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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节
    方煜辉问:“等谁啊?”

    贝嘉鸿怔忡地说:“我朋友还在看台上面,我怕他会出事!”

    “那是一队、二队的任务,老子带的是三队,任务就是救你、保护你。”方煜辉只负责执行局座和薛队的命令,自己这边坚决不敢出差错,最怕听薛谦砸桌子骂娘,这时雷厉风行地一挥手,“走。”

    ……

    贝嘉鸿担忧牵挂的那个人已经不在看台上坐着。

    卢易伦也像一只惊弓之鸟,仓皇地跑下楼梯通道,往球员休息室医疗室的方向跑,圆帽子都跑飞了。他在过去一个小时里心惊肉跳牵挂的就是小贝,这场球是输了难受,赢了万分恐惧。

    严小刀身形迅速紧追不舍,裇衫下摆从裤腰里撩开,随着他的移动往身后兜开,像是为他勇猛潇洒的姿态保驾护航。

    他翻过一道栏杆,遥遥盯着前方卢易伦的身影,越追越近。

    卢易伦却在他前面不远处,突然一个急刹车。

    卢易伦好像受到了严重的惊吓,猝不及防之间脚底严重打滑,上半身明明还在以奔跑姿势前倾,两条腿奋力地想要往回倒,上下都快脱节儿了几乎摔倒!

    严小刀一抬头,与对面走廊尽头的那男子狭路相逢。

    这话确实不错:当你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就知道对方是谁,不必打招呼,根本不用废话。

    又是个梳马尾辫的男人,只是气质外形与凌河简直天壤之别。男子金铜色的脸膛射出光泽,身躯高大勇武有力,尽管裹在一层黑色紧身衣裤中,每一片暗色衣料褶皱里仿佛都洇出压迫性的气场,这足以让卢易伦惊恐地僵在走廊正中间。

    来人就是古耀庭。

    这人胆子得有多大?狼心豹胆的事情做得多了,对大场面亦毫无惧色。

    古耀庭也不用问对面人是谁,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嘶”了一声:“咳——不就是一场球嘛?非要跟我矫情,就一定要掀掉老子的好事。”

    严小刀浑身蓄势待发,盯视对方:“就是一场球吗?”

    古耀庭偏过头哼了一声:“严逍,你想怎么样?”

    “你是不是还要继续说,陈九那厮,不就是区区一条卑贱的人命么。”严小刀冷冷地:“当年的旅舍老板夫妇也不过是三条人命,烧掉化工厂陷害凌煌也不过几条人命……古耀庭,或者我应当称呼你张庭强,你手里究竟攥着多少血债?”

    古耀庭抖了抖肌肉坚实的臂膀,左右转动脖子,颈骨挣出“咔咔”两声微微响动,像是上拳击台之前必做的一套热身准备活动。这人不屑地道:“陈芝麻烂谷子,难得有人替老子记着这些光荣往事,哼。”

    严小刀心怀一腔悲意:“陆昊诚警官呢?!”

    “呵呵……”古耀庭的笑声并不过分张狂用力,骨子里洇出多年铸就的冷酷和不羁,“陆警官实在太碍事了,不识时务偏要来找别扭!我不稀罕弄死几个人,他们挡住老子的路了,他们就只能死——不然我怎么过得去?!”

    这又是一个“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的绝好注解,历朝历代心狠手辣的乱世枭雄,都不过如此,在追求毕生财富、权势和野心的道路上六亲不认、神挡杀神,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践踏着一地狼藉的名声,把旁人的生死福祉视若泥渣草芥。

    严小刀说:“一个人假若所做所为的每一件事、往前迈出的每一步,都认为是别人不识时务挡你的路,真正挡住所有人去路认不清事实的人,只能是你!”

    严小刀言尽于此,不再废话,飞身而上,与走廊尽头的古耀庭是面对面同时扑杀对方!

