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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严小刀被一种不妙的预感瞬间击中神经,面色像被一盆白漆浇头,趋于崩溃前的碎裂状态。他疯了一般踩上瓦砾堆,寻找原先客厅厨房所在的位置, 徒手试图掀开那些沉重的水泥制板, 想去挖掘下面有没有埋着活人……

    他身后跟着一群小弟, 被眼前情景惊愕得喊不出声。众人在沉默中七手八脚帮忙撬水泥板子。

    果然关心则乱,严总的脑子糊住了。他爬坡的腿略微发抖,几乎让刚修好的脚踝再次崴伤。

    严小刀在某一刻做出了最坏的预想,命运不会对他保留太多的善意。这些年遭遇的坎坷已经太多,命运从不吝惜为他人生道路上的挫折磨难再一次添砖加瓦、添油加柴。也是他自己命太硬,专克身边至亲的人吗?……

    毛小队长率领的轻装简行的车队, 在几分钟后也杀到位置。

    凌河没有耽搁,大步迈下车来,惊异地盯着眼前一群爷们在严家宅址上疯狂地挖掘土石方——怎么会这样?

    凌河一眼认出,所剩的半面屹立不倒的墙,正是他和小刀同床睡过的卧室位置,两人曾经亲密地盖着一床棉被,仰望星空倾诉家世。卧室楼下就是客厅位置,他还惦念着严妈妈那一桌炖鱼烧鸭酱肘子和玉米饼的美味。一段缱绻甜美的回忆,如今被毫不留情地拆成支离破碎的瓦砾。他的鼻息充斥了沙土扬起的硝烟气,回忆的味道都闻不出了。

    他现在冲上去,多出两只手也帮不上忙。

    凌河略一思索:这就不可能,谁长了这么肥的胆?严小刀好歹算是这个村儿里走出去的有名有姓的老板,是佛就给三分面,小鬼都懂拜大神,谁敢不打招呼随随便便拆严家房子?

    他环顾四周,寻觅他要计较的目标,迅速锁定五十米开外,钢筋铁臂组成的庞然大物。他几个月前在村里还见过那玩意儿,不就是号称拿了专业技术执照的严先生带他玩儿过的挖掘机么!

    凌河撇下严小刀正在带团作业的挖掘现场,往挖掘机方向人群的聚集处跑去。他当时也没有料到,他跑对了方向,抢对了位置。

    与严家宅址相隔一片扎成密密麻麻的瓜藤菜地,以及散养土鸡走地啄食的窝棚,五十米开外的地方是严家隔壁大叔的宅基地。两家已经做了二十多年邻居,情谊甚笃。

    挖掘机刚铲了严氏的房子,又势不可挡地开进下一家。

    院子围成水泄不通,尘土与烟火混合成一触即发点火就着的焦躁味道。铁臂巨铲已经伸到正门房檐之下,尖牙利齿的凶恶嘴脸足以刨断墙壁挖开地基。

    严氏焦急地拉住老邻居的胳膊:“老余你冷静啊,不能冲动啊,有什么话好好谈呐……”

    邻居这位大叔名叫余仲海。“还谈什么?他们要拆老子的房子!”余仲海脸膛上的汗水肆意流淌,愤怒深深嵌进沧桑的纹路,“严大姐你倒是心平气和找他们谈了,结果你家房子今儿一早就被铲平了?……两百米的宅基地只给我们算一百米,补偿款扣掉一半,就是被镇上贪官污吏给吃了!我们不能答应!”

    “对啊,开发商老总据说是市长的大舅子,他老婆据说是银行行长,他儿子据说是临湾市领导的女婿……这事得去中央上访,拿我们的血汗和土地房子肥了那些老总和贪官,让那些坏人中饱私囊,咱们去喝西北风,不成!”

