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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他没有理会坐在台阶上的凌河,径直走入洗手间,反锁了门。

    他掏出另一块信息卡,换掉手机内的常用卡,手动拨出一个他绝对不会储存在号码簿里的电话。

    “喂?鲍叔叔,是我……我是小刀。”

    ……

    市局内部的案件分析会议,几位身材高大壮硕的中年领导正坐在大桌旁,听底下各路得力干将汇报这一周来几个大案要案进展情况。其中就有圈内已经流传开来的十五年前某一桩陈年旧案的详情。主犯只剩一堆白骨,目前调查线索显示嫌疑人范围可能从当地扩展到北方几个城市,由各市局协助筛查。

    鲍正威副局长兜里手机振动了。他等那手机响到第二遍,才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打个手势让手下人继续,自己突然离席。

    鲍局长溜达到洗手间,特意检查了隔间坑位都没人,靠在窗边接了电话:“你说你是谁?”

    严小刀说:“我是小刀。”

    鲍局长比他还谨慎:“我怎么听着不认识,你多说几句话我听听?”

    严小刀用掌心揉了揉疲累的眼,苦笑道:“鲍叔叔,我真的是严小刀……临湾天寿福园公墓西侧园第三十二排19号,2014年4月22日。”

    这算是个暗号吧。这是鲍正威副局长当年一位同事、战友,牺牲的日期和下葬的墓穴地点,只有自己人才知道。

    鲍局长说话不管多少个字都是一口气往外崩:“怎么啦给我打电话?你出什么事了吗?你现在安全吗?你先别说话,找个安全地方再跟我说话。”

    鲍正威是老警察的脾气,连珠炮似的一串质问和吩咐。那些不容置喙的吩咐让严小刀蓦然心里一暖,觉着这老家伙像是真心关心他的安危。他忙说:“我没事,安全的,叔您放心。”

    鲍正威口气一转开始骂人:“你没事给我打电话?你给老子拜年吗,年都已经过了才想起来?!痛快赶紧说,有什么事!”

    严小刀是见着真佛才知道低头叩拜,立刻没了往日的气焰,诚恳老实地开口求人:“鲍叔叔,确实有点小事求您帮我个忙,我……

    “我这有点麻烦,我给您卖个眼线支一条情报,您帮我收拾这个摊子。”

    作者有话要说:  1.解释下19、20章的疑问,凌河见到黄毛杀手头一句话就是质问,你不是戚宝山或者游灏东派来的,谁派你来的?所以他其实很清楚应当不是戚爷,但就地取材顺手就扣到了戚爷和峰峰头上,干爹这里被小小地黑了一把啦,那就是一章《挑拨离间》,不需要猜更深含意。

    2.裴逸这么好听的名字是给之后的文准备的,应当不会太多出场机会了,听听声吧。

    3.麦先森要干嘛呢?

    4.刀爷跟衙门里的局座有点小联系,后续会怎样呢。

    大家看文愉快~~~~~~~~

    第二十二章 金蝉脱壳

    南岛深水港码头, 比一个多星期前他们启航离开时更显鲜花团簇, 海风吹拂出阵阵椰香和蓝铃花的清新气。

    栈道两侧奢侈品免税店的店员们个个精神抖擞,虎视眈眈,等待那些扫货从来不看价签的土豪冤大头即将上岸。豪华航线的游轮出海次数本来就不多,有一次算一次,有一拨赚它一拨, 错过这条游轮, 下一趟或许要等半月以后。

    许多家店铺内, 却进来一些看起来面生、衣着打扮不伦不类的客人。进来之后两个一组在柜台边浏览, 即不购物,也不问价, 既不试穿,还不离开。

    奢侈品店员都很会相面和察言观色, 自打客人一进门, 就能穿越对方的外套外型透视到这些人的钱夹有几张黑卡,或者内裤塞了多少现金,具有多少指数的购买能力,绝不会对着屌丝穷酸浪费殷勤和口水。今天过来这几拨人,有明显腰里揣着鼓囊的家伙面色不善的,有歪瓜劣枣其貌不扬的,最后还来了一拨人,都是小平头,穿一身黑色夹克和黑色牛仔裤,斜挎着尼龙男士小包,特像一群走街串巷卖保险的。

    就最后这拨卖保险的最穷酸,进店连热带水果冰沙饮料都不买,个个自带矿泉水解渴,瞬间吃了店员们一圈白眼。

    游轮上究竟有什么重要贵客,需要这么多喽罗前来洗尘接风?

    巨轮“云端号”推开蓝色港湾内潺湲的水波,缓缓接近,停靠在码头。海鸥与不知名的水鸟像是与老友重逢了,围着游轮桅杆欢悦地鸣叫。

    宾客们陷入离船之前最后一刻的热闹与匆忙,有傲慢地斜着眼吆喝保镖船工搬行李的,有老总之间寒暄握手拍肩膀子约好下一场去俱乐部打高尔夫的,还有刚从被窝里下地依依不舍挥别露水小情人儿的。

    船工搭好舢板,等候客人依次登岸,偏这时候,那一群斜挎廉价尼龙小包卖保险的堵到走道门口,说要上去接人。

    游轮经理与服务生当然不让他们上船,接人也要外面候着,谁知道你们是集体捣乱来的还是组团传销的?