    卢易伦瘦高的个子显得摇摇欲坠,僵硬在这两人扑杀相斗的路线中点,被那一股强烈的杀意钉在原地。空气中并没有风,这人却微微地晃荡。古耀庭面色阴狠着,一只大手抓向卢易伦的后颈:“我就知道当时是你告密……”

    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卢易伦自知古耀庭已经猜出某一件事实的始末,自己大祸临头就要当场毙命死无全尸,面色遽然惨白。他后脖领子几乎被古耀庭撕扯过去的时候严小刀单手杀到,一道白刃是贴着他的后脑勺削向古耀庭那条臂膀!

    卢易伦双眼紧闭着被抛向一边,半晌靠在墙角不动,一脸的视死如归,以为自己已经肢体不全。

    卢易伦合上眼时,眼前就是陆警官身中二十二枪躺在血泊中的情景。

    三年来这个噩梦如影随形折磨着他。他每晚睡在床上,无论身边有人没人,他的房间里总好像用鲜血涂满了地板和墙壁,血腥气扑鼻。

    刀尖划出一道光点,如白驹过隙,划破稀薄的空气,点燃了爆破的捻子,让空气中积聚的复仇因子在瞬时间燃爆。

    第一下攻击被闪避过去,足以让严小刀警觉眼前人手脚功夫深不可测,绝不是庸碌之辈。古耀庭的手臂手掌甚至都比一般人粗壮有力,一肘砸上严小刀的手腕外侧,给他砸出一股深邃刺骨的痛意!

    严小刀把牙龈咬出血忍住那股剧痛。

    陈九的腐烂尸骸上,那些斧劈刀削出的深刻的痕迹,已经昭示对手的残忍凶暴。

    过了这么多年,残忍和凶暴依旧,一点儿都没变,只不过在这些特质之上,又添了几分高高在上藐视众生的放浪和倨傲。

    严小刀下眼睑处蓦然流泻出一片红潮,那里面有许多人身躯里流出的殷红的血,无辜而惨痛。他在强敌面前弓起全身戒备,指间夹紧锋利的刀刃,不带丝毫惧色,绝不会退后。

    这两人一个掌风暴戾,一个身形洒脱,严小刀指间的一点刃光再次划出刺目的弧线,尖锐的力道撕破对方严防死守的城池。空气中被碾碎、撕破的缺口洇出他压抑三年的怒意。

    他清楚古耀庭身上带枪,压迫性的致密攻击就是让对手没机会掏枪。

    哪只手敢去掏枪,就砍哪只手。

    刀刃在近战中相当实用,暂时杀不死但削起来十分解恨。血水飞溅出来的时候古耀庭应该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严小刀处以凌迟的极刑!

    近战肉搏之间,古耀庭臂膀和大腿许多地方的衣服绽开细碎的裂缝。这些裂缝越撕越大,露出古铜色皮肤和结实肌肉。

    而严小刀也能感觉到自己被拳脚集中的小臂肿了,估摸是骨裂了。

    这就是一场棋逢对手的拼死力战。假若眼前人不是个双手沾满无辜鲜血的恶贯满盈的罪犯,今天原本可以是一场旗鼓相当惺惺相惜的较量交手。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在善与恶的边缘地带徘徊行走的这些人,历经多年修行悟道之后,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分道扬镳,彼此在面前划出泾渭分明的界限,水火不容。

    严小刀右手持刀却在半转身的瞬间左手从肋下挥出,奇绝的招式让对手防不胜防。

    一片细薄精致的利刃从他肋下射出,插入古耀庭右肩膀脆弱的位置!皮骨当场绽裂的滋味,不知有没有提醒这人当年陈九之流曾经受到的分筋错骨分尸之痛。

    古耀庭被这一刀戳得,向后退却好几大步,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撞开了。

    这人却在后退的同时突然拔枪了。

    严小刀是扑上的姿势,生死之际无所畏惧。

    从走廊另一侧同时杀出好几条包裹在黑衣下面的精干身影,领头的人物就没有给古耀庭开枪射击的机会。

    薛谦是脚踩栏杆腾空而起,飞身一脚踹中古耀庭的右腕!

