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那片刻的迟疑也在此时消失殆尽。
“好巧,买食材做晚餐吗?”
阮嘉泽率先脸上露出愠色, 扬唇笑了一瞬, 神情自然,像是对所有消息一无所知, 但是却有种说不出疏离感。
苏溪站在原地,看着周围稀疏的人群从三人身旁穿梭而过,都是和他们截然不同的面容,好像在随时在提醒着苏溪,这是另一个国度。
“是,准备吃鱼生。”
杜修延刚才听见了苏溪的提议,沉声道,波澜不惊的语气中,竟是一派坦荡。
苏溪闻声,心里一松,语气自如,不失轻松幽默地补充了一句:
“鱼生好吃。”
阮嘉泽倒是没有对此过分意外,轻描淡写地伸手从货架上拿下一瓶蓝色包装的青酱,动作很轻地放在了购物车中。
全程是平和而没有声音的。
他复而看向杜修延,低声问道:“杜叔下个月来德国?”
虽不知他所说的叔叔是谁,但是依照两人的关系推测,大概说的是杜修延的父亲。
“对,他在北边有几场活动需要出席,到时候来家里聚聚。”
杜修延的语气带着和熟人间特有的熟稔,还有他惯有的平稳语气。
苏溪从观察中得出一些结论 ——
这是他生活中的状态,和在自己面前的状态是截然不同的。
“好,我届时登门拜访。”阮嘉泽轻轻点头,余光从苏溪头顶掠过,表情很淡,很难被洞悉。
几个月后的今天,阮嘉泽好像变了一些,但是仔细看去,又感觉他没变。
和杜修延依照他们之间的默契打完招呼后,阮嘉泽跟杜修延互道一声“回见”,推着购物车便朝果蔬区而去。
苏溪抬手,友好地跟他挥挥手,阮嘉泽冲她微笑点头。
没有任何狂风骤雨的相见,反而让苏溪心里愧疚更甚。
也许她拒绝的话语说得足够果断,所以没有让误解加深。
但是她也会担心,这会成为横亘在阮嘉泽和杜修延之间的一根尖刺。
目送阮嘉泽离开后,苏溪再看向玻璃柜里面的金枪鱼,深红色的颜色看上去很新鲜,可以透过玻璃反光,她偷偷看到了自己脸上的忧心忡忡。
“晚上想吃哪种鱼生?”
杜修延不知何时已经推着购物车走了上前,苏溪半弯着腰,将双手放在膝头撑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像是在细看鱼肉的纹路。
他看着苏溪认真的侧脸,抬手将轻轻覆上她的脑袋,宽大修长的白皙指节,微微弯起,格外轻柔地触碰着她的头。
这只手像是带着某种神奇的心照不宣安慰的力量,抚慰着苏溪心里那些难以言说的顾虑。
很细微的情感,有时难以用言语说清,况且在她没有犯错却又偏生心怀愧疚的时候。
如果将顾虑说出口,反而就像量子坍缩一样,从微妙的不确定性中坍缩成一种答案。
言语会强迫人用嘴巴描述出一个答案,而那个答案也许无论如何修正都无法变得准确。
苏溪感受到来自杜修延手中的温度,悬着的心不知不觉间又重新被塞回心口。
“金枪鱼和三文鱼一起,我调一个酱汁,做成广东地区的开胃菜好了。 ”
听到她终于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晚餐,杜修延才可以肯定,她的心思又恢复如常了。
“都可以,一会儿再买点生姜,切进去。”
杜修延没有看向那鱼肉,只是垂眸看她。
不知是不是因为从苏溪的角度看去,双眼会看见超市天花板的灯光,这些强烈的光线下,她看见杜修延的眼中……
那无与伦比的温情。
在跟售货员对话前,杜修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你生理期刚过,方便吃生冷的食物吗?”
苏溪愣了一下,笑了开来,“人哪有这么脆弱,人体的保护系统很强大。”
杜修延默然看着她。
苏溪妥协地说道:“没事,不在特殊时期吃就可以。”
他这才上前去跟售货员对话,用的英语。
苏溪不阻拦他,当工作人员听不懂英语的时候她才出马,但是这种情况很少见。
*
晚饭之前,杜修延接到了祖母的电话。
“奶奶,您怎么这个点还没睡,国内已经半夜了吧?”
杜修延戴着手套切鱼片,一时间没手,苏溪帮他点开了手机上的来电,并且开了扬声器,放到杜修延的侧面。
“我上次托人给你带的零食收到了吗?”
电话那头有些杂音,应该是老年人身形晃动而引发的声音,这令老人唤杜修延的乳名都有些无法辨认。
杜修延看了苏溪一眼,低笑一声,耐心而缓慢地说:
“收到了,已经快吃完了,鱼干很好吃,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模一样,谢谢奶奶。”
苏溪听到这里,脑海中想到了什么画面,抬手捂着嘴笑了起来,为了防止笑声漏出。
电话那边再次传来了声音,语气温柔,带着江南语调:
“你喜欢就好,最近我在嘱咐他们做新鲜的牦牛肉干,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苏溪看着杜修延,笑意加深,双眼弯成了月牙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