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的官员已经走下马车,带着几分怨气大声询问:“赵王殿下,我等……可以去如厕了吧?”
有了粮食,灾民的情绪得到安抚。
接下来分发冬衣,依旧是排队领取。
一个女人领了衣服,还想再要一件,被府兵呵斥驱赶。她又偷偷溜到李策面前,垂着头哭泣。
“殿下,”女人道,“奴家想给家里的男人也领一件衣服。”
“他不在这里吗?”李策问。
“他……”女人神情闪烁,半晌才开口道,“村里几个同乡说,杨泉山那边能填饱肚子,他就跟着去了。”
“杨泉山哪儿有吃的?”旁边站着的府兵开口道,“他们是去杨泉山偷军粮了!昨日有一个被抓住,打得半死爬回来。你男人说不定已经死了。”
杨泉山的军粮,应该是阎季德所率禁军的。
军粮关系到国家安危,故而若在战时偷盗,是可以被就地处死的。现在没有打仗,给偷盗者一点教训,也是应该。
女人立刻哭起来:“早些时候是不打的,所以同乡才带他去了。”
李策示意女人不要哭,转头对府兵道:“去问清楚,看看跑去杨泉山的人,有多少。”
府兵很快带回消息,说还有七十九人。
“带人去找,”李策站在夕阳下,郑重道,“本王既然奉命送甘州流民回去,就一个都不能少。除了他们,还有在京都城墙外领粥的那些人,还有乞讨的、流浪的,也都带回来。咱们三日后再动身回去。”
府兵领命退去,天色也晚了。
李璟决定在这里睡一晚。
他其实更想住在不远处的驿站,但跟着他来的随从累得不想动弹,有几个户部官员睡了半天还没有醒来,跟死了一样。李璟也就只好答应在野外将就一晚。
他铺上柔软的毛毡,把大氅叠成枕头,翻来覆去睡不着,钻出马车找李策。
“你怎么不睡?”李璟裹着雪白的被子,露出一颗圆脑袋,艰难地挪步到李策身边,询问道。
“我等大夫们回来,问问有没有急症的灾民。”李策道。
李璟这次来,还带来几个大夫。
凡有天灾,易生瘟疫,李策很重视大夫的问诊。
李璟打了个哈欠道:“小九啊,不是哥哥说你,就你这样的身子,是不能虚耗的。你还想不想娶老婆生小孩了?行不行啊你?到时候要是不行,哥哥可以代劳洞房。免费!”
李策坐在灯笼下,柔和的暖色光芒笼罩着他的脸庞。他对李璟抿唇笑笑,问道:“你今日来的时候,怎么那么着急?”
“呵!”李璟干笑一声,裹着被子坐在石头上,有些气恼道,“还不是那个女魔头,说我来晚的话,你就被人油炸了!”
他说着又打了个哈欠,靠在树干上。
李策忍不住笑起来。
“五哥,”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突然嘱咐道,“以后你要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朝堂之内诸多凶险,不是你没有争斗之心,就能避免的。”
他还要再说什么,见李璟已经靠着树干睡着。
李策轻轻叹息,拿起一根烧火棍,把快要熄灭的篝火,重新点燃。
第二日用过早饭,府兵校尉军官林育山带回消息,说阎季德不放人。
“阎将军说了,”林育山小声说话,唯恐声音过大被人听到,“那些流民偷军粮时,杀了看管粮食的军官。他决定活埋流民,以儆效尤。”
“活埋?”李策确认道。
他神色不变,眼神却清冷可怕。
“是,”林育山也露出惊骇的表情,“卑职想是不是要禀告朝廷,让圣上……”
李策摇了摇头。
“我去一趟杨泉山。”他沉声道。
揉着脖子整装待发的李璟正巧前来辞行,疑惑道:“你不是得去甘州吗?怎么又去杨泉山?”
昨夜李璟睡落枕了,脖子歪着,不能扭转。
李策不想让李璟知道太多。
“你回去吧,”李策温和道,“路过城门,别跟她说话。”
她,自然是指叶娇。
这是怕自己找茬吗?李璟僵硬地转身回头,瞪了李策一眼。
瞅瞅这胳膊肘,净往外拐了。没心肝!
回去的路上,李璟仔细想了想,终于得出结论:“叶娇骗了我。”
那么多府兵看着,怎么会让灾民油炸小九呢?
关键是,灾民根本就没有油。
就算是吃人,也得水煮。
无论如何,那个女魔头骗得他逃命似地去送粮,险些急死在路上。
他救火都没有跑这么快过。毕竟作为被父皇母后宠爱的嫡子,烧坏多少东西,他都赔得起。
就比如玉琼楼,后来都是李策在修楼,在监工,在赔钱。
无论如何,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就是吓人吗?谁不会呀?
李璟躺在马车里,想了一路,终于想到一个主意。
不出所料,进城时他依然见到了叶娇,还有那个八面玲珑的白羡鱼。
“殿下辛苦了!”
白羡鱼见李璟走下马车,又是给他捶背,又是扶他走路,发现李璟脖子扭了,就要上手揉一揉。
李璟像赶苍蝇一样挥手,把白羡鱼撵走。
“喊你们长官过来。”他严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