    “云端号”顶层,走廊里客人过往匆忙,没人注意到两名以棒球帽遮掩相貌、面目生硬的男子慢悠悠靠近了套房门口。这两人并非船客,或许就是凭借刚才码头上一阵混乱,零散着混上船的,并且直奔顶层贵宾套房,目标十分明确。

    棒球帽男子再次确认了房间号码,慢慢伸出手摸到房门,一根万能钢丝捅进去转开门锁时仍尽量悄无声息,慢动作十分流畅,随即,猛地一脚踹开了门。

    套房内静悄悄的,白纱窗帘拉开一半,被海风徐徐吹起。

    宽敞客厅的正中央停着那辆轮椅,依着惯性旋转出最后半圈弧度,揶揄人似的稳稳当当停下来了,像是耻笑来人的愚蠢失算。

    “操,跑了?”

    “去楼上找。”

    棒球帽男子刚踏上楼梯口,楼梯外侧放置的一只微型黑色方盒,发出一束红光,与来人诉说悄悄话似的发出“滴”一声。

    “跑,跑!!!……”

    那俩家伙屁股着火一般又往外跑,以演技十分浮夸的姿势前空翻翻着滚出了房门……

    海风继续吹弄洁白的窗帘,没有东西爆炸。

    这屋就没装炸弹。

    那是个红外线探测装置,而且是很简陋的便携版,类似小孩玩的玩具。

    服务生从对讲机里传递来楼下慌里慌张的消息:“什么?大检查?……有警察上船?”

    游轮经理最终没拦住那拨卖保险的登船,因为短短两分钟之后,带团的人严肃地向他出示了警官证,便衣搜查,理由是接到举报“云端号”上有人吸食毒品和从事淫秽色情活动。

    游轮上转眼间变了气氛和画风,许多宾客莫名其妙不知所谓,也有少数原本就心虚的人吓得赶紧翻箱子、藏东西、冲进马桶……还有原本想要趁下船工夫干点什么的,也都默默地收起硬把式,收了手……

    游轮经理汗如雨下,心里琢磨南岛这地界天高皇帝远,没有朝阳群众出没吧,怎么会在这个没有提防的节骨眼上遭到举报,时间掐得这么准……

    位于游轮底舱的员工通道拐角处,快速移动着三个人影。

    三人都穿着下级船工的普通制服,衣襟上沾了腌臜的机油点子。

    他们撤退得十分顺利。凌河笑说:“严总往这种猫窝狗洞的地方摸爬真是有一手,竟然能开出一条别人都不会走的路。”

    严小刀回敬:“凌先生觉着狗洞不好爬,我送您上楼,坐着轿子走您那条康庄大道?”

    凌河哼了一声:“严先生甭想甩包袱。”

    杨喜峰听那两位一唱一和、一口一个“先生”地斗嘴,也挺有意思。

    爬窄道狗洞并没有什么,麻烦事还在于凌河不能自己走路。严小刀走在前面,杨喜峰一路吃力地驮着凌公子。凌河瞟了个白眼:“小哥,麻烦您再弯弯腰。”

    杨喜峰扭脸瞅他:“怎么啦,您的鞋头又磨地了?”

    凌河哼道:“小哥,我膝盖都快磨破了。”

    严小刀撑不住从胸腔里爆出一阵沉沉的笑声,笑声带着很男人的感染力。杨喜峰是琢磨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姓凌的就是拐着弯嘲笑他个子太矬啊,混蛋!

    严小刀笑完回过头安抚式的撸一把杨小弟的头发,然后接过沉甸甸人高马大的凌公子。

    两人面对面瞟着对方。严小刀眼底带着这人特有的宽容大度的笑意,让凌河莫名开始留恋这一副眉眼和唇齿间流露出的温度。从少年时代起,已经很少有人能容忍忍耐他的乖张不逊,以至于凌河按住这个人肩膀的时候,总有种“终得一人抱”“如愿以偿”的欣慰和欢喜,却又不解这种无端的亲近感、安全感和欢喜……从何而来?

    严小刀可没黏黏糊糊或者表现出欢喜:“避免磨破您金贵的鞋头或者娇嫩的膝盖,还是倒着背吧!”

    说着话就将凌河架起来往肩膀上一甩,仍然像上次从赌场走出时那样,将凌河头脚冲下地搁在左肩膀上。只有这样凌河才不会像一麻袋土豆一样拖在地上。

    严小刀嘲问道:“这小时候怎么吃的?营养真好,真他妈快要扛不动你了。”

    凌河头冲下时声音嗡嗡的:“我都能听出您的骨头关节咯吱晃悠乱响,严总您从小缺钙吗?”

