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仪过去的时候,蕊香正在喝药,见了她蕊香便撑着身子准备起身。
林锦仪连忙上前按住她的肩膀,“别动别动,你先喝药。”
蕊香点头致谢,“谢王妃体恤。”
林锦仪在床榻边上坐下,看着蕊香喝了药。
蕊香见她忧心忡忡的,便道:“王妃不用挂怀,王爷麾下的执刑官极有分寸,不过一点皮肉伤,将养个十天半月便能恢复如初了。”
林锦仪点了点头,“嗯,你只管歇着,等全好了再回来当差。”接着又问起,“昨儿个我给你的药膏可有用?我抹了两次,身上的伤已经全好了,你可以放心留下用,应该会对你的伤势大有裨益。”
她的关切十分真挚,并不把她看成低人一等的奴婢,而是真真正正把她当成一个人。蕊香心思敏感,自然感觉到了这层,犹豫再三,第一次僭越了自己的本分,对林锦仪劝道:“奴婢听说昨儿个王爷宿在了别处……王妃别怪王爷,他也是一时心急才会那样的。奴婢跟着王爷好些年了,很少见到他这样惊慌失措的模样。”上一回,还是先王妃去世的时候。
她跟了萧潜许久,那夜看着萧潜气势汹汹地把林锦仪拉回了营帐,想着两人多半是因为那件事起了龃龉,所以萧潜才没有睡在自己的营帐。这些话本该不是她一个奴婢该说的,可这一刻,她觉得林锦仪是个很好的王妃,配的上他们王爷,她不希望他们王爷又重蹈覆辙。
提到萧潜,林锦仪就浑身不自在,她支支吾吾道:“嗯,我、我知道了,你别想这些,只管养好自己的伤。”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蕊香看起来力有不逮,林锦仪就给她掖了被子,告了辞。
外头天气极好,天朗气清,连微风中都带着浅浅的花草香气。
林锦仪在营帐前的空地站了站,她不想回到自己的营帐,更不愿回忆昨晚的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往哪里。
千丝看她出了好一会儿神,便出声道:“王妃,可是觉得无聊?要不要往露台那儿去逛逛。”
林锦仪茫然地点了点头,抬脚就往露台那儿去了。等她真正醒过神来,人已经到了那儿。
露台上此时一个人也无,倒是不少马被放养开来,在空地上闲庭漫步。
林锦仪找到了自己之前骑的那匹马,问马夫要了马草,喂了它一会儿。
千丝总觉得她家姑娘今日有点不对劲儿,失魂落魄的,整个人恹恹的没精神,此时看她在外头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好一会儿,便问她:“王妃,可要去看台上坐坐?”
看台上都是贵妃和公主,保不准还会遇到岑钗,林锦仪摇了摇头,喂完了手里的一把马草,便拍了手上的草屑,道:“咱们回去吧。”
千丝应了一声,跟着她往回走去。
两人将要离开的时候,一个婢女从后头赶了上来,“镇南王妃请留步!”
林锦仪闻声站了脚,回头头去看那来人。
婢女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她跟前,给她行了礼,道:“我们长公主远远地瞧到了您,怕认错,就让奴婢过来看看。”
她提到了‘长公主’,林锦仪也就认出她是之前平阳长公主身边、来邀请她去营帐的那个。
那婢女又道:“我们长公主十分关心您,说若是您,一定让奴婢将您请过去说话。”
林锦仪和平阳长公主也算是患难之交了,两人自事发之日后再也没有见过,便点头应下,往看台上去了。
婢女带她前往的,依旧是之前她去过的那个贵妃和公主扎堆的营帐。
林锦仪刚走进去,里头的嗡嗡说话声就戛然而止。
平阳长公主这日换了女装,正坐在皇后边上,见了她便喜笑颜开地走上前,挽着她的手臂一边往里走,一边道:“锦仪,我早就想去看看你了。但我那八弟说你受了惊吓,要休整两日才能见人,可把我担心坏了。”她本就觉得林锦仪的脾性对胃口,加上后头知道那场差点要了两人性命的‘意外’是针对自己而生,心里更是愧疚,因此对着林锦仪是半点儿长公主的架子也没有,格外的和气。
林锦仪扯起笑容,道:“谢您挂怀,我已经没事了。”
“别一口一个‘您’的,咱们自家人,听着多见外。”
两人说着话,便已经走到了皇后面前。
林锦仪敛了裙摆,给皇后请安行礼,皇后也乐呵呵地道:“平阳说的没错,咱们自家人,不必客气。”说着又让宫女在平阳长公主身边看了座。
平阳长公主拉着林锦仪坐下,又关心起她昨日一整天不见人影在忙什么。
林锦仪简单地说了,平阳长公主平时最不喜听琐碎小事的一个人,竟一点儿不耐烦都没有表现出来。营帐里其他人纷纷侧目,都腹诽这镇南王妃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因祸得福,得了平阳长公主的青眼。
她们说话的空隙,皇后十分恰当地插话道:“我听说前两天我家那丫头惹你了?可有这事儿?”
