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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离开六分半堂,没了来时的车马,没了狄飞惊的特意陪伴,顾生玉一身无物,跟离开移花宫时一模一样。

    但是这次,顾生玉没有当时的踌躇,而是满心坦然。

    他看来是变了。

    站在金风细雨楼前,顾生玉抬脚走进去,脸上淡漠越发……“看来还有没变的地方。”

    ……

    苏梦枕,白愁飞,这两个人是金风细雨楼的最终掌控者,但认识苏梦枕的人从不觉得白愁飞是金风细雨楼当家的。

    苏梦枕在的金风细雨楼才是金风细雨楼,无苏梦枕在的金风细雨楼什么都可以是,但就不是金风细雨楼。

    这个想法对如今一统黑白两道的金风细雨楼来说是致命的。

    因为白愁飞不乐意啊。

    白愁飞是一只无脚的鸟,永不落地的傲是他想要飞翔的心。

    不惜一切代价挣脱束缚的野望,成就了白愁飞,也毁了白愁飞。

    他是才情激越,有情有义的正面人物,也是狼子野心,不择手段的反面人物。

    他如今是苏梦枕的二弟,金风细雨楼的白副楼主,也会是背叛兄弟情义的野心家。

    但在顾生玉来的这个时间里,白愁飞仍是那个想飞的白愁飞,不是那个死于野心的无脚鸟儿。

    顾生玉来时的一路无人阻拦,就这样绕过了青黄红白四楼,上了金风细雨楼最重要的司令塔——象鼻塔。

    这座塔通体雪白,阳光下隐隐泛着光,但从构造上看和其余四楼也没什么区别。

    事实上,它们唯一的区别是象鼻塔里面住的人。

    苏梦枕住在里面。

    顾生玉是来见苏梦枕的,自然要进入象鼻塔。

    这一路通行无阻,似乎对方早已料到顾生玉会来见他。

    登上最顶层,左右两排站着人,顾生玉无视了他们,不紧不慢的来到躺在软塌里的人面前。

    他的身体衰弱的几近干枯,给人一种轻轻一捏,骨头就会碎掉的脆弱感。他咳嗽的声音惊心,好似声声咳血,命不久矣的那种凄凉。

    顾生玉不忍看了,他侧过头,看到了那只野心勃勃的“鸟儿”。

    白愁飞。

    然后轻轻一晃眼,就不去看。

    顾生玉不喜欢野心的人吗?

    并不是。

    他尊重每个人的选择,尤其是这么个至死不悔的狂傲之人。

    所以他才不看了。

    这一次顾生玉再看去,苏梦枕已经抬起了头。

    不需要说起别的,连最起码的长相都可以忽视,那生着寒焰的双眸已然道出了一切。

    顾生玉想要叹的。

    叹苏梦枕久病缠身,叹他身上最起码有三十六种重疾是此世无法可医的病,叹他活了这么多年,每一秒都是在倔强。

    与命运倔强,与死亡倔强。

    最难得的是,他真的活了下来。

    执掌了控制黑白两道的金风细雨楼,有一个身为男儿决不能忘的雄心壮志。

    他活的,比谁都要精彩。

    苏梦枕想说话,但话出口便先咳嗽起来。

    顾生玉平静的望着他,“我之前刚见了一个和你相似的人。”

    苏梦枕从白色手帕中抬起头,白色中一抹鲜红刺痛人眼,他肯定道:“是狄飞惊。”

    顾生玉点头:“你们都很坚强。”

    苏梦枕神色略微缓和。

    顾生玉又说:“我是被狄飞惊请来的,我欠他一卦,那你呢?”

    苏梦枕说道:“我原本也想请先生。”

    顾生玉道:“所以我来了。”

    苏梦枕笑了起来。

    别人或许会奇怪他笑的莫名其妙,但顾生玉知道,苏梦枕笑的是,狄飞惊亲自去请自己,他却亲自来见苏梦枕。

    顾生玉道:“我对狄飞惊说,江湖人管江湖事。”

    苏梦枕收起笑容,静静望着他,两点寒焰生的奇烈。

    “你是什么人?”

