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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以及那声无心的娘子。

    眼尾泛着冷意男子攥紧的拳头终于松开了,他将手悄悄覆上自己的心脏处,觉得那里一阵一阵的泛疼——原来听着自己喜欢的人说疏离话的感觉是这样酸楚啊。

    他眨了眨眼角,忽的想起大牢那一日顾明琅声声哀泣求他的声音,他那样绝望的挣扎、叫喊,他唤他:“娘子……”

    可自己从头到尾都没应过他一声,甚至连回头都没有。

    原来看着喜欢的人疏离自己的感觉,这样……酸楚啊,这样酸楚啊……

    那他当日,该有多难受,多痛苦。

    谢林眼前忽的浮现那个穿着囚衣的少年,他紧紧低着头,将被咬破的大拇指在麻布衣上使劲捻了捻,然后颤着声音喊住他:“娘子……是娘子吧?”

    他那么不确定,明明最是潇洒快意的顾家小公子,声音里却那样迟疑、慌张。

    他说:“你在谋成这个计划时,有没有想过……顾某也是有心的,会疼。”声音那么委屈,像个被刚刚欺负完的孩子,在寻求大人的安慰和拥抱。

    ——在寻求自己的安慰。

    谢林将手覆上眼睛,他自嘲地笑了笑,沙哑开口,与记忆中的那个声音重叠在一起:“顾公子这般声名远扬的浪荡子,就莫要说这种话了吧。”

    只是今时心态已然不同往日。

    “你当日听到这句话,为何不恨我呢……为什么后来还要再来找我,将所有的好都捧过来给我挑选指摘呢……现在我后悔了,可是却发现自己已经将它们都挥霍没了……”

    *

    走在路上的孟一乐闷闷不乐,432去找他他也没心情。

    孟一乐:【为什么顾明琅要遇到谢林呢,明明他可以快活一生的。】

    432:【把自己代入了?】

    孟一乐噘嘴:【你不知道,我现在真的特别为顾明琅不值得,他虽然浪了点,可人的本性却是很好的。从不闯大祸让家里担心,对女子也尊重,虽然爱拿着银子挥霍,听到美人儿就凑上去非要与人挑灯夜谈……好吧这种行为是蠢了点……但不影响大局啊。】

    432:【别伤心了,乐乐。】

    孟一乐:【不!乐乐就要伤心!除非有人把我亲亲抱抱举高高!】

    432:【给你个惊喜!】

    孟一乐:啥?

    【叮!攻略目标完整度+6,目前完整度89,恭喜宿主,请继续努力\(≧▽≦)/】

    孟一乐:【谢林这种人真的好讨厌,喜欢别人善良、忍让,自己却又一直将人的善良肆意挥霍,他以为现在这点完整度就能让我原谅他吗?】

    432没办法,摊手:【那要不你当个坏人?】

    孟一乐:【不行啊,我还得刷完整度呢,他就吃这种付出不求回报的类型,我虽然不乐意但又能怎么样呢。】

    432:【……】

    孟一乐跟他商量:【下个世界让我别这么憋屈了好不好?】

    432:【兄弟,你脑袋是被驴踢了吗,你是来干啥的?】

    孟一乐:【哦,对,我是站在宇宙中心呼唤爱的。】

    432:【你是真,你是善,你是美,你要用自己的言行亲自教会对方什么是爱,什么是完整的人类情感!】

    成功被洗脑的孟一乐:【爱使世界更明亮!】

    第50章 并蒂莲

    孟一乐一边往西边别院赶, 一边想着木棉看到自己放在她梳妆台上的几样东西该多开心, 不由得也感觉自己心里美滋滋的, 好似被谁忽然喂了一大口蜜般。

    他踢着路上的一颗小石头, 一边走一边追, 时不时还会拐个弯瞅瞅别的胡同,看有没有什么相熟的面孔,只想跟谁打个招呼聊一聊,将自己心中的快乐完满分享出去。

    西边的太阳已经不再同正午一般热烈,孟一乐眯了眯眼睛, 望着整个被笼罩在昏黄光晕下的别院,心想着,就这样一辈子,该有多幸运啊。

    他怎么就这么受上天的眷顾, 遇到了善良温柔的木棉了呢,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浪子回头金不换, 所以在他回头的瞬间, 老天爷就将那么好的一个人儿安排到他身边。

