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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董兵兵掏了钱后站在一旁搁着的小镜子前挽头发,玉簪子戳戳绕绕熟练得很。

    “左哥哥,到你了。”男孩清理完碎发看到左焦还在那站着,不禁出声催促道。

    此时已经将头发挽好的董兵兵正抬起手整理额边的碎发,宽大的袖管滑落,露出一截白如藕段的手臂,纤纤手指在阳光的照耀下如根根青葱,白皙又动人。

    她闻言侧着脸望去,只见到一个身着青衫容貌俊朗的年轻男子正站在不远处,定定地看着她。

    奇怪,为什么看她,是熟人吗?董兵兵不解地回望过去,时间似乎在此刻冻结了。

    她看了一会觉得很是无趣,这个人她并不认识,索性转过脸移开了视线。她又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发型整齐,妆容妥帖,挺好的,于是转身离开。

    现下快十一点了,董兵兵想先回酒店吃顿午饭,然后睡会儿午觉蓄蓄力,等三四点钟太阳不太大了再出来找房子。可能是最近奔波太久,她身体素质差了很多,今天走的路不多却倍感疲乏。

    在酒店餐厅点餐时,董兵兵又看到了昨晚那个让她不爽的贵妇。

    今日贵妇穿着身乳白色的套装,脖子里的珍珠项链硕大洁白,整个人显得十分的富态。在她周围还围着几个同等年纪的女性,她们穿着打扮相似,想来应该是她的朋友。几个人一边吃着西餐,一边有说有笑。

    董兵兵端着她的食物路过时,正好听到她们讨论的话题是她。

    “哈哈,真的吗?那个小姑娘态度这么犟的啊。”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玫紫色旗袍的女人,她的发音偏北方,显然不是本地人。

    贵妇:“哎呀,侬不晓得,个毛屋头哦……”

    董兵兵全当没听到,淡定地端着食物走过。贵妇看到她之后突然就不说话了,但别的人不知道,还在那笑嘻嘻地问,气氛有那么一瞬间尴尬。

    她背对着她们坐下,后面说话的声音缩小了一点重又响起来,不用回头也知道她们又在讨论她,指不定贵妇告诉了他们她是主角之后还在对她指指点点。

    不过眼不见心不烦,董兵兵安安静静、定定心心地吃光了她的食物,随后上楼洗了把脸休息了一会就开始睡午觉了。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两点半,外面的阳光黯淡了很多。

    董兵兵走出酒店门口,日头已经西偏,天空一半阴暗一半晴朗。

    她四处张望着纠结往哪里走,今天上午她走的那条路上并没有要租的房子,她也忘了问一下别人哪里有出租的房子,要不现在去问一下?

    正在这时,一个男孩“蹬蹬蹬蹬”跑过来,是昨天那个卖报的小男孩,他还穿着昨晚的衣服,“姐姐是你啊,我们又见面了。”

    “今天还要报纸吗?”男孩问道。

    “来一份吧。”董兵兵笑了笑,遇见熟人总是高兴的,哪怕只是一面之缘,她掏出一个铜板递给他。

    卖报的小男孩接过钱后,将手里的报纸递给她一份,随后跟她闲扯起来。这个点路上的行人很少,男孩的报纸很难卖出去。

    聊着聊着,董兵兵就问他哪里有房子出租,她觉得男孩每天大街小巷地卖报,知道的消息肯定也多一些。

    男孩问:“姐姐你要租房?你不是住在酒店里的吗?”

    董兵兵不禁翻了个白眼:“酒店那么贵,哪里能天天住啊。”

    男孩低头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住的地方正好有一个房间出租,不过不在租界里,但是也不远,姐姐你要不要去看看?”

    “房间?没有整个的房子出租吗?”说实话她不太想住群租房,觉得人太多没有安全感。

    “有啊,那边也有很多洋房出租,但是都挺贵的,没有房间便宜。”男孩建议道,“反正也不远,我先带姐姐你去看看吧。”

    “行吧,我们走。”董兵兵点头同意。

    于是男孩将报纸往包兜里一塞,领着她向天色暗淡的东边走去。

    路上的时候,卖报的男孩简单介绍了一下房子里的情况。原来他叫徐驰,有个姐姐叫徐秀,还有他们的母亲徐大嫂,他们一家是从农村来投靠上海城市里的王姓远房亲戚。他们一家三口和亲戚家的五口人都住在一所大洋房里。

