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绫和江绾听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们两个看向庞嘉雯,神情慢慢镇静下来。江绫问道:“你刚刚是回永宁侯府了?这么快?”
庞嘉雯点头:“我去给老夫人取一件珍贵之物,回来的时候骑马来的。”
“骑马?”
“像我二叔和我哥哥他们那样?骑马从街上穿过?”
江绾好奇极了,忍不住走近庞嘉雯。
庞嘉雯笑道:“对啊。我是从官街过来的,那边行人少,可以策马扬鞭。走闹市不行,会惊扰老百姓的。”
江绾崇拜地看着庞嘉雯,兴奋道:“你胆子也太大了,不过你外祖母她们不管你吗?”
庞嘉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道:“我又不是去干坏事,她们就算管我也不会打我的,你们放心好了。”
江绫也忍不住笑,她看了看庞嘉雯乱糟糟的头发,便知道她肯定是骑马松了发髻。
“你先坐下吧,我们替你把头发梳好。”
正说着,袁嬷嬷捧了个首饰盒进来。
“老夫人说了,要把庞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带出去。正巧两位小姐都在,看看给选什么簪子好?”
说着,把首饰盒打开。
珠光宝气的首饰盒里堆满了各式翡翠珠钗,玛瑙翡翠簪、金镶玉蝴蝶钗、五色宝石簪、南珠头花、并蒂莲花金步摇……
都是顶好的首饰,绕是江氏姐妹都暗暗咋舌,祖母怎么突然对庞嘉雯这么好了?
庞嘉雯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的,面露苦色。
袁嬷嬷急了,连忙问道:“庞姑娘都不喜欢吗?”
庞嘉雯道:“不是,我都喜欢。可……它们也太贵重了。我生性好动,成天上蹿下跳的,戴出去怕是会掉,到时候我那点私房钱可怎么赔得起?”
“噗。”江绾忍不住笑。
江绫也忍俊不禁,她替庞嘉雯挑一支金镶玉蝴蝶簪,一支南珠头花,并宽慰庞嘉雯道:“放心吧,只要落在这府里,丫鬟们不敢私藏,总会找到的。”
庞嘉雯揪着江绫的袖子哀求:“那姐姐可得替我把头发挽紧点,我不怕疼的。”
江绫笑着点了点头,觉得庞嘉雯有趣极了。她看向妹妹,发现妹妹也在笑,还拿了一个璎珞项圈朝庞嘉雯比划,逗得庞嘉雯往后缩,嘴里连连道:“好姐姐绕了我吧,这个就是把我卖了都赔不起。”
江绫想,有些人第一眼看着挺好的,相处下来却未必是真的好。
有些人一开始看着跟自己大相径庭,可原来却是殊途同归,一样地真诚可人。
姐妹俩最后给庞嘉雯梳了垂云髻,戴上珠花时,洪嬷嬷也把换了一身圆领大袖衫的李老夫人给搀过来了。
李老夫人看着如明珠般耀眼的庞嘉雯,仿佛看见了记忆中的旧人,恍惚了一下。
随后在两个嫡亲孙女的吵闹下,她才惆然一叹。
那个曾经让无数人惊艳的将门虎女,终究也如岁月里的云烟,早已散尽。
而现在的庞嘉雯还这么鲜活,就应该好好护着才是。
李老夫人想着,眼睛里有了泪花,声音却无比坚定道:“来吧丫头,跟我走。”
第21章 恶心
水榭敞厅里,周夫人招呼客人陆续落座。
最后来请的这一批都是跟李老夫人交好的老夫人们,已经给她们安排好了看戏的位置。
罗老夫人慢慢悠悠地站起来,左右看了看,想知道庞嘉雯回来了没有?
周夫人上前搀扶着,轻笑道:“您老就别看了,嘉雯回来了,正陪着老夫人呢,一会就过来。”
罗老夫人喜出望外道:“是吗?那丫头冒冒失失的,可别冲撞了老夫人。”
周夫人道:“这您就别担心了,现在是谁家的孩子谁心疼。”
一句话说得罗老夫人心口狂跳,这要是庞嘉雯入了李老夫人的眼,从此有李老夫人庇护着,那在这京城还不横着走啊?
想到这里,罗老夫人就看向徐灵恣,这丫头也太没有眼力劲了。刚刚江家姐妹问她要不要一起说说话,她竟然说不要。
一直窝在这水榭里头,见人来了也不知道行礼,以至于来做客的好几位老太太都认错了,还以为她是江家的姑娘?
