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晏清干脆挑明道,“之前传闻苏柳梅要再进一步,可是这一次换届,她没有再上一个台阶,也没有外放地方,老爷子毕竟还在世呢,已经开始不给面子了么?”
叶懋琮想不到许晏清的消息倒是快,显然孙紫东对许晏清是推心置腹的,这种消息他都知道了,不可能是从关系不深的人那里。
许晏清又道,“之前已经放出风来,要处置千亿规模的坏账,其中最大头是中资、中投,共占其中的三分之一,前阵子又传出华恒的信贷被收紧,华恒靠着李正鹄还能被收紧,难道不是上面对他们的试探吗?”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许晏清这些话出口,叶懋琮的神情立刻不一样了。
他没有说话,低头看着手中的瓶子。
许晏清最后抛出的消息最让叶懋琮觉得惊疑不定,许晏清问,“叶董事长下一步是要调回银监会吗?”
许晏清口中的叶董事长是他的三叔,也是刚刚周超那桌人提到最多的小叔,某国有企业的董事长,执掌着一家央企,主营业务在地产、金融投资,但的确下一步可能调回银监会,目的也是不言自明的。
就是上面看到了这几年金融领域的问题,要下手了。
许晏清不光消息灵通,还能把这些事情全都串联起来,可见他政治上的敏锐和老辣。
叶懋琮看着他问,“你说这些,跟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许晏清笑道,“的确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请部长关照小娴,并且,今后若有需要,但效犬马。”
叶懋琮已经明白许晏清的意思了,这些年跟韩韵做相敬如冰的夫妻,他恐怕不是一无所获的。
至少,李正鹄、韩建军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情,许晏清是知道的,甚至掌握了不少证据。
未来如果他三叔真的去了银监会,需要对上有所交代的话,叶家必然要和苏家、李家这一派兵戈相见。
许晏清今日这番话,就表明了他的态度。
然而叶懋琮却道,“如果你做了那个从内部瓦解堡垒的小人,你今后可能不容于很多人,甚至我家的家长们,也未必会认可你的为人。”
许晏清看着叶懋琮,坦然道,“我早已不容于很多人了。”
叶懋琮皱了皱眉,他问,“你这样自绝退路,为什么?”
许晏清深吸了一口气,过了会儿才道,“当年我就明白了,不与他们斗争,就绝无出路,退让不会有结果。他们做的事,我不敢苟同,甚至,从内心反对。对他们来说,只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逻辑,不是我自绝退路,而是当我父母搭上他们这条船之后,就已经没有了退路。我只希望,这一次不要牵连到小娴。”
叶懋琮道,“我想小娴未必会这么想。”
看如今的夏瑾娴,虽然工作上未必多出挑,但是人情练达,进退有据,更是一个内心十分坚持的人。
分手没有能够摧垮她,现实的打击也没能让她自怨自艾,反而让她更热爱生活,成熟,独立,自信,美丽。
这样的女人有一种特别吸引人的生命力。
至少她对于自己执着的东西,不会轻言放下。
许晏清的笑变得有些苦涩。
叶懋琮问他,“如果你们这次能够在一起,你能保证你俩可以白头到老吗?有时候太渴望的东西一旦得到了,反而失去得更快。”
许晏清道,“我没有那种执念,当年我就做好了她会和另一个人共度一生的准备。但有时候,一段长久的关系需要两个人同向而行共同经营,不是么?如果最后真的发现不合适,至少都尽力了。”
叶懋琮又不说话了。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那段失败的婚姻,如果当年在他父母挑剔沈露晞的时候,他能够多维护着一点沈露晞,或者,想办法把沈露晞调到自己身边,也许一切也会不同的。
他俩都没有那么尽力。
所以真的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自然会放弃的。
许晏清在这方面,倒是想得比他更通透。
叶懋琮过了会儿才道,“小娴是个明白人,你不能一厢情愿。”
许晏清道,“所以上天待我到底不薄。”
叶懋琮啧了一声道,“你没必要跟我炫耀。”
许晏清摸了摸鼻子,笑了。
叶懋琮问,“你是做好和苏家鱼死网破的准备了?”
许晏清深吸了一口气说,“是,我看得出来,小娴对你有好感,如果我不幸了,请你照顾她。”
这番话,听在叶懋琮耳中,显得悲壮。
叶懋琮说,“一切尚未落定,你不必如此悲观。”
许晏清只是说,“做最乐观的努力,接受最悲观的结果。”
两个人没有继续这番的话题,倒是聊起了一些人和事。
叶懋琮提问比较多,他看着面前的许晏清,说话坦诚,不偏不倚。
今晚一番深谈,倒是让他对许晏清产生了好感。
聪明人喜欢跟聪明说话,否则话不投机,只是自寻烦恼。
叶懋琮的拇指摩挲着玻璃瓶,他开口道,“今天你同我说的苏家的事情,我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说完这句话,他抬眼看向许晏清,不出意外的,许晏清有些讶异。
叶懋琮笑道,“你以为我叶家是什么家庭呢?”
许晏清收敛了表情,正襟危坐,等着他接下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