    房子是亲戚家的,由于房间很多,空着浪费,所以大都租出去了。平时他姐和她娘在洋房里做帮佣,他则出去卖报补贴家用。

    地方确实不远,董兵兵和徐驰很快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栋位于花港路的三层楼洋房,房子不带院子,出了大门就是街道。除了这一点,别的和董家大宅倒也没什么两样,一层楼上同样有好几个房间,呈圆柱形分布,各租住着不同的人家。

    徐驰将董兵兵带进洋房里,让她在沙发上坐着等会,他则跑出去寻找在外打麻将的女主人。

    董兵兵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大厅里摆放的东西不多,家具也很少,但是都很干净,瞧着十分清爽的样子,看来是经常打扫的。

    很快门口传来脚步声,董兵兵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墨绿色旗袍的太太不耐烦地踩着高跟鞋进门,身后跟着小跑的徐驰。

    “就是你要租房?”王太太的口气不太好,语气还挺冲。

    董兵兵站起身点了点头。

    “我这儿的房租可不低啊,每个月二十块不还价,水电费也是另算的。”王太太怀疑地看着董兵兵,脑门上只差写着“我觉得你租不起”。

    “价钱是没问题,但是还得先看房吧,不合我意的话我是不会租的。”二十块钱的租金怎么也比酒店里花五块钱住一晚要便宜吧。

    王太太听了董兵兵的话面色稍霁,被徐驰从麻将台上拉下来的怨气也散了些,她看着挽着头发口气极大的董兵兵开始变得热情起来:“哎呀小夫人,还不知道您贵姓呢?”

    董兵兵被王太太的一声“小夫人”噎了一下:“……免贵姓董。”

    没办法,是她自己非要扮已婚人士的,也不能怪别人误会。

    “董夫人,那我先带你去楼上看看房吧,你随我来。”王太太在前头带路,“你是几个人住啊?”

    “就我一个。”董兵兵跟在后头上了楼。

    王太太听了笑着说道:“那房间三个人也住得,一个人住那就更大了,采光也好……”

    房子的三楼住着主人一家,一楼和二楼则全部出租,王太太领董兵兵看的房间位于二楼南面,是最后仅剩的一间空房,之前住的那户因为租金太贵负担不起就搬走了。

    “就是这儿了。”王太太打开房间门让董兵兵进去看。

    这间房间面朝南方,阳光充足,地方也很大足有二十多平方米,还附带一个小阳台可以晒晒衣服什么的。忽略掉房间中的一些乱糟糟的垃圾,整体环境还是不错的。

    第13章

    更妙的是房间里还自带了一个卫生间,有着抽水马桶、水池和浴缸等完好的基础设施。它藏在墙角处,刚进门还没发现。

    “可你这做饭也不好做啊。”董兵兵转了一圈,并不是特别满意。她其实挺喜欢这个房间,但内心还是更倾向于找个独楼独栋的小房子,然后可以请帮佣帮忙做做饭、打扫一下卫生之类的。

    跟在后面的王太太忙解释道:“楼下有厨房可以借用的,要是不高兴做饭也可以随我们一起吃,交点饭钱就可以了。”

    董兵兵皱了皱眉,觉得有些麻烦。

    王太太看董兵兵脸色不好,想来应该是没看上,她撇了撇嘴:“现在的房子都是这样的啊,那你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喔。”

    董兵兵就把自己的想法和要求跟王太太说了。

    “嗨这样啊,我家里有两个帮佣,平常帮你洗洗衣服、打扫打扫房间都可以,不收你钱的。”

    董兵兵一听王太太当着徐驰的面称他姐姐和妈妈为帮佣就下意识地看向他,可徐驰脸上一点波动也没有,想来已经习惯了。

    王太太还不死心,极力推销着:“再说那种整个房子出租的贵的很,你一个人住也不安全。还不如选这呢,人多,有什么事招呼一声也成。”

    董兵兵低着头思索了一会,有些心动。但外面的房源那么多,不如再找找看,说不定还会碰见更好的。

    “那我考虑考虑吧,想清楚了过两天再给你答复。”

    “行吧行吧。”王太太送董兵兵下楼,徐驰跟在两人身后,“那您可得快点想,要是这期间有别的客人看上了,我可不方便给您留……”

    三人一道出了门,王太太“蹬蹬蹬蹬”踩着高跟鞋又去搓麻将了。

    董兵兵则在徐驰的陪同下又去看了周围的出租房。

    这里的建筑楼群都是华丽的洋房,整栋的月租金都在百元以上,实在是负担不起而且也没必要,而董兵兵要的那种小房子只有在城郊的平民区里才有。

    他们又看了只出租房间的,可要么价格合适的董兵兵自己看不上,要么看上的价格离谱。这样一间间看下来王太太家里的那间房性价比倒是最高的。

    回到租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秋老虎的余威还很厉害,空气里一片燥热。

    董兵兵买了两瓶冰汽水,一瓶递给徐驰,另一瓶自己径直开了,仰着头“咕噜咕噜”灌起来。

    “你也喝啊。”她抹了抹嘴角溢出的水渍,“今天多谢你陪我找了这么久的房子,我请你吃顿饭吧。”