    孟一乐想起木棉将散乱的花朵和柳枝拾进木匣之后,对他说的那句:“这花可真好看。”

    对, 花是很好看, 是他一朵一朵认真挑选的。可他那天却看见了一朵世间最美最俏丽的花朵,是世人没见过的瑰宝, 那种美只有他自己有幸欣赏,并越陷越深、甘之如饴。

    孟一乐在心中打着腹稿,他在想要怎么跟木棉说一说自己的过去, 说他以往的荒唐种种。

    “木棉,我是顾府唯一的男丁,本应是被寄予众望的一个角儿,可我爹和娘亲都希望我能过的开心快乐,并不在意我是不是想要成为一个肩负大任的人。我……我自认自己活得还算明白,虽然现在在旁人口中已经声名狼藉,但你一定要相信我跟外界谣言中的那个顾明琅,并不一样。”

    “我6岁时夸过院里的丫鬟好看,但绝没有钻过她们的裙底。我12岁的确被友人拉着到勾栏院转了一圈,但是只待了半个时辰就落荒而逃了,连仙子的香闺都没敢进。我16岁就逛遍了几家青楼,和它们的花魁、头牌都是熟悉面孔,但每晚只与她们谈论古今,诉说遭遇,并没有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

    “我这么说或许你不信,我爹和二爹这一生都只娶了一位夫人,娘亲和二娘每日面上都带着笑靥,我自小受尽他们的熏陶,心中所向亦是这般的生活。我人虽孟浪,做事也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从小没少做荒唐事。但你与我不同,你是个好姑娘,我不希望你心中对我存着误会和隔阂,我想让你知道最真实最好的我。我怕……我怕你会哪天突然听了什么不好的言语……离开我。”

    “我不是位浪荡子,然难堵悠悠众口,从前我不在乎,以为只要自己知道这些事没做过就好,可现在我不想再背负这个罪名了,它……它已经叫我失去过一次,我不想再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再失去谁了。尤其,不能失去你。”

    他想了一路,想着想着觉得心里热乎乎的,眼睛也热乎乎的——他终于也要迎来世间最美满的生活了,像爹和二爹对待娘亲和二娘一样,让他娶回去的善良姑娘每日都带着笑靥,把她放在心尖上宠着,给她最甜最美的日子,让她幸福,让她面上的每一道褶子都是因为笑容产生的,让她直到头发花白仍能像个孩子一般心性。

    孟一乐抬手覆上了自己的左胸膛,他之前失败过一次,其中复杂的缘由先不去想,只要这次木棉肯答应他,他一定对待这场亲事更小心更珍惜。

    他拢了拢自己垂在腿边的手指,继续打腹稿:“木棉,你愿意嫁与我吗?我想以后挣得每一个铜板都交给你管,我想以后买的每一只朱钗都能插进你的发髻,我想一点点将你捧高了,再不用受任何委屈,我想让自己的余生幸福喜乐,所以,你愿意嫁与我吗?”

    孟一乐又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在别院外的胡同拐角处站了片刻,这才压下自己狂跳的心脏和紧张的情绪,一步一步朝西边别院走过去。

    一个身穿粗布衣衫的少年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翘着两边的嘴角,站定在别院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手推开院门,他唤人:“娘子,我回来了。”

    屋内的人轻轻应了一声,孟一乐听到那声婉转娇媚的声音,直觉得刚平复下去的心跳立马又不安分了,他暗骂自己不争气,心想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美人儿没瞧过,那间仙子的香闺没走过,没事瞎跳什么劲儿?

    他压了压胸腔,警告那里的小东西安分些,然后抬脚走到了一处厢房前,他站定,抬胳膊敲了敲门:“娘子,你在做什么?我能进来吗?”

