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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节
    ——“莫非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摇光揉了揉耳朵,“还是我听错了。”

    庄子涂转身推门出去,背影清冷利落,他没有回答辛摇光,也听不见屋里悲恸的哭声,他只想吹起那首古老的萧曲,来祭奠所有人困在各自局里的漫长岁月。

    薛少安的离世让辛婉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她引以为傲的一头青丝变作斑白,眼角的淡纹也愈加深重,她不怒自威的凤目失了运筹帷幄的神采,这让她成为一个普通的女人,会老去,会悲痛,会无助。

    栎容曾经以为,辛夫人是出于一个义字才留在薛少安身边,忘却年少燃起的爱意,舍弃挚爱的亲人,远离眷念的故土,她留在紫金府,只是为了报答薛家对辛氏马场的支撑,也许她自己也以为…这个重病夫君活不了太久吧。

    直到薛少安真的死去,栎容才发觉自己错了,辛婉对薛少安的依恋,并不比薛少安对她少一分。薛少安把能给的一切都给了这个夫人,情感,家业,生命…许多年过去,这份情已经渗入辛婉的骨髓,和她缠绕在一起,同样,辛婉也已经离不开薛少安,夫君背后的支持,宽容,让她可以毫无顾忌的做尽一切,倾尽薛家和湘南的所有,助外甥,故国崛起。

    如果没有视辛婉如命的薛少安,那也不会有放手一搏的辛婉。

    薛少安的离开,如同抽去了辛婉的骨脉,数日的丧事里,她已经无力操持所有,许多时候,她只是软软跪在薛少安的灵柩前,口中低低与他说着旁人听不清的话语,她倚着冰冷的棺木,如同倚在夫君瘦弱的臂膀里,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也是岁月静好的场景。

    她遗憾自己和庄子涂惊鸿掠影般的过往,也愧疚辜负了那个男人半生,但她从没后悔选择嫁给薛少安,直到这一刻,辛婉才发现,自己早已经爱上了薛少安。

    辛摇光也没有替自己的姐夫入殓,她说,自己受栎老三恩惠,绝不会替杀他的真凶做白事,嫡亲的姐夫也不行。

    落棺封土的时候,抽泣的辛婉忽然痛哭失声,惊起林间大片的飞鸟,哗啦啦朝着天际扑翅而去。

    栎容和摇光去了另一处墓穴,那是栎老三骸骨下葬的地方,栎容倒下奠酒洒在父亲的坟冢前,风声划耳,像极了栎老三生时爽朗的大笑,他在天之灵,似乎知道自己大仇得报,下辈子,他还要做个顶天立地的赶尸人,喝最烈的酒,做最险的事,赚大笔的钱银,疼最爱的女儿。

    丧事办完,紫金府也渐渐平静,子夜时分,府外的翠竹林里,摇光拖着裙角,寻着若隐若现的萧声而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庄子涂的萧声吸引,那人无趣透顶,吹来吹去都是那首古曲,可为什么,自己好像迷上了那支青玉箫。

    萧声嘎然顿住,庄子涂风中转身,直视着走向自己的辛摇光,唇角带着清雅的笑容。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摇光开口问道。

    “我?”庄子涂笑傲天地间,“一人一骏马,一萧一江湖。”

    “守着你那摊东西?”摇光隐隐有些失落。

    “这是我的命运。”庄子涂凝望摇光的眼,“你能对抗得了你的命运吗?”

    摇光咬唇,“曾经难以对抗,但若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一定做不到?你以为你再也等不到辛婉,最后薛少安还不是松了口?”

    “辛婉不是我的命运。”庄子涂打断道,“太子虔,也不是你的命运。”

    第181章 红尘伴

    摇光咬唇, “曾经难以对抗,但若不试一试, 怎么知道一定做不到?你以为你再也等不到辛婉, 最后薛少安还不是松了口?”

