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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赫伦感到很热,脱掉棉质外袍,坐到有些凉意的窗台上,背靠玻璃,正对壁炉。

    他的胳膊撑在身侧,光裸的小腿晃悠着,象打了羊脂膏一样莹润。

    他并拢右手五指,放近放远,凝视指间的蓝戒指。普林尼的两枚戒指已被销毁,再没有可以威胁到波利奥的东西。

    直到此刻,他才成为真正的家主,他的领土固若金汤。

    “帮我把书卷拿过来,卢卡斯。”赫伦说,“我需要阅读。”

    卢卡斯拿过羊皮卷,点亮蜡烛外罩灯罩,烛灯如金球浮动在赫伦手边。

    赫伦接过书卷,却顺着他的手瞄上去,视线象细小静默的藤蔓,一路攀升到他的金发碧眼。卢卡斯背对壁炉,镶金边的剪影宽厚高大,嵌在壁炉正中央,象一位从天而降的战神,自赤焰光环中走来;所到之处,尽是火光连天。

    赫伦觉得,他也象被禁锢在火光中,如笼中囚鸟。

    他折叠书卷,递了回去,“我想听你读给我。”

    卢卡斯有点疑惑,清清嗓子道:“您想听哪里?”

    “无所谓。”赫伦叠起双腿,抱着胳膊说,“你念什么我听什么。”

    卢卡斯浏览一遍,目光微动,沉默片刻后念道:

    “人拘泥于本我身份,攀附本职所指的志向,限制于外界的评定。他们呼吸规则的空气,咀嚼明码标价的食物,睡躺层次分明的床榻,重复严密有序的工作。等级为社会骨架,规矩为社会血液,人为社会皮肉。贵族分权制衡,平民各司其职,奴隶温顺服帖,罗马的荣光……”

    “跳过去!”赫伦皱起眉命令道。

    卢卡斯愣一下,跨过几行,继续念道:

    “人之自性藏污纳垢,蓄养祸乱之源。若无规则的利器去削砍那不善之面,灾祸将于我行我素中着床。从此人们在混乱中弹尽粮绝,于放纵中自暴自弃,最终于人祸中粉身碎骨……”

    “别念了……卢卡斯。”赫伦眯起眼睛,面色不悦。他撇着嘴,手指烦躁地敲打窗台,双脚顽固地绞在一起。他表现得很反感,而这种反感直觉而敏锐,象敏感的知羞草,稍微一碰,就能使它警戒地抱起双叶。

    卢卡斯紧抿着嘴,下巴线条硬朗如深刻。他紧盯羊皮卷,静默着,象一个溺死于沉思里的思想者。

    两人沉默着,木柴噼里啪啦作响。

    许久,赫伦开口:“你觉得这话有没有道理?”

    卢卡斯的眉眼战栗一下,流露不易察觉的脆弱,又瞬间压制下去了。

    “……有道理。”他说,“人不能因为内心有渴望就肆无忌惮,恐怕还要学会克制。就像斯巴达克斯,那个色雷斯人;他企图反叛,可最后被军队的铁刀剁成了肉酱。这是不容置疑的。”

    赫伦嗤笑一下,“卢卡斯,你变得和原来不一样了。以前在高卢时,你还说过人生就是因为堕落放纵才快乐。老实说,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拘谨的你。这段冗长又华丽的话,肯定是老眼昏花之人的无病呻吟。”

    卢卡斯合起书卷,定定地站着,沉闷得如背扛巨石。

    “你过来。”赫伦晃起双腿,面带狡黠地微笑。

    卢卡斯扔掉书卷走过去,闷声不吭。烛光映亮他的脸;他的严肃和压制,就这么显露,陡峭的崖锋也不如他锋利坚硬了。

    赫伦看了他一会,抓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胸膛。

    卢卡斯惊讶,下意识要缩回手,被赫伦又抓回来。

    “不准忤逆我!卢卡斯!”赫伦训斥一句。

    他抓着卢卡斯的手,在自己的胸口缓缓移动,“按照那些该死的理论,你是绝对不该触碰我的胸膛的,否则就要受到鞭打。”

    卢卡斯吞咽一下口水,视线从他的胸膛移到脖颈,多少带点窥视的意味。赫伦的肌肤镀层金黄,有烛光散落,锁骨一览无余。他的眼神很坚定,牢牢锁在他躲闪的蓝眼睛上,好象要拷问他的灵魂。

