,正犹豫要不要再推诿一番,那边李氏又嗤道:“阿木好样的,咱不稀罕她的东西,你别看外面金灿灿的,里面都是铜,值不了几个钱!”

    这就是胡扯了,镀金的,在乡下也是稀罕物。

    崔氏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全都冒了出来,一把抢过自家的长命锁,望着李氏大声奚落道:“是啊,阿木,舅母家没钱,送不了你赤金的长命锁,你大伯母有钱,哪天她送你了,记得给舅母看看,给舅母也开开眼界!”

    李氏一点都不生气,哈哈笑道:“我没钱,包金的长命锁都送不起,没钱我乖乖待着,才不学人家打肿脸充胖子,更不会四五年不登门,有求于人来才来装善人!看你脸挺白的,该不会涂了四五层米分吧,那得值多少钱啊?章满赶紧带你媳妇回去,小心我这个穷鬼去抠她脸上的米分!”

    “你……”

    “别吵了,回家!”

    章满终于发了一次威,瞪着眼睛吼道。

    在徐家地盘,丈夫也不帮她,崔氏心知再吵也是自己吃亏,恨恨剜了李氏一眼,快步上了驴车。

    大壮娘乐呵呵送道:“妹子有空再过来坐坐。”

    她与章满同村,出嫁前就认识崔氏了。

    崔氏朝车前坐着,没理她。

    驴车很快转了弯,看不见了。

    凝香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都不知道舅舅这么多年是怎么跟崔氏过下来的。

    “姐姐……”外人都走了,阿木终于忍不住,抱着姐姐大腿哭了起来。

    凝香以为弟弟舍不得那块儿长命锁,连忙蹲下去哄道:“阿木不哭,下次赶集了姐姐还带你去,姐姐给你买一块儿。”

    阿木摇摇脑袋,靠在姐姐怀里一边抹眼睛一边抽搭着道:“我不要,我长大了自己挣钱买,还要给姐姐买绸缎裙子,给姐姐买驴车,还买米分……”

    舅母有的,他都买给姐姐。

    弟弟会护着自己了,凝香眼睛发酸,平复片刻,亲亲弟弟额头道:“好,姐姐等着。”

    阿木点点头,不哭了,瞅瞅姐姐,又道:“我还要考秀才,当大官!”

    小家伙说的特别认真,凝香再也忍不住,狠狠亲了弟弟一口,“好,姐姐等着阿木当大官!”

    谁说她是无依无靠的孤女?

    她是没了爹娘,但她还有大伯父大伯母,还有小小年纪就知道护着她的好弟弟。

    她有依有靠。

    ☆、第66章

    徐守梁替侄女围了鸡圈,凝香将二十只鸡崽儿连同两只小黄鹅一起放了进去。

    鸡崽儿叽叽喳喳地四处乱跑,两只小黄鹅就显得稳重多了,慢悠悠地走。

    阿木站在栅栏门口看,嘴角翘着,俨然已经忘了才离去不久的舅舅舅母。

    李氏开始准备午饭了,炊烟袅袅升起。凝香摸摸弟弟脑袋,回屋换上自己的裙子,将潘氏借她的裙子洗了一遍,晾在撑衣杆上,洗完了走到东院,见堂妹蹲在灶房里择豆角,她也凑了过去。

    “香儿不许帮他们,知道不?”李氏一边烧火一边不放心地嘱咐道,怕侄女心软。

    凝香朝她笑了笑,“大伯母放心,我有分寸,就是陆家二婶的衣裳,您帮我还回去吧?”

    李氏猜到侄女是避讳陆家那三兄弟,虽有心撮合侄女跟陆家老二,但也觉得太主动了不好,就点点头,“行,下午干了我就去。”

    娘几个说着话,徐槐回来了,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裤腿上沾了一片泥点子,俊朗的脸庞晒得微微发红,汗珠被阳光照的发亮。南面村子有人家盖房子,他与徐守梁过去帮忙,爷俩每天能挣四十文钱,不过这种活计可遇不可求,不是天天都能碰上的。

    “你爹呢?”李氏纳闷地问儿子。

    徐秋儿另舀了一盆水,端出去给兄长洗脸。

    徐槐边挽袖子边道:“回来碰到刘叔了,叫我爹过去,不知道啥事。”

    李氏想了想,笑道:“这个月十八他小儿子娶媳妇,准是让你爹过去帮忙呢。”

