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已经很晚了,站在月坛南街上,看远处的玉渊潭公园。
这座城市还是如大学时那般,沉淀着历史的厚重,京城的贵气。
但凡从政的人总是渴望来到这里,这便是古时那么多人向往的庙堂所在。
而他呢?
未及而立之年,遵从父母之命,来到这里,为了父母的仕途,高攀了另一个人。
然后,他的母亲勒令他爱的人,不准高攀。
人的双重标准,有时候真可谓讽刺。
许晏清拿出手机,搓了搓冻僵的手,打电话给潘毅骏问,“那个,她最近好吗?”
潘毅骏问,“谁,陈鸣?”
许晏清一句脏话鲠在喉咙里。
潘毅骏感受到好友的隐忍,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问的是谁,便道,“那啥,你知道,我没有再问了,你上次回来的时候不是问过他们区里的领导吗?”
许晏清嗯了一声道,“如果她再像当年那样来找你……至少,告诉我一声。”
潘毅骏听后愣了一晌,又叹了口气。
心道这又是何必呢,你俩都各自结婚了,难道还有什么可能吗?
为什么还不肯死心呢?
许晏清过了会儿又道,“明年三月可能先去一次扬州,然后顺道回沪看看几个项目,你在的吧?”
潘毅骏道,“你来我还敢不在?我们老叶必须把我留着陪你啊。还是你要点陈鸣陪你?”
许晏清终于没忍住,送了一个滚字给他。
潘毅骏抚额想,这位好友真是难伺候。
到底被他这么插科打诨,心情好了些许。
许晏清又与他说了几句闲话才挂。
不远处一个男孩子围着一条明显与他一身装扮不太搭调的围巾,却搓了手,呵暖了。
然后把他面前娇小的女孩子的手捂进了手心里,揣到了胸口。
多像当年的他们。
许晏清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可能是对着电脑看多了。
他揉了揉眼睛,韩韵发了消息来:周日下午,3点,外公家,你先来接我。
回了个好字,收了手机。
男孩不知道说了什么,女孩假装生气了。
男孩追在身后,抱住了女孩,凑在她耳边哄她。
女孩先是板着脸,过了一会儿,男孩故意去亲她的耳垂,女孩儿笑了。
仿佛,他们当年。
那时候的时光多么快乐而美好,他望着天边蒙着一层纱衣似的月亮,被风迷了眼,嘴边却带着微微的笑意。
韩韵曾说,她最爱看他这般笑,也最恨他这般笑。
因为他所有的爱和深情,全都给了那个在她眼里毫不起眼的普通女人。
韩韵出身尊贵,家境优渥,留学生毕业,年轻轻就得家中照拂,地位、财富、名望都唾手可得。
却从来不懂,每一个她所不屑一顾的人,也许都是别人梦里相忆,又不敢相见的人。
甚至,她连婚姻都只懂得巧取豪夺,逼他低头,又怎会为别人考量,明白枕边人的尊严和爱情?
百年修得共枕眠。
他前世,真是修了个寂寞。
周五,许晏清处理完了所有公务,韩韵再度发来消息,让他周六晚上回郊区别墅的家一趟。
周日下午,要一起发车,去见她家那位高堂上的大人物。
许晏清下班回到家,才发现出门前忘记开一些窗了。
暖气十分热,走了一圈全身都出了汗,回到公寓,却只有更热。
干脆脱了衣服洗澡,洗完出来才发现又忘记拿替换衣服了。
毛巾昨天也洗了,结果还在洗衣机里没有晾干。
忽然想起当年他们同居,夏瑾娴让他晾衣服,而他每次都看书看忘了,然后夏瑾娴会默默的自己去做,去收拾。
后来,他越来越忙,偶尔在家,看书还能看忘了,而她从不会抱怨,只是默默地做完。
哪儿还能恨得起来呢?
这么多年,许晏清只是后悔,为何那次她说了放手,他便信以为真,便以为,两个那么深爱过的人,可以忘了彼此,同别人,度余生。
分手时刻,说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好像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把一生所有的热情和爱恋都给了她,却又要说不爱她,说不想她,那终究是自欺欺人。
吹干头发,连浴巾都没有,若是她在,只要叫一声,她一定会帮他拿一条洗干净的浴巾来给他。
而与韩韵的八年婚姻里,除了她偶尔心血来潮做一些难以下咽的食物,让他半夜被送急诊以外。
从来没有哪个夜晚,会在房里给他留一盏灯。
换了睡衣,晾了洗衣机里已经半干的衣物,然后把今天的衣服都扔进洗衣机。
以前,他算是比较爱干净的了,但还是不及她。
她很温柔,真是再好不过的贤妻的人选了,如今,却成了别人的妻子。
许晏清揉了揉眉心,随手拿了一本书,是周汝昌先生的《红楼梦新证》。
曾经她半夜睡不着的时候,拿着《红楼梦》看哭。
于是为了哄她,他扔了一本李宗吾的《厚黑学》,觉得这样能够让她不要太敏感细腻。
她前五页看了三天,然后每天都靠这本书入睡。
想到这里,忍不住就笑了。
洗衣机响了许久,许晏清才发现盖子没盖好,白等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