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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马窄道
    西北大漠,黄沙漫天,一支朝廷指派的礼队在披甲侍卫护送下缓慢前行。仔细看了会发现,无论是车夫、侍卫还是官员,个个神色紧张步履谨慎,似乎这贫瘠沙漠里会窜出鬼怪来吃人似的。

    马不停蹄赶了半日路,侍卫统领眺目远望,见前头突兀出现几座高山,来到车队居中马车前,对里头的官员请示:“大人,马上就要进入落马窄道,您看……”

    车帘被拉开,面容憔悴的陈篱叹息一声,道:“该来的总会来,卓统领,走吧。”放下了帘子遮挡了外头人惶恐的视线,陈篱知道他们巴不得听到驻扎休整的命令,最好立刻打道回府,结果还是那句“走吧”,失望恐慌在意料中。

    陈篱回到车内,从座下翻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中,又扯出脖子里挂着的金锁片,细细摩挲,他知道,此行能否活着回去全看落马窄道能否安然通过。

    朝天和北蛮征战多年,败多胜少,连失五座城池后皇上不得已派使臣求和,送去金银丝缎和诏书。可陈篱心里犯嘀咕,北蛮人生性残暴,茹毛饮血。以往不是没有和谈的机会,使节盛装前去,回来的只有一撮头发,听说被北蛮士兵煮了吃了。这回皇上下了大决心,把国库三分之一都搬出来,又派了礼部尚书陈篱当使臣,足显其诚意。你是心意满满,北蛮会领情吗?只要再打下三省就能直逼京城,北蛮人何必放弃大好良机和南朝和谈。

    落马窄道是联通南朝和北蛮的唯一陆路,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因其位置隐秘长期隔绝两国,直到北蛮兵身披铁甲骑着饮血宝马穿过落马窄道攻打南朝,屠尽方圆百里村庄,南朝才知道还有一个骁勇善战的北方民族。北蛮资源匮乏,北蛮兵一入南朝抢掠就尝到了甜头,这是个满地牛羊遍地黄金的富饶土地啊,这块地界上的人就跟圈养的牛羊一样绵软,毫无戒心,能任意揉淋宰杀。

    南朝和北蛮抗战长达百年。从一开始的单方面屠杀,到南朝将领掌握北蛮习性能防守一二,一代传奇人物沐怀诗横空出世,耗时三年击退北蛮将其赶回落马窄道,并在道口天险设关卡驻守,防备北蛮再入中原,南朝曾一度夺回失地重占上风。可惜,太平日子没过多久,南朝人贪婪本性暴露无疑。朝中文武接连弹劾沐怀诗,诬陷他中饱私囊拥兵自重,常驻窄道是为与北蛮勾结攻打南朝,群臣以死相柬,迫使皇上杀他。好在皇上英明,只是罢免了他,杀了驻守窄道的副将顶罪。

    可这样一来,没了屏障北蛮再次长驱直入。南朝再也没有能与其对抗的将领,才落到今天地步。

    陈篱握紧了匕首,双手颤抖:“沐将军……”

    传闻沐怀诗,他从一介草民扶步青云官至宰相,又临危授命上了战场,靠军功升为镇北将军。能文能武生世成谜,仅身上的赫赫战功就足以名垂千史,更勿论朝堂一番治国演说被惊为天人。

    对陈篱来说,此人不仅仅是个传说,他见过沐怀诗。当年,他还是个站在朝堂末位的芝麻小官,而沐将军正遭弹劾奉命回京述职。他从殿外卷着肃杀之气进来,适才还义正严辞列举他叛国大罪十二条的老丞相立刻没了气焰,全殿寂静仿若无人。沐怀诗在皇位前跪下,缓道:“皇上,臣回来了。”

    皇帝冰冷目光刹那有了温度,只一句:“你回来了。”其中信赖全无掩饰。就叫人知道,沐怀诗和皇帝之间的君臣情谊不可离间。老丞相做了小人脸色铁青。

    那之后,皇上给沐怀诗接风洗尘,宴席上陈篱又见了他一面。换回儒衫的沐怀诗仪表堂堂面如冠玉,个性谦和待人有礼,全然没有了战场上叱剎风云的豪气,而像个内敛含蓄的书生,锋芒尽收。

    陈篱记得当日自己刚从乡下接回老母,晚到了,一些别有用心的臣子就将当日朝堂上的不满发泄在他身上。刚当官怕得罪人,又不投靠派系,陈篱莫名就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宴席上他如坐针毡,被往来官员敬酒,不冷不热嘲讽着,大抵是说他不识时务。

    对面就坐着沐怀诗,他的洗尘宴却无人喝彩,独饮成醉,一派潇洒更显得陈篱被人簇拥窘迫难堪。

    “陈大人是孝子啊,为了尽孝才违抗圣旨,不给沐将军面子。却也难怪,自古忠孝两难全啊。”周侍郎一语双关,旁人应和发笑,陈篱笑容格外僵硬,偷瞄那人,就怕他真的怪罪,留下恶劣印象。

    沐怀诗果然放下酒杯,轻瞥他一眼,道:“家是国,国亦家,陈大人恪守孝道才能尽人臣之责,是我朝栋梁。”

    周侍郎不屑反问:“哦?如此说来沐将军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在家也是最孝顺的孝子,不知令堂是何许人啊。”

    人人都知沐怀诗孑然一身无家世父母,周尚书身为丞相一党,弹劾不成借机发难了。

    沐怀诗遥望远处龙椅上的当今第一人,垂目道:“斯人康健,我家安泰。”