    卢卡斯浑身僵硬,他感受到赫伦的体温,以及沉缓的心跳。

    赫伦屈起膝盖,伸过去小腿揽住他的腰,用腿把他勾到身边。内衬衣摆因此滑落,他修长的大腿裸露出来,皮肤润泽如珍珠。他把紧绷绷的角斗士夹在双腿间,小腿挎上他的腰,好象在与他交欢。这类似于某种逗弄,甚至算勾引,有意无意地撩拨他。

    赫伦没有意识,他只是很想这么做;甚至将灯罩挪一下,使他将卢卡斯的脸看得更清楚。他象一个外表端庄的圣女,用心险恶地褪下衣衫,享受教徒充满罪恶感的偷窥。

    这种勾引,出于不经思考的本能。

    在这个世界上,他从来都是淡漠疏离,鲜少索取什么,也不会去展示自己;而面对卢卡斯,他情不自禁。

    卢卡斯的心跳骤然加快。在赫伦的带动下,他半强迫性地摸到了很多。那两点凸起,阴影如黑纱的锁骨,细嫩的肌肤触感,全部被他粗糙的手领略了。

    这些好象狡猾群居的蛀虫,从手掌心一路啃咬,略带痒意,一直啮啃到他的心脏。他被这种痒意打动,主动抚上赫伦的脖颈,手指插进他的长发。

    赫伦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左脸。卢卡斯的手摸惯了刀剑,也曾经饱蘸鲜血,如今在轻抚爱人的脸,感受他的骨骼,以及他柔软的鬓发。

    “规则等级是人制定的;必要时,它们可以被打破。就像现在这样。”赫伦放下双脚,仰着脖子,盯着那对暗沉的蓝眼睛。他的声音很轻柔。

    卢卡斯硬了。他的内心蹦出一只怪物,与他本人一模一样,同样的金发碧瞳和锋利眉眼。它叫嚣嘶吼着,欲求不满,要掰开赫伦的双腿与他做爱。

    然而,这种恋人般的爱抚,使他获得比做爱更大的满足。他压根无需去满足性欲,仅仅象这样简单地抚摸赫伦,就足以让他幸福一生。他微微笑起来,搓摸着发丝,睫毛快乐地打颤,血液也加速流动,绷紧的脊背有所软化。终其一生嗜血冷酷的角斗士,终于被这份卑微的幸福征服。

    此刻,他特别想吻赫伦,无论哪里都好。于是他自然而然地发问了:

    “我可以吻您的脚背吗?”

    赫伦愣一下,轻点了头,“嗯。”

    卢卡斯弯下腰,捧起他的脚,闭着眼睛吻上去。

    再抬起头来时,他的嘴角缓缓翘起,眼神沉定。他长久的爱与呵护,就这么倾泻而来。赫伦已经被他的真情冲刷很久很久了。他献给赫伦的,不仅仅是生命,连灵魂都搭进去,以及他的毕生信仰和所有悲欢。

    赫伦的心绪蠢动。而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伸出手,将卢卡斯的斗篷脱掉,抚摸他心口的家印。

    “跪下来。”他命令道。

    卢卡斯随即单膝跪地,数不清的鞭痕盘错在后背,明晃晃地露出来。

    “你为我挨过鞭子,也愿为我死于狮腹。如果稍有差池,你早就去见冥神了。”赫伦盯着他的伤疤,“我问你,你屡次冒险,究竟是想得到什么?我要听你的实话。”

    卢卡斯想了想,“我希望您记住我。作为您的奴隶,我只有这一个请求。”

    这是个似曾相识的回答。赫伦的心跳漏了一拍。

    “记住你的什么?你的名字吗?”他问。

    “也可以这么讲。”卢卡斯说,“无论您今后如何处置我,将我释放也好,为了仕途让我娶别人也好,甚至要我的命……我都只有这个请求。”

    赫伦将脚搭上他的肩膀,顺着脊背向下抚去,擦过道道鞭伤。所过之处引起战栗,卢卡斯绷紧背部,线条被肌肉挤压出来,在赫伦脚下延展着。

    “卢卡斯,我改主意了。”赫伦说,“我不准你娶妻另组家庭,也不会象对待弗利缇娜那样给你释放令。你这一生,就老实地留在波利奥,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卢卡斯没有回应,保持跪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赫伦有点奇怪,甚至有莫名的恐慌。他试探性地问一句:“你不愿意嘛?卢卡斯?”

