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我听到了我母亲宋铃和柳挚的对话。
两个人皆是背对着我。
柳挚开了口,“为什么不告诉明尘呢?”
我母亲苦笑着摇头,声音悠长,“不管怎么说,一个母亲终归还是有私心的,只要是有风险的事情,我都不希望她去做。”
“可是明尘一点都不快乐。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你都不知道,她到底有多难熬。”
“我也不好过啊……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些天我也牵挂着她啊。”
我母亲的肩膀在颤抖,她或许是哭了。
柳挚伸手拍了一下我母亲的肩膀,声音有些悠长。
“还是告诉她吧,我想就算是有风险,明尘也愿意去做,不然她现在活着真的太累太苦了,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到底是什么事情?
我好奇极了。
从柳挚的话中,我听得出来,这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
对我母亲而言,她不希望我参与其中。
会不会,同容季深有关?
想到这个可能性,于是乎,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两个人听到了声音,都是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的母亲宋铃脸上还挂着眼泪,“明尘,你……”
“妈,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没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啊。”
她抬手擦了一把眼泪去,眸光闪烁。
越是这样,我就越是相信,她是有事情瞒着我。
“还是我来说吧!”
柳挚看着我,眸色深沉。
“其实救容季深的办法,就是你——明尘。”
“够了!你别说了!”
我母亲不耐烦打断了柳挚的话。
我已经恍然,看样子,我猜的没错。
“妈,有什么办法,你告诉我吧,柳姐说的没错,我现在这样活着,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真的太痛苦了。”
“明尘,这个方法的风险很大,或许你也会出事!”
“那就出事吧。”
我一字一句。
真的释然了,心里某处非常平静。
“最好的结果,就是我和容季深都活着。”
“最坏的结果,就是我也死了,不是么?”
“一条命而已……妈,我不怕了。”
这是用我的命来做的一场赌博。
我的母亲宋铃哭得更凶,她抱着我,在我耳边叹气,说她不能失去我。
“妈,我也不想失去你,可是……我更不能,失去容季深。”
他已经同我的生命融为了一体。
自他别后,我心里那道伤口越来越大,再也没有愈合过。
……
我母亲终归是同意了,让我冒险一次。
大体就是,她需要在我身上插满管子,用我的血,来救容季深。
期间,可能会发生意外。
比如,我的心跳忽然停止,脉搏也停止,然后就这么死去。
要不就是,整个大脑格式化,成了植物人那样的人。
再要不就是两条腿不能动,从此要被截肢,只能在轮椅上生活。
这些,都是最坏的结果。
我母亲说,这一次的风险非常大。
我必然会因此受到影响。
她希望,全程我能很放松,然后听她的吩咐。
若是期间她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她会立刻停止。
我说好。
这是,我最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救容季深的机会。
我平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我的母亲开始在我身体上插管子。
很痛。
那个过程,非常难受。
想到了容季深,我又觉得不难受了。
我闭上眼睛,希望睡一觉之后,我又能看见活蹦乱跳、霸道不羁的他。
我脑子里浮现出他的身影,高高的瘦瘦的,五官俊逸分明,轮廓有型,通通都是他。
此时此刻,我身处在一个山洞里面,我好像离洞口很远很远,但是我能依稀看到光亮。
微弱的,久违的光。
这一次的光后面,是不是就是幸福?
“明尘!明尘!”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像是我母亲的声音。
那么着急,好似在说,让我快点醒来。
可是怎么办,前方那道光在吸引着我,我根本就不想醒过来。
不。
这不是梦。
我只要穿透了前方的光亮,就能看到,属于我的幸福了。
“明尘,明尘你不要吓我!”
我母亲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就在我的耳边,一圈圈地回响着。
渐渐的,我甚至已经分不清是谁的声音了。
是谁在喊我,我到底在哪里。
前方,又是谁在等着我。
……
鞭炮声音,噼里啪啦的,不绝于耳。
现在是大年三十,晚上七点半。
我跟着我母亲在学包饺子,她教我和面,教我擀皮,教我如何包得漂亮些。
记忆中,似乎也有一个人在教我包饺子……
好像,是个和蔼的老爷爷。
但是他的样子很模糊,我已经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了。
我失忆了。
就在一年前。
那个时候我睁开眼睛,映入面前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她哭得很伤心,抱住了我,说太好了,我没事。
我感到疑惑不解,淡淡然推开了她。
“你是谁呢?”
她一愣。
“明尘,我是你母亲,宋铃。”
我摇头,脑袋空白一片,对这个人,完全没有印象。
“对不起,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盯着我瞧,眼泪黏在他的睫毛上。
“失忆了,你是失忆了……”
她喃喃自语,复又抱住我,叹了口气。
“失忆了也好,还好你还活着,没事的,我会给你塑造新的记忆。”
新的记忆?
我不懂她的意思。
这一年来,我接触的人不多,一个是我的母亲宋铃,一个就是我母亲宋铃的朋友,柳挚。
柳挚说她之前同我的关系很好,我们还躺在一个床上一起睡过。
但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相处之后,她确实不是坏人,看上去很凌厉的样子,心肠却是好的。
我包完了饺子,我母亲去厨房下饺子,我就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大片光影,伴随着烟火礼炮,一同响彻在天空,美不胜收,璀璨一片。
“明尘,吃饺子了!”
柳挚来拉我,忽然指着我的脸。
“你怎么哭了?”
“啊?”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是冰冰凉凉的一片。
什么时候哭的呢。
我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
“这烟花挺美的,转瞬即逝。”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