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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节
    “君上……”长林君忐忑地问,“长林有一处山泉,泉水清澈。鱼游其中仿若飞于云空,您可要去看看?”

    江玄瑾摇头。

    “那……府上有新来的舞姬,排了一场极为好看的舞,您可要鉴赏一二?”

    江玄瑾还是摇头。

    长林君沉思了许久,犹犹豫豫地道:“本君与南都君有些旧交情,他托本君去拜会长公主,君上是要回紫阳,还是要与本君同去?”

    江玄瑾终于转过了身,问他:“本君若与长林君一同前往,是否有些不妥?”

    脑子里闪过一道光,长林君眉梢高挑。立马道:“很妥,很妥!南都君有很多东西要本君转赠,本君与长公主不算太熟,独自前去有些尴尬。君上若是能同行解围,本君感激不尽!”

    眉目舒缓,江玄瑾抬了抬下巴:“丹阳之地,本君也是不想去的,让京都那边得了消息,又是一场麻烦。”

    “无妨无妨,本君替君上瞒着,只说君上在我长林游山玩水!”

    江玄瑾勉强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乘虚和御风在后头听得嘴角直抽,很想上前提醒他:君上,吕大人还在紫阳扛着呢,您说好去去就回的,怎能还绕去丹阳!

    可看了看自家主子对那长林君突然温和下来的态度,乘虚很明白,没用了,说啥都没用了,两个多月没见,主子这是实在忍不住了。

    一开始还好,长公主自己离开。主子凭着一股怒气坚持了一个多月,可怒气这东西能保持多久?一朝消散,心里的念想哪里还压得住?

    也怪御风,本来还好好的,他偏偷着把主子房里那个装着夫人旧物的箱子给搬走了,说是不想让他看见伤神。原以为主子没注意的,谁知道他一进屋就察觉了,冷声让他们把箱子搬了回去,还打开查验。

    这一查验,就看见了一方手帕。

    那帕子是御风从床下找到的,想来夫人还没来得及送给主子。上头歪歪扭扭地绣着“亲亲夫君”四个字,说实话,绣工实在差强人意,字也丑,但不知为何,主子看得红了眼。

    这种露骨的话,他一向是不喜欢的,乘虚还以为这是夫人拿来调戏主子的,谁知道他在箱子底翻了翻,翻出一幅裱好的字来。

    那字乘虚认识,是主子的笔迹。写的是“亲亲娘子”。

    主子只看了一眼,就再不敢看,合箱扣好,放回了原处。

    乘虚和御风都不知道这字是什么时候写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写的,但看主子的反应,谁也没敢多问。

    罢了,乘虚想,要去就去吧,主子难得任性一回。

    一线城干冷的天气让人很不舒坦,江深一到就不适应。发了一场高热。随行的奴才霜天劝他在客栈休息,他偏不,迷迷糊糊地就去了长公主府。

    李怀玉正看着徐初酿给她肚子里的孩子绣小衣裳呢,就听得清弦靠在门口喊:“殿下,门口来了个碰瓷的,怎么赶都不肯走。”

    眼眸一亮,怀玉来了兴趣:“还有人胆子肥到敢在我门口碰瓷?走走走,带我去看看!”

    “你等等。”徐初酿拉住她,哭笑不得地道,“这么大的肚子还乱跑?”

    “难得今儿陆景行不在,赶紧出去透口气。”怀玉委委屈屈地道,“整天让我休息,我都闷坏了!”

    徐初酿一脸为难,想了想,把屏风上的虎皮披风给她取下来裹上,一边给她系带子一边打量这披风的花色:“怎么做了件这样的……”

    “陆景行问我要虎皮还是狐狸毛,我觉得虎皮更霸气。”穿好披风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儿,怀玉扬着下巴十分得意,“好看吧?”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像山大王。

    看了看外头的天,徐初酿还是不太放心:“你抓着我,我扶你过去。”

    报信的清弦顿了顿,神色复杂地道:“徐姑娘不是怕冷吗?在屋子里待着吧,我们扶殿下去就是。”

    “你们哪有我细心呐?前天随怀玉去散步,不是还差点让她摔着?”

    “……那是殿下自己要去爬假山。”清弦很头疼,“只要殿下好好走路,咱们是扶得住的。”

    听着这话,怀玉不乐意了,拍拍肚皮就道:“我只不过肚子大了点,你们当我是腿瘸了还是怎么的?行了,都别争了,我自己去。”

    说罢,跨了门槛就走。

    “殿下!”清弦和徐初酿都急了,顾不得许多,连忙追出去。

    李怀玉下盘很稳,哪怕揣着个大肚子也是走路带风,再加上那一身威风凛凛的虎皮,门口的江深远远看着,恍惚地问:“有老虎冲过来了?”

    霜天摇头:“公子,那是个人。”

    谁家的人长得跟老虎似的?江深满眼迷茫,眼睁睁地看着那老虎走近,讶然地看他一眼,立马往后一转挡在他面前,朝后头道:“初酿,替我拿件披风来吧?”

    徐初酿莫名其妙的:“您身上不是穿着?”

    拍了拍脑门,怀玉干笑:“是我傻了,那什么,去倒杯茶来也行。”

    大冬天的,让人从屋子里倒茶来门口,还不得凉透了?清弦抹了把脸,他很能明白殿下想做什么,但这个借口真的说不过去。

    徐初酿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不对,想往她身后看。

    然而,她往左挪,怀玉就往左边挡。她往右挪。怀玉就往右边挡。

    于是徐初酿就明白了:“江家来人了?”