江家的姑娘怎么可能这么没规矩?罗老夫人不悦,掐着徐灵恣的胳膊道:“我们都要去看戏了,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嘉雯,你们俩也有个伴。”
徐灵恣涨红着脸,知道再赖不下去了,可又不敢起来。
周夫人早就觉得这个徐灵恣不对劲,这会一看,又见她挪不动屁股,多少也猜出了一些。
虽然不喜,但周夫人还是同罗老夫人道:“小孩子喜欢这里就让她在这里玩,等会我让丫环带她去找嘉雯,您就放心好了。”
罗老夫人怎么会放心?她今天觉得徐灵恣特别古怪,起先还以为是跟庞嘉雯闹别扭,可现在看来不是,徐灵恣就是有事瞒着她。
罗老夫人压下心里的火气,装作若无其事道:“你若是不想去找嘉雯也行,那跟我一起去看戏。”
徐灵恣还是不动,不仅不动,连头也不敢抬。
罗老夫人快被气死了,暴躁地揪着徐灵恣的耳朵,冷声威胁道:“你要是不想走,那就一辈子待在这里。”
徐灵恣低垂着头,红着眼睛小声啜泣。
周夫人觉得自己应该走开一会,让徐灵恣主动把事情说出来。于是她招呼其他老夫人们,带着她们先行离开了。
罗老夫人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不是为了儿子女儿,而是为了孙女?
相熟的老姐妹们都走了,一个个临走时欲言又止,还劝她别跟小孩子生气?
小孩子?
三岁说小孩,无人计较。
六岁说孩子,尚有回旋。
可这都已经十四,小门小户成亲早的,这会子都已经当家了。
终于,周围连下人们都走光了。
罗老夫人狠狠一巴掌打在徐灵恣的脸上,只听她怒斥道:“你到底藏了什么丑事是不能说的?遮遮掩掩见不得人,你是想气死我吗?”
徐灵恣这会子知道厉害了,也知道自己跟庞嘉雯置气任性过头了。
她慢慢站起来,一边哭一边道:“我月事来了……”
话落,罗老夫人只觉一股血气往她那张老脸上冲,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也在忍不住颤了颤。
徐灵恣见状不对,想去搀扶,被她狠狠推开。
然后她就看见了,徐灵恣一直坐着不肯起来的凳子上,那粉色海棠花的垫子上红了一片,有些血色都干了。
“你……”
罗老夫人一口气上不来,眼珠子突突的,看着就要被气昏了。
徐灵恣害怕极了,破罐子破摔地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日子提前了……”
罗老夫人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站稳,她踢了踢徐灵恣,压抑着满腔的怒火道:“别嚎了,还不快站起来,你是要让众人都看尽笑话吗?”
徐灵恣后怕地站起来,缩着脖子,唯唯诺诺的罗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冷着脸问:“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徐灵恣想着庞嘉雯都没有说,便吸了吸鼻子,小声道:“还有庞嘉雯。”
罗老夫人盯着徐灵恣那张脸,神色冷肃,目光阴翳。
徐灵恣怕她不信,连忙道:“是真的,我早就告诉她了。”
“啪!”罗老夫人又狠狠甩了徐灵恣一个耳光。
徐灵恣都被打蒙了,抬着头,泪花颤动着,一脸不敢置信。
“啪!”罗老夫人犹不解气再打了一个耳光。
徐灵恣被打怕了,目光开始涣散,人也不敢再像之前那样豁得出去。
罗老夫人打完了她,却犹嫌不够。
她活这么大岁数了,见过的蠢人不知凡几,然而蠢到如此地步,还在她面前自作聪明的,徐灵恣是头一个。
而偏偏,徐灵恣是她的亲孙女!
罗老夫人气急反笑,阴森森地盯着徐灵恣道:“所以嘉雯才叫你给我奉茶,可你却什么也不说是吗?”
“从定安堂到这里,一路上你都紧挨着我,什么时候不可以说?可你的嘴是让人给缝起来了?”
“刚出生的婴儿身子不舒服都还会哭闹呢,你竟然连个婴孩都不如?”
“你娘把你纵得这般恬不知耻,还让我带出来恶心人,你们母女俩都是好的,都是孝顺的,就是怕我这把老骨头消受不起了!”
说着也不管徐灵恣,径直就走。
徐灵恣彻底慌了,拽住罗老夫人的袖子哭:“祖母我错了,祖母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罗老夫人不为所动,冷冷地笑道:“你不是错了,你是疯了。可永宁侯府其他姑娘可还都好好的呢?你一直说嘉雯是从边关来的,不知天高地厚,在京城跋扈专横。但嘉雯就是比你强,你知道为什么吗?”
徐灵恣不敢答,只是一个劲地哭。
罗老夫人却不肯放过她,声音尖锐道:“因为嘉雯要脸,而你不要。”
话落,徐灵恣面色刷一下就白了,手也不顶用了,拉不住罗老夫人的衣角。
罗老夫人就在她眼帘中越走越远,而她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好像真的闯了大祸了。
“祖母……”
徐灵恣喊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是真的怕了。
王氏在周夫人的陪同下过来,若是往常那得是多大的脸面啊?
可是今天,王氏忐忑极了。
尤其是跟罗老夫人错身而过时,她想过去问候一句顺便探探情况却被罗老夫人狠狠推开。
罗老夫人那厌恶的目光只差没明着告诉她,滚,你们娘俩都一样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