    各路小道消息分散成零碎的只言片语,再从曲折八弯的渠道汇拢起来,中途再经由百口传送和添油加醋,最终化成一股言之凿凿的舆论的洪水,冲垮了回马镇上这道年久失修不堪一击的防洪大堤。

    严氏苦口婆心的劝解压不住两拨人七嘴八舌沸反盈天的喧嚣,双方剑拔弩张,积攒多时的怨气烧热了原本清澈冷静的双目,人身肉躯眼瞧着就要成为冲动之下螳臂当车的牺牲品。

    群情激奋,炒成一大团蚂蜂窝。

    优雅从容的凌先生拨开人丛,冷不防就被身旁撸袖子与拆迁队干架的大婶一菜篮子扣在他脑袋上。

    凌河扯掉缠在他头发里的几根油菜叶子。

    他在惊心动魄之际从后方拉住严氏的胳膊肘,与回过头的严氏视线对个正着。“阿姨您快回来,把您的孝顺儿子吓着了!”凌河现出一脸最惹妈妈辈疼爱的温顺纯良,一下子让严氏安心。

    余仲海夫妇为保住自家房子和土地寸步不让,架了梯子爬上墙头,在房檐插起一面耀眼的红旗。鲜红的旗帜,被灰蒙蒙的天空衬出一抹刺目的血色。

    充满佛心善念的严氏,拍墙喊着老邻居:“老余啊,跟你媳妇快下来,上面危险啊!”

    凌河是心无旁骛的,他懒得抬头端详爬墙摇旗呐喊的钉子户余大叔,也没兴趣围观与拆迁队员用锅碗瓢盆大打出手的妇女抗拆队,那些热闹对他而言是琐碎的旁枝末节,他在琢磨这拆迁队是哪一路牛鬼蛇神撒出来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眼前看似纷纷扰扰,在他的视线里却是一片清明,他只需要拨开真相不明的浓雾,先把严妈妈牢牢扶在自己手心。

    他只在意小刀在意的人,小刀的养母。

    凌河这时回了一下头。

    在他的视野里,挖掘机突然发动,履带式的轮胎碾压着大地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钢筋铁爪突破尘土硝烟向着高墙刨下来,自上而下的气势足以刨秃泰山之顶!

    所及之处浓黄色的烟雾腾起,墙壁在众目睽睽之下“轰”一声愤然崩塌……

    而在严氏的视野里,她在强烈的耳鸣声中,瞥见凌河冲她大喊大叫的口型。

    凌河的喊叫只能化作一道细微的尖锐声音,摄入她的耳膜。凌河仓促间一把推开她,让她趔趄着从陷入危殆的围墙边一步降落到安全岛上。她再回头时,纷至沓来砸向山墙的砖屑瓦砾却让她几乎看不到凌河的身影,那个她只见过一面就很喜欢的年轻人。

    严小刀挖了一会儿晃过神,燥热的冲动逐渐冷却,他从自家废墟的高处抬起头,这一瞥简直心神俱裂!

    在严小刀的视野里,他看到那架挖掘机伸开势不可挡的铁臂,一铲子挖了下去,那下面四分五裂不堪一击的山墙下,晃过长发的矫健身影。

    严小刀吼了一声,飞身跳下废墟,纷纷坠落的土石毫不留情砸在他心上,在他心口最软处砸出一片血点。那是原本应当压在他身上的重负,竟然逼得凌河替他扛了这一下。

    灭顶的烟尘中凌河屏住呼吸,好像往一处深渊坠下去,但心里特清醒,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扑过去推开严氏的瞬间,脑海中一闪而过“妈妈”二字。

    彻头彻尾的情不自禁,甚至属于没打招呼不请自来的自作多情,念头闪过时他猝不及防。只是太久没有开口叫过“妈妈”,怯于开口,以至于关键时刻这个词汇生生噎在喉咙里没喊出来,让严氏什么也没能听到。

    这个词对他太陌生了,自从六岁他的母亲去世,就被刻意回避摒弃在意识之外。人的潜意识都懂得趋利避害,明知回想起来就是一段伤春悲秋痛不欲生的往事,凌先生早就把自己全副武装成六亲不认无坚不摧的面目,让面具与皮肉相融长在自己脸上,轻易不愿向任何人暴露他原来这么容易触景生情推己及人。