    李怀玉挠了挠下巴:“你怎么突然这么聪明了?”

    徐初酿轻笑:“跟在你身边这么久,总要学会点东西……别挡了,我与江家都已经没关系了,来什么人我都不会在意。”

    “不是……可这个人……”

    徐初酿一笑,踏上台阶将她扶到旁边。

    于是下一瞬,她就对上了江深那双带着雾的桃花眼。

    凛冽的风从门口灌进来,吹得人浑身凉透。

    徐初酿僵硬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垂眸行礼:“二公子。”

    许久没看见这个人了,她的日子好像没有他想的那样难过,至少一身绫罗绸缎不少,面色红润,也没瘦。

    江深轻笑,问她:“来什么人你都不会在意?”

    徐初酿沉默,背脊紧绷,脸色也渐渐发白。

    说不在意是假的,毕竟曾是喜欢过的人,又是和离了的夫妻,乍一下再见,心里难免有些异样。不过她并未再像以前一般没出息地红眼落泪。整理好情绪之后,她很是平静地开口:

    “二公子远道而来,可是有什么事?”

    疏远的态度,仿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访客。

    江深嗤笑:“公主府上的待客之道,是站在门口问话?”

    李怀玉目光不太友善,把徐初酿拽到身后,盯着他道:“我府上一贯没什么待客之道,惹急了还可能把你揍一顿,你要不要试试?”

    后头的霜天一听就戒备地挡了上来,江深咳嗽两声,正想说点什么,目光就被她那圆鼓鼓的肚子吸引了去。

    “这……”他一愣,接着就瞪大了眼,“该不会是……”

    糟糕了!众人都是一惊,清弦的反应倒是快,直接把人拉进门,连同霜天一起推到庭院里,然后把门合上。

    既然看见了,那可就不能放他走了。

    江深踉跄两步,本就头昏脑涨,眼下更是要站不稳。徐初酿瞧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扶了他一把。

    不碰不知道,一碰才发现这人身上滚烫。

    “你……”徐初酿皱眉,“生病了?”

    江深轻哼,又咳嗽两声。

    李怀玉看得唏嘘:“这还真是来碰瓷的。”

    原本对于碰瓷的人,她是打算好生教训一番的,但眼下情况有点尴尬。动手吧,人家还在生病,不动手吧,难不成还真把他当客人一般伺候?

    正犹豫不决呢,背后突然响起了赤金的声音:“怎的都站在这里?”

    徐初酿回头,就见他手里拿着她的披风,像是没看见江深似的,径直走到她面前道:“你出来怎么也不多穿点?”

    身子已经冷得有些僵硬,徐初酿感激地朝他一笑,接过披风裹上:“走得急了些。”

    “先随殿下回暖阁去吧。”赤金道。“剩下的交给我。”

    这话说得亲昵,仿佛两人已经是有多年默契的夫妻,江深沉了脸看向徐初酿,后者竟也没拒绝,而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这算什么?

    冷笑一声,江深别开头,突然觉得心口好像被人扎了个口子,冷风带着刺直往里灌。

    他来这一趟干什么啊?人家压根没事,有事的是他而已。

    怀玉拉着徐初酿回屋,见她神色凝重,便问:“还是放不下?”

    “不是。”徐初酿抬眼看她,“我是在想,他看见了你的肚子,会不会回去告诉君上。”

    废话,肯定会啊!怀玉往软榻上一躺,也有些为难。按照北魏的规矩来说,只要是成亲之后生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是要归男方的。江玄瑾要是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了,跑来跟她抢孩子,她还真不一定能抢得赢。

    颇为烦躁地点了点自个儿的肚皮。怀玉道:“都怪我最近吃太多了,要不然这肚子也不会这么大。”

    “大夫说了,补得好肚子才会大。”徐初酿摇头,“您该吃的还是得吃。”

    至于要怎么才能让江深不开口,她可以想想办法。

    清弦和赤金一起把江深安顿在了客房里,江二公子一直黑着脸,躺上了床就一声不吭地闭了眼。

    眉梢微动,清弦突然问了赤金一句:“你今日去放粮口了吗?”

    赤金摇头:“最近天气冷,那里风大,就不去了。”

    “啧,怕冷的是徐姑娘。又不是你,怎的她不去你就不去了?”

    废话,徐姑娘不去,放粮口压根就不放粮,他去干什么?赤金白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哎,你顺便去带碗汤给徐姑娘,看她冷得够呛。”清弦道。

    不疑有他,赤金应了一声就跨出了客房。

    清弦眼里满是笑意,回头看了看那闭着眼都还捏着拳头的江二公子,心情甚好地拍了拍手:“有什么需要。再跟外头的人说。”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虽然说了不一定有用,但总比不说好。”

    这等怠慢的态度,看得霜天直皱眉,等清弦一走他就蹲在床边道:“公子何苦来这里受气?”

    江深闭眼没答,脑海里全是刚刚徐初酿站在赤金面前那乖巧的模样。

    嫉妒是什么东西?他觉得丑陋,所以从来不允他后院的女人有,谁嫉妒吃醋,他就赶走谁。

    可现在,他很清楚地知道,他嫉妒了。

    深深的无力感和焦虑从心里蔓延出来。让他浑身都发烫,头晕目眩,连抬一根手指都乏力。

    朦朦胧胧间,他又听见了徐初酿的声音,像很久以前他生病的时候一样,小声地在他床前响起:“扶好他,把这碗药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