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钰从任幽云都总管开始,作过很多重大的决定,小到一个县的民政,大到整个大宋的国策,从来都是雷厉风行,没有现在这种感觉。从赵出云的院子出来,他放慢了脚步,尽量使自己走得慢一些,以便留出更多的时间来再三思考这个问题。
诚然,这七个卫戍长官都是自己的嫡系将领,由自己一手提拔起来。没有他们,就没有王钰,按说对他们,自己是信任的。可国军事大事,最忌讳的就是感情用事。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北伐在即,这是决定整个大宋,甚至整个民族的关键时期。中国能否自唐朝衰落以后,再度振兴,就在此一举。
只要打掉了女真蒙古,纵观海内,再无中华对手。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自己不得不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从策划到实施,花了近十年时间。现在,是收获成果的时候了。长江以北七大卫戍区,是大宋的军事重地,全国大半军队都在这里。自己改革军法以后,将领拥有了很大的权限,这固然有利于军队的建设,可弊端也很明显,这就是军队将领权柄太重。
一旦有人生出异心,挥师回京,就会对大宋政治中心形成致命的威胁。可这个险,自己可冒不起。以前上历史课,或者看电影电视,总是对“封建帝王”很不齿,认为这些人残酷少恩,滥杀功臣,忠心耿耿替他们打天下的大臣,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可等到自己作了统治者,才真正体会到那些帝王们的难处。人对权力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特别是男人。徽宗赵佶以前有一句话,“忠臣之所以作忠臣,是因为他们没有资本反叛”,这句话或许太武断了一些,可也不是没有道理。就拿自己来说,难道完全是赵家一步步逼自己篡权的么?站在屋檐下,迎着温柔的春风,王钰不禁苦笑。理想跟现实的差距,总是大得让人难以接受。
“王上。”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那么的轻,好像生怕惊到自己。
“嗯,起来了?”王钰没有回过头,随口问道。
“娘娘准备了早餐,让我过来看看王上起床没有。”耶律南仙说道。
叹了口气,王钰说道:“算了,不吃了,今天有事。”
那件事情,耶律南仙是唯一一个知情的人,也是积极推动的人。她做任何事情,只有一个目的,维护眼前这个自己心爱的男人。尽管她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和自己的父亲刀兵相见,汉人和契丹人,为争夺最后的霸权,势必会有一战。
“王上还没有下决心?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耶律南仙察觉到了王钰的和犹豫。王钰没有回答她的话,摆明的事情无需多言。
“自古以来,王者高处不胜寒。你不能绝对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在内。”耶律南仙在政治上,有时候让王钰觉得她清醒得可怕。
她这句话引起了王钰的兴趣,扭过头去,是似而非的笑道:“南仙啊,如果有一天,我的大军要踏入西域,与你的父亲开战,你站在哪一边?”
耶律南仙没有下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浅笑一声:“不要小看我父亲,大宋占据了天时,金国占据了地利,而西辽占据了人和。整个西辽国,从上至下,都念念不忘复国大业。你想踏平西域,可不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
“哈哈……”王钰仰天大笑,笑得那么豪爽,一扫先前的犹疑之气。一把攥住刀柄,目视耶律南仙,大声说道:“我会证明给你看的。”言毕,大步向外走去。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耶律南仙莞尔一笑,自信的男人,总是让女人情不自禁被他吸引。
“真的不让我陪你一起去么?”
“等着我回来,不会有事的。”王钰背对着她,摇了摇手。
汴京西南的皇家猎场,似乎已经成了王钰的专属地带。除了他时常带着武将们来此狩猎,赵家的人从来也没有踏足过这个地方。他每次来,都不带卫队,轻装简从,毫不铺张。不过今天有些例外,徐宁带着南府军摄政王卫队,早早在此准备停当。
卫队的士兵都是经过严格挑选,除了武艺超群之外,最要紧的是,一定要是在南府军组建之初就跟随王钰打天下的老兵。这些人,虽然名义上仍旧是士兵,可他们的待遇,却都是管营级别。而今天,卫队携带的装备,都是按照作战状态。
第一个发现问题的是萧充,他一赶到山脚下就发现情况不对,士兵们把守住了各个出口,全副武装,刀枪弓弩,一应俱全。这可是战备状态,平常骑兵值勤或者训练,顶多配备长枪,今天是狩猎,何必这么大的阵势?