    然而,他心中的母亲,卷曲的长发垂落在天鹅般优美的脖颈上,美丽优雅而富有教养的形象已是根深蒂固,与眼前朴素平凡的中年村妇是截然不同。这天壤之别的两个女性,却因为某些微妙的情愫和同理心,两个身影在凌河心中默默重合以至殊途同归,最终都落脚在代表母爱温暖怀抱的含意上。他不知不觉好像被严先生潜移默化地调教了,又跳进小刀给他挖好的坑,他蹲在坑底,竟然品尝到失落已久的珍贵情感……

    头顶是刨下来的铁爪子,凌河的长发堕入黄土,心甘情愿横在柔软的陷坑中。

    耳畔喧嚣暂时消失,机械的轰鸣化作旧唱机发出的沙哑间断的电流声,淡淡地奔逃向远方……

    浓烟遮天蔽日,在场的人惊呼“压死人啦”,人群像被戳动的蜂巢陷入“嗡嗡”的混乱。

    严小刀顶着一头硝烟钻到机械臂下面,正对上凌河的一双眼!

    凌河眼皮上缀满沉甸甸的黄土,唯独一对浅绿色瞳仁尚能灵活地四面晃动,“噗”一声吐出一口和成泥的土渣。今天糖葫芦没有吃到,很接地气的土渣他结结实实啃了一嘴。

    严小刀一颗高悬的心“砰”地砸在横膈膜上,还是心疼了:“凌河你先别动!”

    他返身冲向挖掘机驾驶室,将那驾驶员从座位上拖出来,大骂了一句三字经。若不是顾及场面和身份,他想剐了这厮一层皮,人命关天啊如此胡作非为、为虎作伥。

    严小刀自己坐上驾驶位。

    凌河比他的命更硬,恰好滚到一个凹陷处,看眼珠子的灵活程度似乎并未受伤。严小刀手心洇出一层湿汗,操纵杆应当往上还是往下让他思考研判了许久,不敢动手。他拿捏着微微抬了操纵杆,提起了那只能将活人挫骨扬灰的钢筋铁臂!

    严总从职高技校拿回来一纸挖掘机驾驶执照,没有白学。任何一技之长都能在人生的某个重要场合被派上用场,并且发扬光大。

    严家一群小弟扶住严氏站在土坡上,那时全部愣住,动手帮忙都忘记了,一言不发地围观。口齿伶俐的杨小弟与忠心耿耿的宽子方才一路都在集中火力讨伐大妖精,给他们老大狂泼冷水洗脑,姓凌的狐狸精是蛇蝎心肠没安好心,在前面挖个坑正等着埋了您呢……

    严小刀迅速跳下驾驶室,再从土坑里把埋了一半的凌河徒手刨出来,简直心惊肉跳。

    凌先生周身裹了一层黄土,厚重的土快要在这人身上结痂了,裹成一具颇为滑稽的兵马俑——还是脸长得很俊的兵马俑。严小刀低声夸了一句:“妆都不用化了,直接拉到片场你就能演戏了,怎么没有导演找你?”

    凌河自嘲道:“我能演什么?跟你合演吗?”

    凌河的一头长发被树枝碎屑与泥土糊成个如假包换的鸟窝,但身上一滴血没有,骨头也没伤到。果然这姓凌的又美又毒的一只妖,在阎王跟前面子最大,谁都不敢惹他。

    严小刀搂过这一团不忍直视的“黄土鸟窝”,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亲了一口,心疼坏了。

    洁癖症逼得凌河浑身发痒,很酷地推开小刀:“太脏了,别动我。”

    严总果然也亲了一嘴土,牙间填满土渣,这时无比想念糖葫芦的味道。

    拨开人缝钻进来的毛致秀瞧了一眼,捂脸往后倒去:“凌总,可别把您这一身好皮好肉的嫁妆给毁了!”