    枪管开火瞬间偏离了既定轨道,子弹没有打中严小刀的胸膛,只击中了体育场的某一面墙壁。墙上几块装饰瓷砖被崩碎,“噼里啪啦”掉下一堆渣滓。

    围着圆形看台不知绕了几圈,在薛队长身后随即赶到的就是凌河,所有人再次聚齐。

    古耀庭从他铁塔一般结实的胸膛上,轻而易举地拔出那只柳叶刀,竟然毫不在乎一股血水涌出,脸上带着魔鬼般的狞笑。这人双目射出青光,特意在这时深深瞟了凌河一眼,突然张狂大笑:“哈哈哈哈,凌河?你竟然支撑到了今天,就是还惦记着为你父母报仇吗?……”

    第一百一四章 围魏救赵

    就在几路兵马四面围攻追捕的同时, 偏巧这时候, 球赛终场哨响结束了。

    国家队赢了,响彻全场的欢呼声和雄壮的国歌声掩盖了猝然响起的枪击声, 场内欢庆胜利的绝大多数人, 对看台外面发生的惊心动魄一无所知。

    观众开始顺序鱼贯退场, 从楼梯走下来,零星的球迷步入走廊, 猝不及防被眼前打斗惊呆了!

    夺路而逃的嫌犯一定是无所顾忌的, 但身为警员在任何时候都不得不恪守职责的底线。不知情的群众作为干扰因子,突然闯入视野, 现场突如其来的混乱让薛谦意识到情势的复杂。他在拔枪同时就没有打算击发子弹, 片刻的犹豫让古耀庭从他眼皮底下返身逃出大门!

    一辆黑色防弹装甲房车冲至球场门口, 一班部下喽啰前来接应这位古少爷,这人上车了,身后留下淅淅沥沥的零星血迹。

    “嫌疑人从球场正门出去上了一辆黑色房车!场外所有人搜索围堵牌照号码为【燕a8xxxx】的黑色奔驰房车!”

    “四队、五队封锁附近所有要道路口,查收嫌犯的正面清晰图片, 查车查人!”

    “他今天跑不了的。”

    嫌犯今天跑不了的, 附近的交通干道、路口, 以及出入临湾新区的途径,全部提前堵死。薛队长在二十个小时前就布置了天罗地网,今夜强行收网,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临湾新区其实面积不大,从地图上看,这就是沿着蔚蓝色海岸线生成的狭长地带, 长约二十公里,宽只有三公里。在这块狭长地带上,薛队长一句话说了算,道路交通全区戒严,不抓到人决不罢休。

    目标黑色房车在拥堵狭窄的街道上疯狂蛇行游走,撞击前后左右的车辆,用横冲直撞的方式杀出一条血路。沿途许多警员疏散群众以免造成误伤。

    更多警车拉响了警笛,呼啸着从四面八方汇合,加入正义之师驱魔除邪的战役,

    此时假若从空中俯瞰现场,临湾新区狭长地带的车灯密集闪烁,警笛声不绝于耳。车灯连绵成一道游走的长河,在街道之间快速流动……

    国家队千年不遇地爆冷取胜老冤家韩国队,在网上引发铺天盖地的宣泄,网络在终场哨响的时刻几乎陷入瘫痪。

    胜利并没有阻止某些“事后诸葛亮”式的爆料贴在网络平台横空出世,把这场比赛的前情后果扒皮抽筋、揭露内情,一把掀开了燕城巨额赌球案的遮羞盖布。

    “贝嘉鸿赛前曾经遭遇死亡威胁,进球后是被迫假装呕吐昏厥而提前退场的!”

    “贝嘉鸿赛后离奇失踪,至今没有归队下落不明,疑是遭到赌博集团黑幕绑架!”

    “幕后庄家原本设计0:3惨败结局,小贝进球让庄家惨赔,十几亿元炒作球局的资金涉嫌洗钱……”

    今夜看来将是所有人的不眠之夜了,警方还没来得及通告某一桩旧案嫌疑犯的身份,网上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进行曝光。爆料人掌握了大众追踪热点的迫切心理,硬料一波紧跟着一波,从今晚“九点见”到“十点见”、“午夜零点见”,再到“明早八点见”,一步一步将舆论引向高潮。

    事件的大致来龙去脉已经在警方掌握之中,这个参与赌球集团兼洗钱的案件不过就是古少爷平时赚几个小钱的零散业务,这人应当万万没有想到,今日会栽在这场球上,因为这场球赛最终被警方困入网中,自己成了在渔网里垂死挣扎的那条大鱼!