    顾生玉淡然道:“一介散人。”

    苏梦枕低头咳嗽。

    顾生玉又道:“我欣赏狄飞惊,但更欣赏苏梦枕。”

    苏梦枕笑道:“为什么?”论起讨人喜欢,苏梦枕是决计比不过狄飞惊的。

    顾生玉道:“你有个很不错的志向,比起满心权势,醉心功利的人,我更欣赏你。”

    “……”

    一瞬间,苏梦枕身上的虚弱恍惚脱去,满身的坚持足以凝聚出一股可怕的执念,烧尽生命,用尽所有潜力,也要把这信念流传下去。

    顾生玉欣赏的就是这样的苏梦枕。

    “雁门有一军,名为玄甲军。”

    他说道。

    苏梦枕哑声道:“它在吗?”

    顾生玉道:“如今不在。”

    苏梦枕点点头:“我明白了,送顾先生下去休息,不可怠慢。”

    顾生玉敛敛衣袖安静的退了下去。

    他好似没看见苏梦枕的断腿,也好似没看清苏梦枕和白愁飞之间的暗波汹涌。

    他来了就仿佛是为了说这句话,走时又仿佛仅仅是为了说这句话。

    看的人摸不着头脑,只有身处局中的人才能品味几分。

    苏梦枕看了眼若有所思模样的白愁飞,默默闭上眼睛。

    第10章 金风细雨

    顾生玉到了金风细雨楼安排的房间,随意的坐在靠窗的位置,这地方好,能瞧见外面的枫树。

    “若是秋天,恐怕又是一场别样红雨。”

    桌上一壶茶,足够他喝到傍晚。

    时间就在倒茶喝茶赏景中过去,最终天际浮图之中,大片的火烧云烧于云端,连带着枫叶都染上几分早秋的艳红。

    顾生玉喝着茶,眼前倒是多了道影子。

    白愁飞在他桌前落坐,顾生玉悠悠笑道:“可是来算卦的?”

    白愁飞紧紧皱眉,突兀的道:“你是什么意思?”

    顾生玉无辜的道:“我能有什么意思?有的意思也和苏楼主说完了。”

    白愁飞:“别装傻!自长安突然出现,手持墨玉梅花疑似移花宫之人,却又和皇室有关系,住进圣上私产和二小园,据说一卦惊鬼神,现又被六分半堂请来,却留在金风细雨楼,顾生玉,你究竟有多可疑不用我多说了吧?”

    顾生玉望进对方咄咄逼人的眸子,微微一笑:“想问什么就问吧。”

    白愁飞冷冷道:“你和苏梦枕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顾生玉歪头道:“你说说看我们打什么哑谜?”

    白愁飞眯眼:“上面那位打算对江湖动手了吗?目标是金风细雨楼?”

    顾生玉不得不赞白愁飞敏锐,这份直觉已经不逊于苏梦枕和狄飞惊了。

    他是有意金风细雨楼势力,但他更看好苏梦枕。

    哪怕他病体沉疴也看好他。

    因为他的那个意志值得赞叹和欣赏,以及……给他一次机会。

    世人都知道大庆刚把金国打回去,收复了雁门关外,都城也重新迁回了长安,但是谁又会去想,外界除了金国还有野心勃勃的蒙古在?

    大庆富饶强大,四周却都是豺狼等着自这块肥硕的猎物上咬下一口。

    这种时候,苏梦枕燃尽生命也要驱逐鞑虏的意志就分外可贵。

    顾生玉因为做不到,所以十分欣赏这些把生死性命置之度外,只为江山百姓的人。

    叹了口气,顾生玉道:“你不该问我,而是去问苏梦枕。”

    白愁飞眼里闪着野心的光,逼问道:“苏梦枕知道?”

    顾生玉道:“他知道。”

    白愁飞:“好!”

    言罢,起身,白衣飘飘。

    顾生玉一身青衣,在逐步昏暗的天色下几近于无。

    他的身影无声穿梭,第二天一早,苏梦枕接到关于顾生玉消失的禀报毫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