嘉和公主此时正在和其他一众公主坐在一处说话,听到她母后提起这茬,立马竖起耳朵听了起来。这镇南王妃若是敢跟她母后告状,说她半点不是,看她以后怎么报复回来……她母后也是的,都过去两天了,又提起这个做什么!
林锦仪淡淡一笑,道:“公主天真烂漫,心直口快,不过是第一次见我,看我年纪和她相仿,同我说了几句玩笑话,不值当什么。”
一旁的嘉和公主撅了噘嘴,心道还好这镇南王妃是个上道的,如今看来倒比那将自己做筏子的破落王妃还顺眼些。
皇后亲切地笑着,“你跟她差不多年纪,心胸却是比她宽广多了,她那孩子啊,就是嘴上没个把门儿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若是有什么冒犯的,我在这里替她给你赔礼致歉。”
林锦仪忙道不敢,“锦仪确实没放在心上,娘娘不必如此客气。”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眼神格外温和。
平阳长公主对自己态度好,那不难理解,可皇后今日怎么也这么一反常态?要知道往日的皇后虽然对谁都是和蔼客气,脸上挂笑,但那份客气里,总是显出几分高高在上的疏离。这日的皇后在她面前,连‘本宫’这个自称都不用了,还提起了她和嘉和公主之前的矛盾,给她机会缓和了两人的关系,着实亲切地令人深思。
她略一沉吟,难道是因为自己和平阳长公主的关系,所以皇后也对自己另眼相看了?很有可能这是一个原因。至于旁的……她不由自主联系起昨夜萧潜的那番话,皇后一心一意为了太子打算,自己阴差阳错和平阳长公主走近,还差点丧命于贤妃之手。萧潜并不是个大肚的人,算计到自家头上,自然也会反戈一击。也就是说,从未在夺嫡之争表态的萧潜,无形中已经被归于太子一党……看来,这才是最终的原因。
此时营帐的角落里,岑钗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坐着。她前两日在营帐外头被嘉和公主当着一众下人当面呵斥,这事儿早就不胫而走。那些个公主、王妃,哪些不是人精,她们本就瞧不起十王府,如今看她在嘉和公主都没了脸面,更是对她不屑一顾。
此时看着林锦仪和平阳长公主、皇后等人亲亲热热地坐在一处说话,营帐里其他人满脸艳羡地瞧着,岑钗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
作者有话要说: 岑钗作大死,下章就gg
后头纪氏的死期也不远了……
第八十二章
林锦仪和平阳长公主、皇后等人说了会儿话, 突然就听到了‘哎呦’一声。她循声望去, 就看到了角落里, 岑钗捂着肚子, 一张脸都皱了起来。
营帐里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却也都只是在交头接耳地观望着。即便是皇后见了, 也不过淡淡地掀了眼皮望了一眼,偏过头吩咐了身边的宫女几句,宫女自去往岑钗身边。
岑钗的额头出了细密的汗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肚子里忽然绞痛起来,她肚子里头可是皇家的子嗣, 可在场的这些人却没有一个过来关心她。
皇后的宫女到近前,用公事公办地口吻问道:“十王妃, 您没事吧?”