    果然,古耀庭的照片以及一些参与赌球的偷拍图片被抛到网上。

    十二强赛主场曾经惨败于伊朗、叙利亚的比赛,也终于找到了幕后操纵的罪魁祸首,是可忍孰不可忍啊,网络上愤怒了。

    就连严小刀都瞧出端倪,这件事背后推波助澜的始末过程,很像当初麦允良那个案子。

    鲍局长此时估摸也看出来了,他在等待这样一个机会,背后好像还有人也在等待这个机会,下手够狠。

    有人端坐幕后运筹帷幄,刻意地让丑闻锣鼓喧天,抓住一个引爆普罗大众兴奋点的由头,突然点爆事件真相,在公众面前扔出一个身份明确的标靶。“富豪”、“权贵”、“黑幕”、“死亡威胁”等等这些带有刺激性的字眼,完美挑战了普通人敏感的底线,最适合带起舆论的节奏,引发铺天盖地的攻击。

    尽管这些七拼八凑的爆料与古耀庭其人所犯下的罪行相比,实在微不足道,都是些边角小料,但边角料足以揭开恶魔的皮毛,扒出流脓的腐肉,让丑陋面孔大白于天下。

    ……

    海港已入夜,严小刀此时正驾驶自己的车,作为没有编制也不领薪水盒饭的“协警”,义务加入全城搜寻嫌犯的队伍。他一条胳膊肘还疼着,旧伤累积导致肌肉老损,这胳膊也快废了,哪天需要请张神医再帮忙瞧瞧。

    严小刀眼观六路,在繁密的车流中寻找目标,也在寻觅凌河驾驶的那辆车,他和凌河在冲处体育场时着急追击目标就跑散了。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轻轻一振。

    许多人的手机都在那时发出振动提示音,在同一时刻收到这条带图的讯息。

    坐在指挥车中的薛谦低头看短信。

    从球场中央监控室里拎包匆匆走出来的鲍局长低头看短信。

    行驶在灯影长河中的凌河低头看短信。

    已经把贝嘉鸿转移到安全地点保护起来并且顺利求到贝熊熊花式签名与合影的方副队长,也在这时低头看短信。

    严小刀从副驾座位上拿过自己手机,余光淡淡一扫,饱含陈年血气的照片带着残酷的冲击力撞碎他的眼膜,碾过了他的神智,让他的呼吸在瞬间凝固了。

    淋漓的伤痕织就成了一张触目惊心的罗网,包裹在网中濒死挣扎的人,在绝望的最后一刻仍然试图维持尊严。标志性的黑色长发和一片支离破碎的绿色光芒令人心碎,眼角和嘴角似乎都淌出鲜红的血线,这让严小刀在一瞬间误以为他看到了凌河的照片!

    他在猝不及防之间心神俱裂,车子突然在他手中失控转向。

    幸亏刹车踩得稳,前轮跃上便道的一刻他勉强踩死了刹车,他的车斜着扛在马路牙子上。

    严小刀整个人像被斜着吊起来,心被揪扯着悬在半空。他吃力地阅读那张图片里蛛丝马迹的信息,最终确定照片里的人并不是凌河。

    凌先生毕竟是他的枕边伴侣,凌河浑身上下连同每一片头发丝,他都摸过、吻过熟稔于心。他努力辨认出身体发肤上许多细微的不同之处,只是照片中人和凌河长得实在太像了,眼珠瞳仁的色调分毫不差,长发一模一样。

    潮水冲刷覆盖住他,一片白色泡沫涌上,再覆灭,过了一段时间才让严小刀重新捡回属于他的沉着冷静和处变不惊。

    以前有许多事他都不清楚、不了解。

    这一刻好像突然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