    凌河只用两道视线就把无处不在而且专门坑他的毛仙姑拨一边儿去了。他抖了抖一头土屑,扶住跑上来抱住他的严氏:“阿姨,您没事?”

    “孩子你吓坏我了刚才多危险啊!刚才那一铲子下去,我还以为、以为、以为把你下半身腿给刨没了!……阿姨吓得都掉眼泪了……”严氏抹掉眼角纹路间真情迸发的水光,乌黑的眸子里真切地映着凌河的身影,是真的很疼爱,抱着用力揉了揉她最稀罕的这小帅哥。这是十里八乡她见过最英俊的小伙子,万一给铲伤了哪个重要的地方,可怎么好?

    “孩子,你的腿……”严妈妈的视线往下溜到凌河一双结实挺拔的长腿上,诧异之情溢于言表,忍不住要口不择言,“这一铲子下去,把你的腿铲好了?!”

    单纯而善意的人脑子不会拐弯,严氏惊讶地蹲下去,反反复复捋着、抚摸着凌河的膝盖和小腿:“你这腿不是瘸的吗?”

    凌河可不愿意让严氏知道真相之后,以为她一腔真心实意的疼爱全都喂了狼心狗肺了,这时给孝顺儿子递去求助的眼色,把皮球踢给严总。严小刀面不改色:“妈,他的腿治好了,我给他治的!”

    严小刀真心认同这句话,很有成就感。凌河的腿,连同凌河那臭不可闻的脾气,确实是他下了几个剂量的猛药,以毒攻毒治好的。这位凌先生就是欠让他爷们好好收拾,现在治得很好。

    ……

    第八十六章 因祸得福

    之前炸出一层嗡嗡声陷入奔走呼号的“大马蜂窝”, 这时发现并未死伤, 村民群众们先前怀有的那些畏惧和忐忑,又迅速烟消云散, 这时抄起家伙撸开袖子再次陷入对峙的情绪, 恨不得今日非要在回马镇武平村的出村大道上血溅三尺, 才能甘心。

    余仲海蹒跚地站在他家塌掉一大半的围墙上,举着墙头一杆摇摇欲坠的红旗, 看红旗的颜色在黯淡的天色背景中滴血。他为自己差点连累了老邻居而心怀愧疚, 眼角拭泪,却又在本心深处感到自己被逼入墙角无路可退。一辈子面朝黄土的村民, 这样一栋小楼, 就是他们全部的财富家当。

    严总很仗义地爬上墙头劝慰邻居大叔, 蹲在对方脚边劝了很久。

    “对不住你妈妈。”余仲海低声对严小刀诉苦,“县里一个月前才过来讨论补偿,当时来了一位姓谈的局长,说是开发项目负责人, 聊得天花乱坠各种好事, 原来全是糊弄人, 骗俺们没文化看不懂字的!一个钱没见着就砍树拆房子……”

    严小刀连忙安慰:“叔您别担心,我没听说过这位负责人,回头我去找对方谈谈。”

    这位余大叔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严小刀又是瞧着余大叔家女儿长大。他少年时代也爬过墙头丢石头子勾搭妹子们玩,如今望着满眼断壁残垣,心里十分难受。

    他极为同情余仲海一家的处境。说到底, 他严小刀颇有积蓄和家底,今后往前往后无论往哪个方向走,他都有一条稳妥的退路。他在老家留一栋小楼就好比保留一处“农家乐”,时不时过来度个假游山玩水,没有后顾之忧。回马镇这栋老房被拆,他转脸带着他养母就去城里住豪华别墅去了。严氏母子若还要倾诉自家遭遇多么凄惨倒霉,就显得做作和假情假意。