    “等等。”里面的人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补充:“我在更衣。”许是羞赧说起这种事儿,两句话之间顿了顿,声音里还带着点含糊和别扭。

    一想到害羞地木棉如水般的眼神,再同刚刚的话联系起来……

    孟一乐感觉自己脸上瞬间一热,有股马上就要烧起来的趋势,他磕磕绊绊“哦”了一声,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在离开和继续留在原地之间纠结,最后还是厚着一张脸皮留下了。

    孟一乐告诉自己:不能退缩,要一鼓作气!其实那些话这样隔着门说,也挺好的,最起码不会太紧张,会更顺畅一些。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头,只好先说了个不着边的:“今天中午大松来送了点东西,是只醉花鸭,用油纸包裹了好几层,闻着可香,我放在厨房了,你饿不饿,待会儿我将它蒸上?”

    孟一乐不舍的走,瞥了一眼雕花木门,又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木棉,我回来的时候经过银匠铺,就顺便去里面买了个小东西,放在你梳妆台上了,你……看到没?”

    “还有旁边那个花环,也是我做的,丑是丑了点,咱们后院那些野花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不过你别嫌弃,等回到顾府,我去后花园挑最美最好看的给你再做一个。你戴上一定很好看。不不不,你比那些花好看多了,应该说它们有幸被你戴在头上一定很俊俏。”

    里面一直没传出来声音,孟一乐等了等,不确定地唤她:“木棉,你怎么不说话?是不喜欢吗……还是太喜欢了,所以感动地说不出话来?”

    孟一乐挠了挠头,自己先被自己说的不好意思了:“我这人就是脸皮厚。可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我就知道。”

    这么善良温柔、又从来不要回报的一个人儿,只要稍微对她好一点,她都要感动半天。孟一乐只不过是为她赎了个身,她便一直跟在孟一乐身边,从来也没生过要离开的念头。

    “我能遇到你,真是捡了大便宜。”孟一乐继续说:“每天早上都能笑醒的那种大便宜,之后的日子我不想再这么混下去了,我想做个正儿八经的人了。脚踏实地,让你敢放心地依靠。”

    “我……木棉,你对我感觉如何……我觉得你很好,和你在一起的每一日都欢心……你若是与我感觉相同,就……要不就嫁——”

    “吱哟”身后木门忽的被人打开。

    孟一乐愣了愣,嘴里的话停下来,一颗心不停狂跳,他稳了稳心神,绽开一抹璀璨笑容扭过头去,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灿若桃李,“娘子……怎么是你?!”

    孟一乐望着面前穿着锦衣华服的端庄女子,那身熟悉打扮让他瞬间想起了在扬州城的日子,那一夜洞房他做了个荒唐的梦,醒来第一眼瞧见的便是这么个人儿,穿的便是这身衣服。

    他望着面前人清冷的眼尾和梅瓣双唇边的笑意,皱紧眉头,不解:“谢公子怎会到这儿来?”

    谢林唇边的笑容扩大几分,双眸荡起涟漪,似平静的湖面突然被谁扔进了一颗石子,一圈圈荡漾开来,她声音婉转娇俏:“小相公这么惊讶做什么,许久未见,连我的声音也认不出了么?”

    孟一乐这才惊觉刚刚那点不对劲儿的念头是从哪里来,他眨了眨眼睛,“谢公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会到这儿来?”

    “小相公真的猜不出?”

    “谢公子的称呼还是收回去吧,顾某……受不起。”他顿了顿,却忽的想起在大牢中谢林曾经说过话语,转瞬领悟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谢林眼睫颤了颤,深深望进他双眸中去,仔细观察,似带着点不安,“哪个?”

    孟一乐自嘲一笑:“谢公子恕在下不能帮忙了,顾某刚刚遇上了一位喜欢的姑娘,只怕再借给你这‘浪荡子’的名声用,她该要不开心了。顾某……不愿看她不开心。”

    谢林瞧他这副神色,心中猛然一抽,他抿了抿薄唇,“你……还记着这个……”他顿了顿,垂下眼帘,遮住里面的情绪,“那日我说过许多伤人的话,那些都不是……”

    “无碍。”孟一乐轻轻打断他的话,他疏离有礼的笑,说的云淡风轻:“早都过去了,在下也不记得了……这次的忙顾某真的帮不上,抱歉,谢公子还是找别的人吧。”