    皇帝举杯与他隔空相碰。

    正因如此,沐怀诗深得皇上宠信,却任何功名利禄都不入眼,皇上的封赏都接济了穷人,连一处像样的府邸都没有,就借住在皇上当年封王的郡王府。这样一个超凡脱俗又极尽忠诚之人怎会谋反。陈篱不禁愤恨陷害之人,如果沐将军还在,北方蛮子何以嚣张至此。

    车队进入落马窄道,暴烈阳光顷刻间消失无踪,风极速穿过道口发出鬼怪呜咽似的声响,叫人心里发毛。陈篱掀开车帘见两边山势陡峭,不利攀爬,按理说很难有人埋伏在两侧山体,但若前后夹击,车队就在劫难逃。

    入窄道前卓统领已勘探过地形,后方并无阻截,那只要尽快通过就可保安全。但陈篱有预感,北蛮人不会让他们顺利通过的。

    若是保不住彩礼,他能侥幸逃脱也无碍,只怕北蛮人抓他泄愤,羞辱于他,到那时……陈篱匕首在脖子里比比,心道,恐怕只能以死报国了。

    “敌袭!敌袭!保护礼车!”卓统领一声大喝兵士们刚拔出刀来,山上轰隆作响地动山摇,陈篱抬头一看,比人还大的石块疾滚而下,砸进了车队中,惨呼声中车辆解体,刺眼的金砖掉得满地都是。

    “哈呀呀呀……”北蛮人壮势的呐喊声突起,山谷间回荡重叠竟似千军万马,车队霎那间伤亡惨重,侍从听到北蛮兵到了,吓得魂不附体,四处逃散。

    卓统领知道中了埋伏,此刻不宜对敌。调转马头高声道:“后退,撤出窄道。”

    不复队形的车辆马匹迅速掉头,不知谁喊了一声:“来路被巨石封死了。”

    卓统领蹙眉,下定决心似的来到陈篱马车边,说:“看来只有杀出去了,陈大人,你多保重,末将自当全力护你回到南朝。”言下之意彩礼肯定护不住了,他只能尽力保护陈篱,还不打包票。

    “就是送他们的,干嘛要抢。”陈篱听到身边小厮喃喃自语,心道,北蛮跟南朝彻底翻脸,不肯和谈又要东西,才在途中抢掠啊。

    “将士们,我们受够了蛮子的气,是时候跟他们算账了。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翻,跟我上啊!”卓统领豪气万丈拔刀呐喊,催着战马头一个冲出去,后头兵士被提振了士气,不要命的冲将出去。

    陈篱在一片烟尘中隐约见到双方人马交战,枪戈撞击,紧张观望时一道黑影射到车里,陈篱吓得跌回车里。定睛一看,是只通体黝黑的茅箭,箭头布满了倒钩刺,射在人身上只能连皮带肉地拔掉,非死即残,是北蛮兵最常用的杀人利器。

    还有埋伏?无需陈篱细想,车队里又是一片哀嚎,刀剑劈在人身上的钝响不绝于耳,顷刻间马车藏蓝色帘布被染红。

    陈篱抖抖索索握着匕首缩在角落,忽然想到不能坐以待毙啊,于是鼓起勇气爬到门口,拉开帘布一个角伺机而动。

    人间炼狱不必细说,陈篱抬头只见一个皮肤棕黑高眉深目的北蛮兵正解开套马的缰绳,神情兴奋地抢马呢。陈篱这一露脸,正好和他对上眼。

    “肥羊!”北蛮兵欢呼着松开了缰绳,改抓陈篱。

    陈篱是文臣,轻易就被拿住了,他惊呼着匕首刺向北蛮兵面部,北蛮兵转头躲过,眼中透出血色的兴奋,手指猛一使劲陈篱肩膀脱臼了。

    陈篱剧痛惨叫,北蛮兵夺了他的匕首把他拖回车厢内,在他脸上舔了一口。陈篱此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要下锅了。突如其来地,绝望中脑海又冒出一个人的脸,沐将军……如果沐将军还在,他一定不会沦落到和谈被杀的地步,如果不是奸佞陷害,北蛮早已对南朝俯首称臣。

    “咻咻咻……”紧急时刻,山谷响起三声马弓弹响声,乍听只觉声音浑厚,张力十足,并未有丝毫肃杀之气,偏偏正在掐陈篱脖子的北蛮兵被电了似的跳起来,头撞到车顶,而后扔下陈篱逃也似的跳下马车。

    车外北蛮兵停下了抢掠,突然变得极其安静。又是三声弓响,北蛮兵如梦方醒尖叫逃命,不知是谁喊道:“慌什么,南羊没有好头领了,是假的!把东西和羊都带走,快点。”

    陈篱车帘再被拉开,那个北蛮兵去而复返,拽着陈篱头发往外拖,神情焦躁。陈篱奋力挣扎,又挨了两巴掌,他两眼泛花没了力气,任由北蛮兵拖出了马车,从高处摔到地面,痛得差点背过气去。

    意识迷离之际陈篱只见北蛮兵推着礼车,或拖或抗着车队随从,往北蛮国撤退了。忽然,一道残影在北蛮兵中穿过,伴随而来的是北蛮兵的惨叫声。

    “有人偷袭!”北蛮兵统领拔出弯刀,狼一般的眼睛盯住那道黑影,双目一瞪突然爆起,向黑影拦腰砍去。势在必得的杀招居然扑空了,随即他拿刀的右臂飞了出去。

    北蛮兵统领着实彪悍,左手抢回断臂上的弯刀,转身回挡,兵器的抨击声响起,他心中一凛,弯刀再护喉咙要害,又救了自己一命。

    “什么人?”北蛮首领大喝一声,等来的不是回答,而是刺穿心脏的致命一击。

    “多话,找死。”抽掉长剑,来人回眸对狼狈趴在地上的陈篱一笑,道:“好久不见,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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