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在面临比自己强大百倍的敌人时,不要说还手之力,就连逃跑的念头都会丧失。如果说师生是天敌,那么新来的数学老师无疑位于绝对的食物链顶端。
当下课铃响起时,讲台上的你精准在黑板上写下最后一个数字,收起粉笔宣布了下课。
“太恐怖了……”沢田纲吉随之扑倒在课桌上,“感觉眼睛、耳朵、脑袋都被强制开机按着学完了一节课……”
这知识它怎么就猝不及防一句一句都进了脑子啊!
讲台立刻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原打算趁着课间找你说说话的山本武向后靠在椅背上,沉默地凝视着人群的方向。
课间悄然流逝。
就在山本武按耐不住想要跟过去的心情时,两个人目光相接了,很短的一瞬间,快到他不确定你是不是向自己点了点头,下一堂课的老师已经跨进教室。
然后左脚拌右脚给讲台磕了一个。
经历过令人冲击的数学老师,再看新来的英语老师,似乎除了帅得感觉会开法拉利来上班之外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了。
迪诺:……好微妙的心情,虽然掩人耳目的目的是达成了。
对于A班的学生来说,今天的听课体验实在是有点梦幻。
“我们学校是改变了招聘方针,把颜值也加入考核项了吗!?这对我的眼睛很好。”
“你们不觉得迪诺老师的发音比桐谷老师好很多吗?还有谕老师,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清醒的度过一节数学课诶!”
“每次CPU快烧了就看一眼老师的脸,嗯!老师我还可以再坚持一下。”
“感觉今晚的数学作业可以试着自己写一下看看……”
教室另一边,黑川花按住笹川京子的胳膊:“谕老师说让我课间过去一趟,下节课间再一起去透透气吧。”
笹川京子笑了起来:“那是一位好老师呢。”
“嗯,课讲得很好,人也很亲切。”
“我是说她让小花做课代表的事。”笹川京子说:“小花很喜欢数学吧。我觉得谕老师一定是看透了这点才会拜托你做课代表。”
是这样吗?黑川花对你第一印象不错,但要说是不是好老师,现在下定义还为时过早。
黑川花的到来解放了你。
二年级的年级长调任前就职于国中部调,恰好是你在并盛中学就读时期的课任老师。被他假装不经意这么一提,没有课的老师们纷纷围上来,轰轰烈烈展开了一场办公室唠家常。
有学生过来,老师们便四散开来,各自回去备课了。
你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微笑着看向黑川花:“叫你过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看了大家过去一年的答卷,所以想找黑川同学聊聊。”
得益于电子阅卷系统,云端留有学生们每一次考试的存档,一并交接给了你。
“啊……”
“黑川同学成绩很好,总是稳定在前叁名以内,而且在高难题的得分率很可观。”
黑川花似乎猜到了你要说什么事,在高难题得分率可观的意思就是,总是在寻常题目上失分。
之前的数学老师就为此找过黑川花,希望她更加脚踏实地不要好高骛远,这种话她已经听腻了。
能把大家的试卷统统看过一遍,不得不说新来的数学老师很负责,但是……
然后她听见你说:“你对数学竞赛有兴趣吗。”
黑川花愣了片刻,有些迟疑地回答:“我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老师觉得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吗?”
“天赋这种东西,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有,那它一定就会消失。”你从抽屉里拿出了一迭打印纸交给她:“这是一些基础资料和题目,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带回去看看,决定好了再来找我吧。”
黑川花思忖着接过资料,认真地点了点头:“谢谢老师,我会认真考虑的。”
一旁的长泽感叹道:“山本老师才第一天授课就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吗。”
在这种无伤大雅的问题上,长泽完全不介意在人前夸你两句,表现自己对于新同事的友善。
“长泽老师老师来得刚好。”你把黑川花带来的表格递给他:“黑川同学顺带帮髑髅同学把表格带过来了。我刚刚审查过一遍,内容没有问题,麻烦长泽老师直接录入。”
长泽的笑容顿了顿:“这样啊,辛苦你了。”
黑川花走出办公室,对等在门边的库洛姆说:“谕老师帮你把表格给长泽了,她说确认过信息没有问题,长泽应该没办法再拿这个为难你了。”
库洛姆松了口气,“谢谢……”
黑川花看着那双仿佛倒映虚无之物的紫色眼瞳,忍不住皱起眉:“你就这样放任自己被欺负吗?”
