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却不是路扬懂得爱与珍惜的年纪。
    往后翻，还是那次旅行。远方是梅里雪山和一轮圆月，路扬记得，那天早晨天气好，终年云雾缭绕的太子峰露出了全貌，少年捧着雪在镜头前一笑，就笑进了一幅画里。后面还有他做鬼脸的照片，鼻子眼睛挤在一起，很丑，但是很鲜活。
    路扬记得，之前自己看到这样照片的时候，内心都是唾弃那少年形象全无，甚至有些嫌弃的。
    只是这回不知怎么的，手指却轻轻地抚摸了上去。
    后面就没有林紫的其他照片了。
    路扬快速地翻到最后，目光垂落在那一张合照上。
    照片里两个幼童，五六岁的年纪，并肩坐在海边一块大石头上，海浪在他们脚下扑打出晶莹的杜鹃花。一高一矮，高的那个是他，瘦小些的是林紫。照片上的他好兄弟似的搂着林紫，两个人坐在高高的大石头上说着悄悄话。林紫穿着蓝色毛衣，衬着白白的肤色和大眼睛，显得玲珑剔透。
    连路扬也不曾想到，这竟是他们唯一一张合照。
    他笑了笑，语气里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一样。“我刚刚翻相册的时候翻到了不少小时候的照片。还有我们在海边爬上石头的那张，你还记得么？”其实他自己都记不得是在哪里拍的了。
    林紫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直到路扬想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他才慢吞吞说：“路扬，那是江边，石头后面就是公路，我们不是爬上石头的，我们是从公路上踩着很多大石头跳下去的。”
    路扬喉咙梗了梗，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林紫……”
    林紫听得出他声音里的为难，咬了咬手指，说：“你不记得，也不怪你。”
    “毕竟那时候我是你谁呢？”
    “我谁也不是。”
    “林紫，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懂。”林紫伸手拨了两下窗帘，“你还记得那天回去之后，你还被你爸妈训了一顿吗？”
    “他们说，你怎么可以带着弟弟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你记得你说什么了吗？”林紫的眼底渐渐泛上了滚动的风云，沉甸甸的。
    “你说，你会接着我的，”林紫突然笑开了，玻璃上照出他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一丝神色也看不清。“‘我会接着阿紫弟弟的，不会让他摔到！’你是这样说的！”
    “可是后来我真正摔下来的时候，路扬哥哥，你怎么没接住我呢？”
    林紫发现，想要扎别人的小心心，其实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只要不怕刀锋转过来划到自己就行了。
    路扬的声音止不住有些阴郁，“我都说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林紫反问，“看到我小日子过得好，非得打个电话过来刷刷存在感，特意找抽呢？”
    “嘁！”路扬被他一激，忍不住冷笑。“小日子过得好？教师办公室都……”他的声音猛地一顿，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猛然收口。
    然而林紫那边已经听得清清楚楚，勃然变色：“教师办公室怎么了？”
    路扬沉默。
    “你说话啊！说到一半收口算什么意思啊？”
    电话那边传来路扬轻轻的叹息声，仿佛有些无奈，有些心疼。“都过去了。”
    “我今天不想跟你吵，阿紫，你既然想去打职业，那就好好打，等你打比赛的时候，我再到现场给你加油。”
    “虽然……我们分手了，不过我还是把你当好朋友、当弟弟看待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用怕。”
    路扬说完之后再没给林紫发问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他望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神色晦暗不明。
    刚刚不小心把事情透露出了一点，依林紫的性子，一定会追究到底，弄个明白。
    他一手摸着那张唯一的合影，唇角牵起了一丝冰冷而又怀着无限满足和期待的笑意，在明亮的灯光中，反而显得格外诡秘。
    而另一边，对什么办公室完全没有印象、近一个多月来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的林紫正沉着脸在网上搜索着有关“教师办公室”的消息。
    他的脸色渐渐苍白了起来。
    他对自己的情况还是有些了解的。路扬提到办公室，那么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又发病了，并且在发病的情况下打砸了教师办公室。
    之前只是简单地觉得父母反对他打职业，然后将他关在了家里，最后被哥哥救了出来，一个人离家出走来当职业电竞选手。
    可是路扬怎么会提到他办公室呢？
    他没有选择去问大哥，而是直接问了就在申城念书的三花儿和兔妹他们。
    三花儿和兔妹他们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少不得被他们听到。
    涂图直接三言两语给他总结：“你之前不造抽的哪门子疯说要休学去打职业，你家里肯定不准啊！然后你妈去学校搞你，你在系主任办公室跟你妈吵架直接把人办公室给砸了！有人拍了照片到网上搞事情，网友还要人肉你！当时你家里正乱着没人注意出事儿，是路扬给你把事情压下去了的！”
    总结完了之后，日常吹了一波路扬：“路总这是功夫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啊！小崽子，你说你们俩都分手了，他还这么护着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