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孙世明有生以来第一次接受警方的表彰。

    看上去只是一次普通的仪式，但是对于孙世明而言，这简直是和过去南辕北辙的自我实现。

    过去，捞偏门的时候，孙世明和警方也打过交道，不过当时是因为种种原因被警员请回去吃牢饭。

    而现在，孙世明有一种白云苍狗的感慨。

    今天，我老孙竟然也大大咧咧得坐在警方的会议室里，不用提心吊胆！

    人生变幻莫过于此。

    看到高阳笑眯眯走过来，孙世明跟见了祖宗似的点头哈腰把高阳拉过来和自己同坐。

    “高先生，今天这事儿我老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孙世明挠挠头，咧嘴一笑，“你看看我这帮兄弟！”

    高阳回头一看，差点儿笑喷了。

    当天参加抓贼行动的孙世明的员工们全员到达，所有人统一服装，白色短袖上衣，黑色西裤，再仔细一看，脚上都是锃亮的新皮鞋。

    头发长的都吹了发型，头发短的也打了啫喱，看上去跟狗舔了一样，说不出的尬。

    另外，让高阳哭笑不得的是，这群年轻人中不少胳膊上都有纹身，估计是孙世明做了提醒，所以大家纷纷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做了遮盖。

    有的彩绘了一面国旗，看上去又红又专。

    有的带着护肘，跟负了伤的篮球运动员似的。

    还有的就比较社会，小猪佩奇的大幅贴画贴在小臂上，配合严肃的表情，真是别有一番风趣。

    “老孙啊，你还别说，大家都挺精神的！”高阳揉着鼻梁子无奈笑道。

    “那可不是！”孙世明一拍腿，“这群兔崽子以前都是出来混的，现在要走正道儿，当然得有个样子不是！”

    听到这句话，高阳对孙世明竖起大拇指认真道：“带着年轻人走正路，你做得不错！”

    此时的孙世明，眼光依然犀利，只不过神态中，那股鹰视狼顾的锐利感觉渐渐淡去。

    他长出一口气道：“高先生，我知道之前你看不上我，觉得我就是混子，但是跟着你干了这件事之后，我觉得爽快！”

    “我没想到，竟然有一天，我孙世明能带着一群兄弟做出让老百姓拍手叫好的事儿来！”老孙很感慨。

    “高先生，兄弟们都知道你手底下够硬，我在这儿腆着脸求您，改天有机会到我哪儿，给兄弟们传授两招，以后如果还有见义勇为的机会，我们也有点儿倚仗！”孙世明搓着手，有些紧张。

    从马场那一次比斗相识开始，孙世明对高阳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之前，他把高阳当成必须结交的大靠山，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而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对高阳有所了解的孙世明渐渐佩服高阳的脾性。

    明明可以靠着家里混吃等死，偏偏要弯下腰做事，是个人物。

    但是双方身份悬殊，恰好有上次共同抓贼的机会，这才让孙世明壮着胆子主动论交。

    “好，你安排就好！”高阳笑着答应。

    引人向善，这是大功德。

    “太好了！”孙世明狠狠一拍巴掌，拍着胸道，“高先生，如果以后你在东海遇到一些水面下的事儿不好动手，记得找老孙，保证帮你办得妥妥帖帖！”

    高阳缓缓转头，微微一笑道：“你帮我？”

    孙世明猛然一震，立刻改口道：“不对，我说错了，高先生什么事办不到？我的意思是，只要高先生说一声，我和我的兄弟们万死不辞！”