    严氏运气太好,一时的善心得了善报,后半辈子拥有严小刀这么个坚如磐石的依靠。

    余大叔一家,儿子都没有,只有两个女儿,其中一个嫁去邻县平时不回家,另一个还在县城念书。

    余仲海特待见严小刀,私下曾经幻想小刀给他家当女婿,娶了他家年纪相仿的大女儿,女儿过门就是从娘家走到一百米开外的婆家,女婿还能时常帮自家搭个房子干个重活儿,这样的想法多么美好啊。没曾想严小刀后来突然变了身份,成为大老板的干儿子,和当初捡来村里的孤苦无依的小野种完全不能同日而语,老余叔的美梦就这样破灭了。

    家里连个精壮男丁都养不出,活该被人鄙夷羞辱,打架都打不过那些村霸恶棍。所以,逼人不能逼到绝境,一群一文不名的光脚汉子,在浑身上下能够失去的财富已所剩无几、无所依靠的时候,他们所能倚仗的,也就只剩这一身蛮力和胆色。

    ……

    严小刀对余大叔好言相劝完毕,转过脸时遽然现出一层阴郁愤怒的神色。他家房子终归是被拆了,吃这么大一个亏,这事还没算完!

    严小刀掠过推推搡搡纠缠不休的两拨人群,盯准了躲在挖掘机轮子后面那名獐头鼠目神色发虚的驾驶员。他一把将人拎过来,按在挖掘机后车轮子上。他抬起一腿挡住对方试图逃跑的路径:“你说实话,我今天不扒你的皮,谁他妈让你拆我们家房子?!”

    严总厉害起来,双目血丝跳动也颇有威慑力,刀都不用亮出来,被威胁的人身下洇出一滩尿水。

    这驾驶员也不过是民工队伍中的一员,狼狈躲避着宽子愤怒踹上的一脚。穷乡僻壤的平头百姓距离“仓廪实而知礼节”的境界相去甚远,平时就被践踏羞辱惯了,已习惯了命为草芥,无论对待别人性命甚至对待自己的命,竟然都如此轻率不屑。这些人也是奉命行事,在穷山恶水的底层夹缝中艰难地求得生存这碗饭吃,争抢着、吸吮着自上而下层层截留之后滴漏下来的一丁点利益残渣,早就将人格、尊严、良心这些代表品行教养的词汇置之度外。

    驾驶员说:“拆、拆错了。”

    严小刀一愣:“拆错了?”

    驾驶员也怂得很,瞧出严总衣着打扮以及身后一群小弟,知道惹到地头蛇狠角色,之前开着挖掘机横冲直撞草菅人命的气势早就化为乌有:“真真真拆错了!他们一开始跟我说推了18号院,结果我都推了您家房子,他们又跟我说,应该推了19号院,不是18号!……我、我、这事真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严小刀简直怒不可遏气血上头:“你他妈拆错了?!”

    他盯着这浑身哆嗦的喽啰,压低声音问:“背后老板是谁?谁让拆的?”

    驾驶员哭丧着脸摇头:“我不知道,我就、我就是拆迁队雇来的……”

    ……

    严小刀从人群中健步如飞再走出来时,一胳膊挥出了领袖的风采,至少也是团伙大哥的风范:“行了,不计较那一堆破砖烂瓦,咱们走,赶紧离开这地方。”

    妈的,拆错了?

    严小刀才不相信“拆错了”这三个字,估摸另有缘由。今天倘若真的在村口血溅三尺压死了人,最终在警局拘留室里承担刑责的,都是这些不知内情的小鱼小虾,世间从来不缺为了区区五斗米钱为非作歹的小人。扒这些小虾米的虾皮也没用,嚼不出一块肉来。

    今天这件事另有计较,但眼下回马镇是绝对不能再待了,正好借着房子塌掉的机会,把养母搬回他在临湾的住所,最亲近的人搁在身边保护着他才能放心。

    严氏仍是心存不舍,脑子里装得她多年辛勤打理的窗明几净的一个家:“咱娘俩家里还有好多东西,也不能不要啊!儿子你穿过的衣服,还有你以前照的那些小相片……”

    “妈……”严小刀十分不忍。

    心思乖巧口齿伶俐的凌先生插嘴说:“严总一个大活人在这里,以后您天天能见着本人,您还需要看相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