    娶媳妇就得摆宴席,村子不大,就百十来户,几乎家家都随份子,吃席的时候关系近的出钱多的一般都是全家人都去,远点的给钱少的就当家的男人去,连上男方女方两边的亲戚,早说也得摆个十几桌。别看平时都是媳妇们做饭,这种大事就得男人忙活了,蒸米饭炒菜端盘子摆桌,都得男人们干。自家与刘家交好,丈夫少不了去忙两天。

    “香儿好几年没有吃过喜酒了,这回也去热闹热闹。”李氏笑着对侄女道。

    凝香笑笑,捡起最后一根豆角道:“我就不去了,这么大的人了。”

    “大什么,只要没定亲,十七八的姑娘也能去。”李氏立即反对道,侄女现在就该多在村人面前露露脸,让所有人都知道侄女赎身回来了,看那些媳妇们还瞎说不瞎说,而且露脸了,才有人登门提亲啊。

    自家侄女这么好,李氏得好好给侄女物色物色夫君人选。

    凝香不与大伯母讲道理,但她打定主意不去的,这些年她与村人越走越远,幼时的玩伴也都不怎么说话了,可能她们觉得她成了城里姑娘,与她们格格不入,凝香看她们也觉得陌生。谈不上谁对谁错,就是关系淡了。

    午后歇晌,阿木睡在炕头,凝香悄悄将陆成送她的桃木梳子拿了出来。

    崭新的梳子,闻着还有桃木的清香。

    凝香轻轻地摩挲,眼前浮现陆成俊朗的脸庞,还有他那句“梳一下就想他一下”的话。

    他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呢?

    天生的厚脸皮。

    心里在骂他不老实,人却不自觉地笑了,凝香坐在炕沿前,解开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歪着脑袋轻轻地梳,什么都没想,静静地享受难得的宁静。

    而十里地外的章家,崔氏可没有外甥女的好心情,趁丈夫女儿小儿子都睡觉了,她去了西厢房。走到门前,习惯地伸手去推,却一下子没能推开。

    “鸿林?”崔氏低声唤道。

    厢房一共三间,全都收拾出来给章鸿林用了,最南面的充当书房,中间的是卧室,最北面的作厅堂,崔氏等人来找章鸿林都从厅堂这边进。

    卧室里面,章鸿林上半身穿着中衣,下面盖着薄被,半靠在枕头上,一手拿着个小册子,另一手藏在被子底下不知道在做什么,白皙的脸庞一片异样的红。正在兴头上,听到母亲喊他,章鸿林不由皱眉,一边加快动作一边扬声道:“等会儿,写完这个字就来。”

    大概是做坏事被母亲抓住,反而更刺激,说完没一会儿就闷闷哼了声。

    崔氏怎么都想不到长子真正做了什么,耐心地在房檐下等着。

    一会儿门开了,她抬头看去,见长子清秀的脸庞微微发红,只当他大夏天读书太操劳,心疼地劝道:“大晌午的怎么不睡觉?你平时不是说什么劳逸结合吗,鸿林啊,娘知道你刻苦,但身体最重要,咱们休息好了再读书也不迟。”

    章鸿林毫不心虚,请母亲进来。

    崔氏直接就要去里面,章鸿林怕母亲闻出味道,不着痕迹地请她在外面坐,孝顺地替母亲倒茶,“娘有事找我?”

    “还不是你表妹的事。”崔氏烦躁地道,端着茶碗看着长子,一脸怀疑,“她说世子刚正不阿,但我越想越觉得那是她的客套话,咱们都没见过世子,世子啥样还不是随她说?我看她就是记着当年的仇呢,故意不帮咱们!死丫头片子,跟她娘一样,看着柔柔弱弱的,其实一肚子坏水!”

    提到院试,章鸿林脸上的热渐渐褪了,心思转了起来。

    院试三年两考,明年便是秋闱,错过这次秋闱,他就要多等三年。虽然四五十岁参加秋闱春闱的人同样大有人在,章鸿林却不想与那等注定没有大前程的人相提并论。提前三年考取功名,意味着提前三年进入官场,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熬三年资历也比白白浪费三年等秋闱强。

    所以今年他必须考中秀才。

    章鸿林原本对自己很有信心,可经过去年的打击,他觉得这次还是稳妥些好。家里没路子,他不得不靠自己,但表妹与镇远侯府有关系,如此天赐良机,他为何不抓住?

    看了眼素来刻薄小气的母亲,章鸿林微微沉吟,道:“当年母亲不肯借表妹银子,她记恨你是人之常情,不如这样,过几天我与弟弟妹妹走一趟,先不提求情的事,就当普通亲戚走,消除表妹的戒心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