    “那我先谢谢了！”高阳意味深长道。

    孙世明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了地，这个高阳，真是让他进退失据。

    高阳很清楚，孙世明这种地下出身的家伙，骨子里还是有一股难以驯服的江湖习气，自己对他的态度需要拿捏好，不需要敬而远之，但也不能毫无距离。

    只有这样，才能对这群人产生隐隐的震摄，让他们努力向善。

    这和高阳本来没有关系，但是机缘巧合之下，对方主动示好，高阳只需要稍加引导即可，何乐而不为呢？

    随着音乐响起，参加表彰大会的各位警局boss入场，最后，穿着帅气警服的颜如玉拿着讲稿上了发言台，今天她是主持人。

    颜如玉头一次担任这种工作，一颗心微微雀跃，少许紧张。

    她的视线从台下扫过，在高阳的脸上停了一秒钟，后者很快得朝她竖起大拇指，然后快速放下。

    颜如玉瘪着嘴，忍着笑，微微点头，示意她看到了。

    一种小默契在两人之间发芽。

    “各位领导、各位朋友……”颜如玉扶了扶面前的话筒，开始照本宣科。

    今天的表彰大会不是孙世明的个人表演，在半年的时间里，一共有十组市民帮助警方破获了各种案件，在大会上，他们得到了警方的锦旗和奖金。

    不过等到孙世明和小弟集体上台之后，台下一片热闹。

    足足有三四十人，排满了整个前台，孙世明拉着高阳站在中央，两侧是一水儿白衣黑裤，神情酷毙的小弟。

    “大家往中间凑一凑，看镜头！”台下的摄影师指挥着这几十号人。

    “咔嚓！”一张照片永久纪念。

    照片中央，是酷酷的高阳，高阳身边是笑得有些谄媚的孙世明，颜如玉被高阳死乞白赖得拖到另一边靠着自己站，她紧紧闭着嘴，但是嘴角眼角微微上翘，似乎在笑。

    周围一圈都是神情肃穆的小弟们。

    这一张照片，不但被孙世明放在办公室里供起来，也在后来成为流传度极广的关键资料。

    这一批三十四人，在日后那一场荡气回肠的保卫战中，足足牺牲了二十四人，就连照片中央的三位“创始人”也差点儿进入长眠。

    后人送给他们一个非常俗套而精确的名称——火箭男孩304。

    ……

    如今，所谓的“火箭男孩304”还没有成型，所谓的“三巨头”还只是表彰与被表彰的关系。

    表彰会结束，颜如玉亲自把高阳和孙世明等人送出会堂。

    人多眼杂，颜如玉不好跟高阳多说什么，只能表示祝贺。

    高阳则很有绅士风度得朝颜如玉微微躬身道：“多谢美丽的女士！”

    “高阳，你知道么？现在你都成了我们系统的吉祥物了！”颜如玉绽放出美丽的笑容。

    吉祥物同学脸一垮，然后认真道：“我会记住你们的希望，说不定某一天，我就会干掉熊本熊，成为最著名的吉祥物！”

    “你现在已经很著名了，不少同事都找我要你电话，想让你找时间去看看他们破不了的案子，找找灵感！”颜如玉一只手在脸旁呼扇着，给自己送来一点儿凉风，“不过，我都没给！”

    “颜警官，那就是你不对了！”高阳摊了摊手，“帮助警方，也是我作为一个市民的责任啊！”

    “嗯……”颜如玉的眼神儿有些异样，“但是，你没有责任应付那些还没结婚的女警！”

    哦哦，原来如此，呵呵，呵呵……果然替我考虑，颜如玉，你很不错！

    告别颜如玉，高阳从孙世明的大客车前走过。

    年轻人们正在排队上车，井井有条，孙世明站在车门下抽烟，但是高阳一眼就看到大客车驾驶位上的那个人。

    熟人！

    昨天被卢锦瑟撞到的那个年轻人！

    对方在同一时间看到了高阳，明显一愣，迅速转开视线。

    “高先生？怎么了？”一边儿的孙世明看着不大对头，凑过来问道。

    “那个司机是你找的？”高阳淡淡问道。

    “司机？他啊！”孙世明把烟往脚下一扔，脚尖一转碾灭。

    “昨天，这小子倒在我一个酒吧门口，让兄弟们给救起来了，然后他说他没地方去，想找口饭吃！”

    “我这手下兄弟里有一些和他一样，没家没口，也没个人管，我问了几句，他说他会开车，我就把他留下来了，技术还不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孙世明陡然一惊。

    高阳很有深意得看了孙世明一眼：“仅仅如此？”

    孙世明老脸一红道：“让您给看穿了，这小子手下挺硬，我四五个兄弟都没制住他，我一看就舍不得放走……”

    “好吧，你好自为之！”高阳淡淡一笑，钻进自己的车离开。

    孙世明看了年轻司机一眼，双眼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