    “不了,姐姐。”徐驰将冰汽水贴在自己热得发红的脸上降温,“现在人多,我要开始卖报纸了。”

    此时的日头已经没有白天时那么烈,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多起来。

    “姐姐你要是找不到很满意的,不如就租我家那间吧,还是很划算的。”徐驰走之前劝她。

    董兵兵不好意思拒绝,于是向他保证道:“行,那我明天再出去看看,要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我就租你家里的。”她只在酒店里租了三天,这三天里无论如何也要找好地方搬出去。

    两人告别后,董兵兵走进酒店里,她今天出了很多汗,身上有些粘粘的,十分想上楼洗澡。

    一进大厅就看见中午时遇见的贵妇以及那个穿玫紫色旗袍的女人,她们正坐在沙发上休息聊天,脚边则堆着很多购物袋。

    董兵兵目不斜视地走过,途中找了一个服务生给他一些小费,吩咐他一个小时后将晚饭端到她房里之后就直接上楼了。

    贵妇和她的朋友都没看见董兵兵,她们刚逛街回来,累得很。

    “朱夫人,您说的那个北区债券肯定是会有收益的,对吧?”董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今日不仅是去逛街,还是去陪董夫人购买债券。满满的一皮箱现金换了一手袋纸质北区债券,董夫人心里或多或少总有些不定。

    贵妇也就是朱夫人,她搁下手中的茶杯,神色颇有些不耐烦:“哎呀董夫人,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这债券我自己也是买过很多次,也获益了不少才推荐你买的,你要是不相信,那赶紧去把债券退掉吧。”

    “瞧您说,我要是不相信您,哪里会把家里那么多钱都按您说的买了北区债券?”董夫人急忙解释,生怕惹怒了上海当权者朱将军的太太朱夫人,“不过您也是知道的,家里人都不同意,我也是冒着很大风险瞒着他们才……”

    朱夫人听了解释这才露出笑脸:“别怕,到时候兑了债券,你捧着一大把钱回去,他们哪里还会多什么话,怕是把你当功臣供着还来不及呢。”

    虽然听了安慰,但董夫人还是有些不安,心中惴惴的,她沉默着不说话了。

    朱夫人也不理她,摊开报纸开始看起来。债券已买,想退是不可能的,她也不必再好声好气。董夫人所买的北区债券是朱将军所在军区发售的,自然与朱将军和朱夫人利益相关。

    如今军权分裂,各势力占地为王,军区政府无数。为充盈军费,各个军区和政府通常都会发行自己的证券以便民众购买。如若打仗,胜军便会吸收败军的地盘和财富,购买了胜军债券的人便可凭此获得些许收益,而买了败军债券的很可能会血本无归,这相当于一场赌博。

    董夫人并不是不清楚债券的性质,家里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同意她购买。她原本也不想买这么多的,只是朱夫人老是劝着,她一时头脑发热就……董夫人失落地低着头,她有些后悔了。

    “哎,你快看!”朱夫人突然面色兴奋地将报纸伸到董夫人面前,指着某一处大喊道。

    “国军英勇无敌,红党节节败退。”董夫人看着标题,忍不住继续读下去。

    原来这些与红党争斗的日子里,朱将军所在的直系军队国军一连打了好几个胜仗,如果胜况可以保持,那这债券可以说是买得很值了。

    “这下你该放心了吧,我就说买我们北区债券是没错的。”朱夫人故作镇定地拿起茶杯抿了几口茶水,丈夫的军队打了胜仗,她自然高兴得很。

    “是是是。”董夫人低落的心情一下子升起来,喜得一个劲点头。

    朱夫人站起身,看了看门外的天色,作势要走:“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要走了。”

    “哎朱夫人您等等啊。”董夫人从地上拿起两三个购物袋递过去,“今日还没多谢您陪了我这么久,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同数额庞大的债券比起来,这些东西并不算什么,讨好朱夫人比较要紧。

    “这怎么好意思,我也不过陪你走走罢了。”朱夫人摆手拒绝。

    董夫人却执意要给:“不过是一些小礼物,等下次兑了债券,还会有重谢。”

    朱夫人假意推拒不过,最后还是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