    他顿了顿,忽的又不好意思地笑了:“只是白白浪费了谢公子一顿饭钱,现在顾某被赶出来了,不能补上,待过几日我会派人将银两如数送过去的。”

    “不必还。”谢林听他误会了,想解释:“今日那顿饭只是想与你叙叙旧,并没有旁的目的,也没什么好还的。”

    孟一乐笑着点点头,“好。”

    谢林突然噎住了,心里堵得发慌。明明对方并没有与他多争辩,也没有嘲讽他任何东西,甚至还顺着他的意思说了声“好”,可他却觉得顾明琅就是半分也没信他的解释。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叫顾明琅相信自己,只觉得喉咙里像是含着块棉花一样,卡在那里不上不下,难受的厉害,眼尾清冷的女子慌张地岔开话题:“你刚刚说有心动的姑娘了……”

    “嗯。”孟一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总觉得在谢林面前谈起这个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继续道:“她名唤木棉,是个平凡的名字,身份、长相也很平凡,不是让人惊艳的模样,但性子很好,特别善良……哦,她出门了,应该一会儿就能回来,你或许还能碰上她。”

    “是她?”谢林沉吟。

    “你认识木棉?”孟一乐诧异,却又忽的明了了:“哦对,她之前在怡红院呆过一段时间,你们见过也不奇怪……我跟她相处久了,都快忘了她还在怡红院留着过,只觉得是从我生下来就陪在身边的人……”

    他说到最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眼睛里闪动的明亮光点让对面的女子瞧得一清二楚,她唇边的笑意渐渐消散了,又恢复了那副清高孤傲模样。

    谢林冷笑一声,看不下去他面上的深情和幸福,更受不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被突然出来的一个人抢走,开口嘲讽:“一个伺候人的丫鬟,我就算是见过也未必会记得住。”

    知道她,不过是因为你。从你站起身为她解围那一刻开始,从你掏出一沓银票为她赎身开始,从你和她并肩走出怡红楼开始……从第一次让手下盯着你和她的行踪开始。

    孟一乐听到他这样说,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他面上更加疏离,半含着冷意开口:“谢公子平日里见惯了达官贵人,哪能记得住我们这种宵小。”

    谢林垂下的手藏在宽大水袖中,无声地攥紧了——这是顾明琅第一次跟他用这样冷淡的声音说话,还是因为一个外人。

    谢林转身,莲步轻移,负手走进厢房内。孟一乐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而且这间是木棉的房间,他不放心地跟进去,问:“谢公子若是还想叙旧,可否随我移步正厅?”

    谢林不应他,缓步走到梳妆台前,伸出白嫩纤细的双手将上面的花环拿起来,侧头问:“这是你做的?”

    孟一乐被她突然绽开的笑容晃了晃神,等他再想说什么阻止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已经将那只花环放在一头青丝上,她莲步轻移,迈着步子朝着孟一乐走过来。

    眼尾清冷的神色都仿佛被染上了妖红胭脂一般的女子轻掀眼帘,盈着满眼的水光和情意,盈着三分扬州城独有的婉转和放肆,盈着三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勾引:“小相公,我戴着这个好看吗?”

    孟一乐嘴巴张了张,却将眼前的一幕与扬州城宅邸的那些时光重合在一起,又或者和无数个梦境中的情景遥相呼应。

    他忽的就想起了自己和谢林在圆桌上相对而坐的时候,他声音失落地提起自己想与谢林做一个花环,却不小心打翻了竹篮,将那些花瓣都沾染上了泥土……

    “今早我去后花园采了些鲜花,想做一顶美丽花冠送与娘子,”说到这他唇边的笑忍不住一跨,轻轻皱眉,“可是那些花都配不上娘子的容颜,好容易采了几朵,还被我不小心打翻了……”

    谢林听他这幅怏怏的语气,轻掀眼皮仔细观察他一番,抬手过去轻轻拍了下对方的手背,“相公不必感到失落,那些外物之于我,本就没多大意义。”

    忽的场景一变,又恍惚到了热闹的勾栏院内,香闺中的酒菜和一男一女正在谈笑,而孟一乐却一脚在门外一脚在门内,尴尬地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