库洛姆为难地低下头。前不久她还只是一个普通学生,过着平静的日常,直到被卷入黑手党的世界。
如今的库洛姆并不羸弱,但是,对于自己所拥有的那些力量,应该如何使用、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使用……她统统搞不明白。
“长泽这家伙,啧。这也不是你的错啦。”黑川花很不擅长应对这样的类型,她偏过头看向办公室的方向,忽然道:“谕老师……要不要试着去找她商谈一下。”
话刚说出口,黑川花便觉得失言,对方只是今天第一次见面的老师,而她想当然就把话说给了并不相熟的同学听。
“当然,我只是提议。”黑川花补充道,转头却看见库洛姆双眼亮晶晶的模样。有种青涩的真诚。
“谢谢你,黑川同学。”
似乎是认真将提议列入待办事项了。
黑川花不自在的侧过脸:“这有什么可谢的……一起回班上吧。”
库洛姆用力点点头,她小跑几步,和黑川花并肩返回了教室。
对于这位新来的老师,两人都已经交付出了相当程度的信赖。
师生关系……不,任何关系的建立,都建立在互相信赖的基础上。
沢田纲吉觉得在获取他人的信任这个赛道上你简直强得可怕,狱寺隼人心有不甘地附议,只有迪诺一脸茫然。
趁着山本武去棒球部的部活,沢田纲吉又和迪诺说明了山本姐弟的事情。
短暂的震惊过后,迪诺在提到你时也将敬语前的称呼换成了名字:“在办公室听老师们提到,谕老师从家里搬出来住了,如果山本像狱寺说的那样是姐控……嗯,这或许是他们吵架的原因。”
沢田纲吉和狱寺隼人对视一眼,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山本武最初提到你回并盛时特别亢奋,等你真正回到并盛后,他反而不怎么提起了。
话说回来,你会从家里搬出去住这件事一点也不令人意外。要是你天天待在家里和山本武表演腻腻歪歪的姐弟情才比较可怕。
狱寺隼人磨了磨牙:“那个棒球笨蛋,为了区区这种事情也太孩子气了。”
沢田纲吉觉得事情应该不止这么简单,然而关键信息链缺失,过人的直觉失去用武之地,他便说道:“是不是应该试着给他们创造能够好好说话的契机?”
但是这个契机又该怎么创造呢?
看着为伙伴绞尽脑汁的两人,迪诺笑着表示:“谕老师这边就交给我吧,有需要的时候就帮你们把她引过去。”
在迪诺留心着你的同时,你也注意到了迪诺。
不,很难不注意到他吧。
一起工作了几天后,你觉得这个金发池面简直像是特地来这所学校渡劫的。
抱着高高一沓试卷的迪诺又一次摔倒在走廊上。
目睹了全程的你忍不住问道:“迪诺老师,之前没有社会经验吗?”
如果问是否是他“第一次工作”,迪诺可以底气十足的反驳。但你问“社会经验”的话……他之前确实只有“黑/-/社会经验”。
迪诺维持跌倒在地的姿势,非常惭愧地点头:“算是吧……”
摔跤的姿势很笨拙,落地前保护自己的动作又很熟练。被不相熟的同事看见自己的糗态,迪诺尴尬地摸着后脑勺,耳朵根都红了。
你叹了口气,蹲下来帮他一起收拾起了试卷:“这些本来不该是你一个人做吧?”
整个年级的英语试卷都混杂在了一起,迪诺也有些绝望:“横山老师有事先离开了。”
你不禁感到怜爱,决定让他死得明白一些:“迪诺老师,你难道没有发现自己的工作格外多,而且一直做不完吗?”
“我之前有听说,日本的国情是这样,因为我是新来的员工所以会被拜托更多工作……”迪诺茫然地看向你:“对喔,谕老师和我一样是新人……”
你指出道:“是因为平语和敬语的问题。”
迪诺立刻反应过来,睁大的眼瞳里流露出几分清澈的愚蠢,“是这样吗?”
“嗯,很无聊的原因吧,这就是日本职场。”你补充道:“而且迪诺老师很受欢迎嘛,无论是其他老师还是学生。”
“男人的忌恨心吗……”见惯了里世界的勾心斗角,难得遇上这种小儿科的手段,迪诺只觉得无奈。
你帮着迪诺收拾好试卷,干脆送佛送到西,和他一起把试卷送到教务处去。
看着你娴熟地与教务处的老师沟通完,拿到了保管室的钥匙,迪诺忍不住小声道:“但是,谕老师就把一切处理得很好。”
你被他嘀嘀咕咕的语气逗笑:“迪诺老师出身环境应该不错吧?所以很多事情都不用亲自去做。”
“怎么感觉被嘲讽了……”
“是准备夸奖你。所以迪诺老师现在才会保有这么清澈的心灵嘛。”
黑手党BOSS被人夸奖心灵清澈,这不就相当于夸奖草原上的野兽活泼可爱吗。
迪诺把嘀咕放在心里,似乎还是被你听见了。
你稀松平常道:“清澈和单纯可不一样。只要将淤泥沉淀在河底,河水就会重新变得清澈起来,我觉得迪诺老师是能够好好涤荡清浊的类型。”
呜哇。好恐怖的直球。
耳朵尖上的红一下子蔓延到脸颊,迪诺连忙将视线从你的笑容上移开。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向你请教:“谕前辈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
你忍俊不禁:“悟性很高嘛,不过我们两人算是‘同期’,你不需要称呼我‘前辈’。”
迪诺有些不好意思:“那就还是……谕老师。”
“至于意见,”都被叫做前辈了,可不能吝啬这点帮助。你抬手替迪诺取下了飘进衣领的叶子,微笑着说:“按照你习惯的方式来面对吧,迪诺老师早晚要回到自己的世界,那就不需要为这边的规则改变自己。”
……怪不得大家都这么信赖你。
迪诺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击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