他及时的勒住了马,在进山之前停了下来。王上一纸军令将七个卫戍长官调回京城,这件事情本来就有悖于常理,而前两天的最高军事会议上,王上已经明白无误的告诉了将领们,三年之后才会北伐。那他调我等回来的用意,就值得推敲了,莫不是……
也难怪萧充有这样的想法,他有一半契丹血统,虽然被王钰任命为幽云卫的指挥使,可在某些汉将眼中,他仍旧是一个异族。正是因为他的特殊身份,所以使得他处处小心。
“萧大人,你倒是先到一步了。”萧充凝神沉思之时,其他诸将陆续赶到。回头看去,呼延灼,林冲,董平,刘焉,种师道等将陆续赶到。林冲突然勒住战马,他似乎也发现了事情不对头。
还没有来得及通消息,一彪兵马急速奔来,一身戎装的徐宁在马上拱手说道:“卑职见过诸位大人,王上谕令,请诸位大人卸下武器,然后进山。”
众人吃了一惊,交出兵器?没了兵器还怎么狩猎?呼延灼两撇浓眉拧成了一团,不满的问道:“徐宁,你搞什么名堂?缴械?本官可从来没有这个习惯!”
“说得极是!我南府军从来没有缴械的先例,武器除非战死,否则绝不离身,这是王上当年立下的铁律!”
“我说徐宁,你莫不是在王上身上呆久了,胆子也越来越大了吧?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徐宁早先在梁山时,就没有什么地位,除了破连环马一战外,他没有其他值得称道的战绩,跟随王钰之后,一直充当着侍卫的角色,没有带过大部队,也没有指挥过大的战役。
对于同僚们的责难,徐宁毫不动怒,仍旧一脸笑意:“将军们稍安勿躁,其实今日王上命大家来,并非狩猎。京城里人多眼杂,不太方便,今日选在此处,王上有要事相商。还望诸位将军,不要为难卑职。”
第一个交出兵器的是九虎将之首的林冲,他心里虽然也有顾忌,可他选择相信王钰。他不认为,当年那个为了他两度拔刀相助的结义兄弟,会要他的性命。这么多年,大家出生入死,风雨同舟,自己对王上忠心耿耿,可昭日月。而且事出必有因,王上若是要处置谁,必然是查出了什么问题,可没有听说哪位指挥使有不轨的举动。
呼延灼随后交刀,继而种师道与老将刘焉也交出了武器,萧充一直犹豫不决。他预感到大祸临头,从上会幽云指挥使开始,他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眼下,已经没有退路了,王上的手段,当真不是寻常人能够赏破的。如果我等在各自的卫戍区里,或许还有得一搏,可现在,身边没有一兵一卒,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苦笑一声,解下腰间宝刀,交到了站在马头前面的士兵手里,萧充有些后悔,回京的时候,就应该让妻小安排好后事的。
“从此地往西南方向五里地,王上已经命人搭建了大帐,诸位将军请自行前去。”徐宁拱手一揖,打马便回。
“林大人,今天的事情似乎……”呼延灼四处张望,嘴里低声念道。
“既是王上谕令,我等遵从便是,何需多言?”林冲面无表情,说完之后,一鞭挥下,向西南方向绝尘而去。
呼延灼一愣,随即哼道:“青山处处埋忠骨,我为国征战一生,结果……”话没说完,双腿一夹,紧随林冲之后。刘焉与种师道更是忐忑不安,因为他们严格说起来,都不是王钰的嫡系将领。占着一个卫戍区,王上能放心么?
“种公,我观今日态势,凶险万分!这是哪一出啊?”刘焉揣着明白装糊涂。
“刘老将军,您老人家就不必如此了吧?难道看不出来么?你我大祸临头了!”种师道颇有些颓然的说道。
“不至于吧?令弟种公师中,是王上的心腹之将,备受推崇。逝世之后,先贤楼挂第一口钟,仗着这层关系,你也不会有事的。”刘焉笑道,说完,打马跟了上去。种师道长长的叹了口气,兄弟啊,你若在天有灵,保佑为兄渡过此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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