岑钗疼的晕头转向,声如蚊呐地道:“我、我肚子好疼……”
宫女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 闻言也只是伸手过去道:“那奴婢扶您回营帐休息, 稍后便请御医过去。”
岑钗抓了她的手,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
宫女看着颇为瘦弱, 却是做惯了活计,有一把力气的, 没怎么费劲就把她搀走了。
林锦仪看了一阵子, 见岑钗慢慢地挪出了营帐, 便收回了视线。
嘉和公主已经走到了皇后身边,拖着她的手撒娇道:“母后,你理她做什么, 她惯会使手段的,如今这般又不知道是做给谁看。”
平阳长公主和林锦仪差点被害的事已经传遍了围场,萧潜查出的结果如实上报给了丰庆帝。丰庆帝虽然没有声张,但围场里这些个公主、妃嫔也不是吃素的,早就听到了一些风声。嘉和公主之前本就厌弃了她,后来听说十王府居然有份参与谋害她的姑姑,危及她兄弟的太子之位,就更是憎恶了他们。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嘉和,当着这么多人呢,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十王妃肚子到底是皇家的骨血,母后自然是要关心关心她的。”
不知道为何,听到皇后这话,林锦仪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岑钗方才突然肚子疼成那样,难道是皇后……
嘉和公主撇了撇嘴,道:“她这般心思歹毒,怎么配剩下我们萧姓的孩子。”
“好啦,”皇后告诫地看了她一眼,“不许再胡说八道了。”
嘉和公主闷闷地‘哦’了一声,又坐回公主堆里继续说笑起来。
皇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又继续和平阳长公主说起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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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钗被宫女扶着回了营帐,此时十王爷出发去狩猎还未归来,营帐里便只剩下几个丫鬟。
丫鬟们见她面色惨白,也都是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扶着她在床上躺了下来。
未几,御医便过来为她诊脉,岑钗的一颗心都吊在了嗓子眼,这是她跟十王爷的第一个孩子,十王爷说过孩子出生的时候,便是他封号恢复之时,这个孩子对整个王府来说都关系重大。
御医把了她的脉后,却是拈着胡子久久没有言语。
岑钗心急如焚,顾不上肚子里的绞痛,拉着御医的袖子哀求道:“御医,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你救救他好不好?”
御医拨开了她的手,站起身对她作了个揖,道:“十王妃,您肚子里的孩子如今看着脉相不是很好。下官也只能开些温补的药材尽力一试……”
岑钗颓坐在床上,目光呆滞地道:“我的孩子,有几成机会?”
御医道:“下官也不敢妄下断言。”
岑钗反复追问,几近癫狂:“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御医被她拉扯地没办法,最后才开口道:“王妃若是好好静养,或许还是两三成机会……但下官不敢隐瞒的是,这孩子先天羸弱,就算侥幸活了下来,也会有先天不足之症。”
岑钗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御医趁机告辞,很快就退了出去。
身边的几个丫鬟见她这样,纷纷上前安慰。
岑钗脑海里一片空白,仍旧是难以相信。她的孩子,怎么能是个先天不足的?!将来他如何继承十王府?十王爷又凭什么恢复封号?两行清泪落在了她的惨无人色的脸庞上。
丫鬟们劝说良久,却见她毫无反应,一时间也是慌了手脚,已经有人准备往营帐外去通知十王爷。
岑钗忽然醒过神来,喝道:“站住!”
走到门口的丫鬟被吓了一跳,立刻就站住了脚。
岑钗面色阴沉地道:“今日之事,谁都不许和王爷提起。若是有谁多嘴多舌叫我知道了,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营帐里的丫鬟都是她的亲信,甚是了解她的性子,闻言都不约而同打了个抖儿。
岑钗拿了帕子擦干净了脸上的泪,坐到了梳妆台前,让贴身丫鬟云枝给自己上妆。
云枝是她从岑府带来的陪嫁丫鬟,打小就跟着她的,见她不大对劲便试探着小声问道:“王妃,可要奴婢跟太太通传一声?”纪氏素来是她们的主心骨,如今岑钗身上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她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向纪氏求助。
岑钗面无表情道:“娘还在京城里,远水解不了近火。我自有办法,你不必多言。”
云枝便不再多言,为她重新梳妆。
梳妆完后,岑钗抚着肚子发了会儿呆,终于下了决定,对着云枝道:“你附耳过来,我有事吩咐你。”
云枝依她的话附过身子,岑钗在她耳边小声言语了几句。
云枝听完一脸惊诧,道:“她和您水火不容,会同意吗?”
岑钗凉凉一笑,“我自有办法,你照着我说的话去这般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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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锦仪带皇后和平阳长公主跟前待到了下午,眼看着日薄西山,即将天黑,丰庆帝等人也即将回来。
皇后也就不留她们了,各人自散了回自己的营帐。
林锦仪带着千丝刚走到自家营帐前头,就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营帐前探头探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