    他跳下窗台,抓着他的肩膀让他站起来。

    他愣了愣。

    卢卡斯在微笑,笑容掺杂不清明的东西,显得复杂。但赫伦能肯定,他是愿意的。

    赫伦见识过卢卡斯很多笑容,狡猾的笑,无奈的笑,贼贼的笑,那些都随时间而淡褪在不知名的洪流中了。

    唯有此时,卢卡斯的笑,好像触动了他内心的什么东西,如喑哑的竖琴重新发声,如尘封的羊皮纸被打开,他难以说清这种感受。非要定义的话,那就是一生都难忘。

    “我愿意啊。”卢卡斯笑道。

    第42章 真正的重生

    自从得到卢卡斯的诺言后,赫伦宛如新生一般。他对于生活充满了期待,也会对不如意的事保持乐观。他就象回到最青春的时候,浑身都是干劲,世间一切不足以使他疲惫怠惰,因为他有卢卡斯这个依靠。

    选举日临近,他愈发精进起来。他需要进入元老院,重振波利奥的名望,也要以此打开自己的仕途。

    他从最基础的修辞学起,雕琢辞藻,使语言更具诱惑力。他花了很多钱,请了素质极高的教仆为他讲解,以及演习辩论。他还阅读了大量书卷,政治哲学历史战记,都做涉猎,并悉心标注做笔记,辩论素材信手拈来。

    他待在书房里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前提是要有卢卡斯作陪伴。

    赫伦端着烛台,一手护着烛苗,静静走到楼下,推开了房门。

    卢卡斯身披棕红色皮甲,嘴里横咬着短剑柄,正耐心地绑紧鞋带。

    卧室里很昏暗,那顶金发也如放久了的暗钝金箔。唯有他的剑锋闪着灰铁色,锋锐而危险。很多年轻力壮的生命曾死于这柄剑下,此刻被他衔在嘴里,使他有种致人死命的冷酷气质。

    “卢卡斯。”赫伦靠着门框,轻唤他的名字。

    卢卡斯动作一滞,抬头看他。光线打在剑刃上,随即反射到他的眉眼。他的五官藏身于暗沉,唯有金睫蓝眼被这道白光映亮。

    经过长久格斗形成的警戒,以及他针刺般的锐利气息,于这一瞬间锋芒毕露,如狂怒海啸般袭击过来,其威力似乎能剿灭一切。

    赫伦甚至觉得心悸,他能触摸到他骨子里的嗜血。就连作为主人的自己,早晚也会屈于他的锋利和强硬。

    卢卡斯拿下短剑,微笑着说:“您来了。”

    他的锐利悉数收敛,显得十分温良。

    赫伦走进来,将烛台放在床头柜上,使他能看清卢卡斯的脸。

    “你要练剑吗?”他扫一眼他的装备。

    “嗯。”卢卡斯指了指窗外,“积雪都化得差不多了,连太阳都露个脸。可以说,再没有比今天还适合练剑的时候了!”

    他的蓝眼珠兴奋地颤动,眉毛也高高挑起,好象一个被父母允许外出游玩的幼童。他无比快乐,热情洋溢,至阳至刚的气息扑打过来,触动了赫伦。

    赫伦凑近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触摸他的胸肌和肩膀。

    “我敢发誓,壁画里的神也不如你健美。”赫伦边摸边说,“就算把你浇灌成石灰像,你的观赏价值也能卖个好价钱。”

    卢卡斯别过脸,有些困窘,强作轻松地说:“那也不如活生生的角斗士值钱。要知道,我可是能为您送来无数钱币的,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

    “闭嘴!”赫伦掐他一把,“我把你买来,是为了让你好好活,而不是让你去送死!”

    他夺过短剑,咣当一声撇到地上,“不要练剑了!跟我去书房,陪我读书!”

    卢卡斯笑了笑,“您还要读书吗?要知道您已经用功了半天了,我敢说就连鸽子们都听腻了您的演讲,连波培娜都能背几句您的政论。”

    他有些殷切地说:“恐怕您需要休息,我的主人。对美丽的色彩放松眼睛,或是在热闹的集市享受美食,而不是整天坐在书房里。”

    他海蓝色的眼睛闪烁着,烛苗倒映在他眼底,好象盘踞海底的彩珊瑚礁。

    赫伦曾无数次被这双蓝眸子撼动,这次也一样。

    他认真思考一会,凝视那双眼说:“我想去个地方。带上餐具,带上火石,带上葡萄酒……当然,还得带上你。”

    “您想去哪里?”

    “海边。”赫伦说,“你愿意去吗?”

    卢卡斯叼住手套,下巴一扬,黑手套就被咬下来。他突出的喉结凸显出来,大而尖,投射下一片阴影。男性的性感,似乎都集中到这喉结上。赫伦觉得他将阳刚之美演绎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