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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9章
    出乎意料,白泛兮没有动怒。他只是略带嘲讽地看着儿子,问道:“安国公府同裴氏作对,同太子作对,还能怎样?你的怒气从哪儿来的?你有资格生气吗?你早就是太子一党,他日从龙之功、身份贵重,为父还要向你磕头请安呢。”
    这话尖锐刻薄,白羡鱼猛然起身,想要反驳,却哑口无言。怔怔许久,不服道:“从龙之功?父亲您还是太子太傅呢——”
    话音未落,两根筷子飞过来,正砸在白羡鱼额头。
    筷子落地,两道浅浅的油痕却仍挂在白羡鱼脸上,让他看起来很狼狈。
    “什么东西?”白泛兮怒斥道,“本人最恨首鼠两端之徒!犹豫不决动摇不定,算什么男人?仔细想想,你是舍生求死决定倒戈,还是怜香惜玉到为了一个女人,命都不要了?”
    白羡鱼神情震动,呆立原地。
    舍生求死决定倒戈,是说要在这种关键时刻,放弃到手的权势,放弃大好局面,倒向安国公府,倒向楚王。
    为了女人,是说……叶柔吗?
    父亲每日勤于公务很少回家,怎么连他心中深藏的情愫,都了如指掌?
    白羡鱼耳朵通红,问:“您怎么知道?”
    “我去你房里找你,”白泛兮道,“看见了那两只兔子。还有,以前我见过你的食匣,那上面是安国公府的族徽。我告诉你,圣上只可能让太子即位。你若不想拉着咱们全家陪葬,就给我警醒些!
    白泛兮推开碗筷起身,禁军统领的黑色大氅擦过白羡鱼,像雄鹰的利爪擦过小兽。
    白羡鱼咬紧牙关垂头不语,视线只看到父亲腰间的鱼符和令牌。
    那是青铜做的,闪着兵戈的冷意。
    菜已经凉了。
    他走出屋子,简单擦了把脸,便如行尸走肉般,出门溜达。
    他走了很久,走到楚王府,走到皇宫外,走到大理寺,可是最终他哪个门都没有进,只神色颓败地进了酒楼。
    二楼有个人正在高声抱怨:“老子不想干了!不想干了!”
    恼怒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白羡鱼抬步上楼,看到赵王李璟已经有三分醉意。
    他右手举着酒壶,眼神迷离看向天空,头枕着舞姬的大腿,躺倒在地毯上。
    白羡鱼担心李璟说出什么朝事秘辛,连忙赶走舞姬,坐到李璟身边。
    李璟不满地拉扯舞姬的衣裙:“干什么去?你们走了,本王怎么躺?”说到这里,他终于发现了白羡鱼,顺势身子一歪,枕到了白羡鱼的腿。
    白羡鱼打了个激灵,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武候长啊!”李璟落泪道,“我该怎么办?小九病重,我没有药。舅舅和叶柔又被抓牢里去了,我一个都救不出来。突厥又催着要娶舒文,险些闹到父皇那里。我真是……没用透了。”
    没用透了。真是同命相连。
    白羡鱼没有抽走自己的腿。
    李璟兀自絮叨,白羡鱼拿了一只酒杯,按住李璟举起的酒壶,为自己斟满,仰头饮下。
    “我也没用。”他无奈道。
    在皇权君威面前,在大唐律法面前,他们能有什么用?
    李璟泪流满面,一面哭,一面把鼻涕抹到白羡鱼腿上。他说了许多烦恼,最后只一遍遍唤道:“小九,小九啊……”
    白羡鱼没有兄弟,不禁感慨道:“赵王殿下和楚王殿下感情深厚,令人羡慕……”
    白羡鱼这句话尚未说完,李璟突然坐起来。
    “哭有什么用?”他抹干泪水,摇摇晃晃起身,“我去找姑母去!我去问问姑母,该怎么办。”
    李璟口中的姑母,是舒文的母亲,大唐长公主。
    李璟说完便走,甚至忘了结账,留白羡鱼一人自斟自饮。
    白羡鱼坐至深夜,才起身回家。
    他没敢喝醉,也不能继续一蹶不振。
    李璟能找长公主出主意,他却只能靠自己,只能自己想清楚,想办法。
    他对叶柔的感情,真的值得他放弃一切吗?
    她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人心复杂,也简单。
    比如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
    比如一开始官员忌惮裴衍乃吏部尚书,宁肯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也不敢指证裴衍受贿。
    但随着裴衍病死的假消息传遍监牢,那些被崔玉路抓来的官员全部招了。由此又牵扯出新的官员,牵扯出除了贪腐外,更大的罪责。
    卖官鬻爵。
    裴衍身为吏部尚书,提拔调用官员轻而易举。手握权柄,以权谋利,罪无可恕。
    只是,他贪赃拿到的钱,去哪儿了?
    “现在只有指证,唯一的证据是那把火精剑,还送给圣上了。”崔玉路皱眉同王厘和林清商量。
    “是,”林清道,“裴衍不肯招,看来只能搜家。”
    “林中丞真会开玩笑,”王厘道,“圣上肯吗?别忘了皇后是裴氏嫡女。”
    搜裴衍,便是搜裴氏,是不顾皇后母族的颜面了。
    “裴衍还病着呢?”崔玉路问。
    “真的没死。”林清确定道。
    崔玉路叹了口气,内心希望裴衍死了算了。他死了,就不用审下去了。毕竟皇帝让高福偷偷交代过,只准查到裴衍。
    这案子难办得很呢。
    “这病难好得很呢。”剑南道里,叶娇同样在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