    “辛婉不是我的命运。”庄子涂打断道,“太子虔,也不是你的命运。”

    “他早就不是了。”摇光眸中盈盈,“从知道他抱走我的孩子起,我心里就不再守着这个人。”

    “你的儿子, 就是你下半生的命运么?”庄子涂循循问道,“你好不容易和薛灿相认, 他就要君临天下, 你便是显赫的太后贵躯, 他会孝顺你, 照顾你…摇光, 你会陪着他,还有你快要出生的孙儿。”

    摇光目露憧憬,想着自己快出生的小孙儿会是怎么样的可爱, 唇边梨涡浅荡, “我有手有脚,好好活了半辈子, 再苦也熬了过来, 薛灿是孝顺的好儿子,但…他也不是我后半生的归宿…”

    “噢?”庄子涂眼睛一亮。

    “我半生为别人活着,从没为自己好好活一场, 我都过了四十岁,都还没见识过世间繁华,薛灿他们要定都阳城,阳城那地方我都待了快十年,里里外外闭着眼都认得,要后半生继续活在那里,还不得憋死?”摇光哼了声,“我啊,有自己的打算。”

    ——“说来听听。”

    摇光舔了舔唇,忽的笑道:“不过,我是一定要等到我小孙儿出生的。等阿容生下孩子,薛灿也登基立国…我就会离开。”

    ——“去哪里!?”庄子涂狭目溢出期待。

    “去…”摇光笑看庄子涂,“天高地阔,如云如燕…”

    “跟我走吧。”庄子涂忽然幽声道,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有些愣住,他心底有些紧张,辛摇光是古灵精怪的女子,她会不会和自己一起?

    “跟你走…”摇光面颊蕴起少女的红润,话语爽朗,“那就,跟你走。”

    庄子涂手里的青玉箫缓缓垂落,摇光不加迟疑的应允让他惊喜,却也好像在他意料当中,他深深看着坦荡直白的辛氏女儿,仰头发出大笑,逃不掉,就是逃不掉,自己逃过辛婉的命运,却还是落入辛摇光的手心。

    “等到薛灿阳城立国之日,你来甘泉边找我。”庄子涂执住摇光柔软的手,“我带你走。”

    摇光掩唇一笑,“有什么信物没有?”

    庄子涂摸出怀里的墨石坠子,晃了晃道:“当年我把墨石坠赠给辛婉,你是一定不会要的。除了这坠子,也就这支玉萧…”

    “我才不稀罕。送给旁人过的东西,我不要。”摇光撇过身,“算了算了,看你也拿不出什么,信你一诺千金,立国之日,甘泉边见。”

    ——“立国之日,甘泉边见。”

    庄子涂笑望摇光,蓦得跃上竹林,闪进茂密的竹叶之间,“摇光,你我甘泉边见。”

    摇光追出去几步,仰望若隐若现的明月,脸上露出久违的快乐。

    两月过去,栎容在紫金府平安诞下一子,因是清晨出生,薛灿便给儿子起名一个辰字,唤作——姜辰。

    此时的阳城,已经大变模样。

    杨越和谢君桓浩浩荡荡从鹰都运去治国所需的典籍法录,杨越游历过大半天下,替薛灿搜罗来大批能工巧匠,不过三月就在阳城选了出宝地,盖起立国所需的庙宇宫殿。薛灿传令,国之初立,百姓困苦,登基立国都须一切从简。杨越便命人从基本所需着手,大家万众一心,虽是简朴,但也是像模像样。

    天下有识之士都尽归阳城,聚集起生机勃勃的旭日之势,等着薛灿登基后大干一场。

    薛灿拟定九月初八为立国之日,听闻阳城万事俱备,也到了众人奔赴阳城的时候。杨牧大功在身是一定要去受封的,薛莹是薛家唯一骨血,姜国受紫金府大恩,薛莹也需亲赴立国大典。但辛婉,却已经不愿意迈出紫金府半步。

    她目送着浩荡的马队,由颜嬷搀扶着送到府门外,斑白的发丝盘做圆髻,除了颈脖上的碧玉佛坠,再无多余的饰物,她披着黑色的长袍,腰缀点点白花,薛少安临死前叮嘱辛婉无须为自己受大丧,但辛婉还是心甘情愿为他守足七载,或者说是,守尽余生。

    辛婉抱过栎容怀里的孩子,逗弄着他粉雕玉琢的小脸,“好辰儿,一路上要乖乖听话啊,去了阳城,可就是宫里的小皇子了。”

    ——“夫人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么?”栎容握住辛婉的手,“姜土就在阳城外不远,您也不想去看看?”

    “嫁到薛家,就没有故土了。”辛婉把辰儿放回栎容怀里,“我也习惯了这里,哪儿都不想去了。走的太远,就感觉不到侯爷,侯爷也会担心的。往后,就由你在灿儿身边,替我好好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