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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 第108节
    话虽如此,陈皇后亦是懂得这些道理的,可她已经快要忍不下去了。
    便是装装样子,也难再装下去。
    她的女儿出生就夭折,怀胎十月,生下来白白夭折。
    那贱人生的孩子,瞧着不怎么聪明伶俐,可长得花容月貌、身体康健,又极其懂事孝顺。
    叫她怎么能不恨。
    陈皇后的手指攥得紧紧,隐隐作痛,她眼底渐渐腾出冷厉的血红,每个字几乎都是从喉咙里用力挤出来的,又痛又狠:“我替那贱人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她若是个不堪的,也就罢了。偏偏生得那样好,我每次瞧见她那张脸,就恨得要命。”
    嬷嬷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望着娘娘眼中的猩红,叹了叹气:“娘娘,已经到这一步了,您不能功亏一篑。熬到了头,就好了。”
    陈皇后轻轻出了口气,她面无表情将眼前这封信漫不经心的扔进了火盆里,转眼灰飞烟灭,了无踪迹。
    她说:“我知道,我就是忍了太多年了。”
    陈皇后好似冷静了下来,不声不响掩去眼中的恨意:“嬷嬷,你让人带个信,请母亲入宫一趟。”
    大理寺那边既然已经提审。
    姑且还没波及到陈家的其他人,看来太子的确是如信上所说,以为是陈寅居心不良,由嫉升恨,才给她泼了脏水。
    陈皇后设了这局,原本也没想把她怎么样。若她先前没有自作主张,她寻来的道士早已取信帝王。
    这么多年,后宫无子。
    并不是后宫那些女人生不出,若不是她暗地里派人给她们下了药。
    大烨朝又怎么会只有一个太子。
    陈皇后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后不后悔,当年的偷天换日。
    可十几年前,她的丧女之痛,也是真真切切。
    她抱着襁褓里的太子,怀里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同她傻笑,她也曾有过片刻的动容。
    “娘娘想明白了就好,如今还不到您同殿下离心的时候。”
    忍了这么多年。
    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了。
    当天夜里,陈皇后亲自去求了长元帝,字字都情真意切,说到动情之处忍不住潸然落泪:“陛下,太子也是您看着长大的,他为人如何,您心里还不清楚吗?”
    御书房内,点着龙涎香。
    周贵妃站在长元帝的身旁,唇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漫不经心拨弄着玉盒里的龙涎香。
    若非她知道了真相。
    看着陈皇后脸上的泪痕,也要以为陈皇后是为计深远的母亲。
    她这出戏。
    演得真是不错。
    周贵妃淡淡一笑:“皇后娘娘,您这话有失偏颇,这案子自有刑官以证据定夺,人心难测,陛下若是随心论断,也就不需要六部来各司其职了。”
    “您这般不仅是在为难陛下,也不能服众。”
    陈皇后垂着眼皮,眼睛里的泪说收就收,她今夜来陛下面前求情本来也就是做一场戏。
    周贵妃这贱人存心给她使绊子,她反而放心了些。
    她巴不得这对亲母女水火不容。
    斗得你死我活。
    陈皇后默默垂泪。
    长元帝看着她脸上的泪,并无动容之色,男人一惯如此,无情无义。
    不喜欢的人,便是在他面前哭瞎了眼睛,他也不会心疼,只会觉得烦。
    长元帝能理解皇后爱子心切。
    但她哭哭啼啼的叫冤,确实令他更加反感。
    “你回去吧,他若清白,朕不会冤枉了他。”
    “臣妾知道了。”
    陈皇后无声望向男人身旁的女人,她美貌不减当年,面色红润,荣华富贵和帝王的宠爱滋养出了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庞来。
    她看起来同十几年前没什么不同。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她对她微微一笑。
    仿佛无声的挑衅。
    陈皇后冷着脸转过身,出了御书房。
    女人冷笑了声,周贵妃还当今日是她占了上风。
    她还不知道她过不去的人,是她日夜焚香祈愿的亲女儿。
    如此想着,陈皇后的气儿才顺了些。
    *
    陈寅经不住大理寺的手段,隔了两日就翻了口供。
    承认了令牌是他买通了东宫的内侍,偷偷拿了出来。
    亲笔信亦是伪造,临摹过后偷盖了太子妃私印。
    这出栽赃陷害,毫无缘由。
    陈寅自知已经是家族弃子,若他不依照顺着父亲的意思,他的母亲也难活。
    陆宴将新的口供送到了宫里,又查明了那两日,太子殿下夜里回了东宫。
    宫里有门禁。
    过了时辰,就进不去也出不来。
    人证物证皆有。
    也就可以结案了。
    陈寅累累罪行,罄竹难书,最终被处以死刑。
    *
    竺玉被放出来的那日,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
    陆宴叫人打开了牢房的门锁,客套至极:“殿下这几日受苦了。”
    若非陆绥亲口告诉她,是陆宴命人刻意安排了死刑犯在她的旁边,让她日夜呗那些惨叫折磨,她几乎都要相信了陆宴是善良体贴的好人。
    哪怕是这会儿。
    陆宴的脸上也看不出来半分对她的算计。
    竺玉最怕这种人,心里发寒,她抿了抿唇:“多谢陆大人还我清白,陆大人这几日也辛苦了。”
    陆宴的目光不动声色扫过她的脸庞,哪怕在牢里受了惊吓,吃不好睡不好,她看起来也不十分憔悴,孱弱微白的小脸,唇色娇艳,乌黑的眼瞳好似溢了潺潺的水润,她说话的语气,也温吞的令人觉得舒服。
    可惜。
    陆家没有一个好人。
    他不好,他弟弟亦然。
    被陆绥盯上,不是好兆头。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感情上的事情,也是同样的道理。
    太子瞧着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没几分锋芒,连脸庞的棱角都是柔软的。
    可太子毕竟是个男人。
    生来就是高人一等的天潢贵胄。
    再好的脾气也不可能愿意雌伏人下,事关尊严,无可忍让。
    然,陆绥又是不得手不罢休的死性子。
    让他松口,这也不可能。
    闹到最后,两人八成不死不休。
    陆宴缓缓回神:“殿下客气,都是臣的分内之事。”
    竺玉感觉她同陆宴说话都累。
    开口之前都得仔细斟酌,听完他说的话也得小心翼翼的思索是不是有什么坑在等着她。
    陆宴将她送出大理寺的大门。
    李裴他们在外面已经等了许久,他还抱了她平时穿的衣裳过来。
    平时不敬鬼神的人,这会儿倒是虔诚。
    言之凿凿!囚服晦气,得烧了,还得跨火盆!
    李裴见到她安然无恙,立刻将衣服塞进她怀里:“你将你身上的衣裳都给脱了。”
    竺玉茫然的眨眨眼,不知道李裴闹得哪一出:“怎么我刚出狱你就要我脱衣服啊。”
    她在坐牢的时候李裴又有了什么新的爱好吗?
    李裴抓紧了她的手腕,一本正经道:“你身上的衣裳太晦气了,你赶紧脱了,不脱我帮你脱。”
    竺玉按住了他的手。
    同他拉拉扯扯的时候,发现她出狱倒是来了不少人。
    不仅秦衡和周淮安都来了
    连陆绥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