    严小刀很健美的倒三角形上半身映在凌河的瞳仁里,确实是一块宽肩窄腰的好身板。凌河估计自己一定是全身血液倒流以至大脑充血,倒立头晕导致恶趣味异于平常了,竟然盯着严小刀的腰和后胯看了很久没错眼珠,平常对别人真没这口味……

    凌河在眩晕时突然冒出一句:“当心右胳膊,别用劲,再抻着了。”

    他上回抓住严小刀的裤腰带来着,这次却没有伸手抓任何地方,心理上有一根弦默默地弹开了不由自主攀援而上的手指。他感觉小刀明显忌讳与人贴身亲近被摸到暗藏的刀锋,又觉得抓哪都是对小刀的不礼貌和不尊重。

    他终于离开这艘处处陷阱暗藏杀机的“云端号”了,托严小刀的福。随之而来的,应该是另一处危机四伏暗藏杀机的地方吧!

    ……

    游轮的娱乐场所和客房遭遇便衣搜查,而且便衣抓包抓得很准,仿佛都知道哪一间客房有人窝藏了冰毒,哪一间按摩室有暗娼交易,迅速就不疼不痒地扣下几名马仔和外围女,放过了那些名头更为显赫的人物。

    像梁有晖、简铭爵、游灏东这些身份,啥事都没有,只是被迫都在船上多待捱了俩小时,各自在房间里听候便衣的问话。

    这本来就是一场临时做样子的突击搜查。当地警方根本就不想做这类得罪人不讨好的差事。像“碧水云端”这样圈内人尽皆知的大咖聚会,公安也知晓它的存在,但抓不抓就是大学问。狼养肥了才有油水可榨,养太肥了又怕养成老虎成为祸患。假若要彻底端掉,也是听奉上方的命令。

    当地正与津门市局合作布置另一桩案件的进展,鲍正威借机敲了同行,一定要求这边去“云端号”上扫黄抓毒,只需做做样子,盯住船上可疑人员,保证所有客人安全,不发生绑架凶杀斗殴流血事件就成。

    鲍正威私下为当地公安提供的理由是:“我们有个非常重要的人,在这艘船上,我要保证他的安全。”

    码头上原本聚集的那一些面色不善和歪瓜裂枣的不明人员,一看那些挎尼龙小包的黑衣人控制了全船,很识时务地迅速做鸟兽散了。

    因此,当登船便衣最终又突然化整为零离开“云端号”扬长而去时,船上人感觉都被耍了!

    严小刀扛着凌河就没有走贵宾通道,而是走了服务员船工上下船所使用的偏门旁门。这才叫作猫有猫道,狗有狗洞,区区一艘船都要将各色人物分出三六九等,严格阶级秩序不能走错了,生怕有损这桩生意的贵族范。

    严小刀偏偏不吝这些,钻了狗洞,沿着码头通往市区的普通游客车道,驱车溜之大吉。

    他们在机场大厅内踱步,彻底把心放踏实了,竟然还有闲心逛一逛当地的特色旅游纪念品店,这时候“云端号”上那些人都还没下船呢。

    严小刀自从下了船,就开始有乱七八糟各种电话打进来找他,显得咱们严总人缘特好,好像谁都惦记着他。

    梁有晖带着哀怨气提醒他别忘了“人情债拿肉偿”,严小刀笑着答应了。

    简铭爵在电话里约他哪天一起“搭伴”去佰悦中庭酒店消遣,严小刀一听这地点就敏感了,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把梁大少郑重推介给简铭爵,让他们几个去搭伴?又觉着这分明是害了地主家的傻儿子,于是作罢。

    严小刀之前已经用手机直接转账给简铭爵一笔小小的费用,算是他“嫖”了真优美而付给简老二的“中介费”,所谓掮客就是靠这个从中赚钱,这是严小刀了解圈内行情所必须要支付的礼节性人情费。

    此外,还有他手下若干小弟打电话问候,定好在临湾机场为他接机的时间。严小刀不忘了笑骂一句:“给熊爷和三娘喂一日三餐和零食了吗?饿瘦了我的两个宝宝,老子让你们一个月都不准吃肉!”

    小弟们在电话里嘻嘻哈哈,喂啦喂啦,那一对狗男女在您的双人大床上每晚醉生梦死夜夜笙歌,不知做下多少好事,您快回来治一治那俩不要脸的,您再不回来一窝小狗崽子都孵出来了!

    严小刀将凌河推进男厕的残疾人隔间,然后靠在一个犄角旮旯打电话。

    他心里憋着事情,故意拖拖拉拉不打那个最该打的电话,还是决定先给鲍局长打,毕竟欠局长大人一个人情。

    “鲍叔叔,多谢您。我安全了,在机场,让您的人撤了吧。”严小刀客客气气地。

    “嗯,早就撤了,谅你也没个大事,你安全就好。”鲍正威沉着声又不失和气和关怀。身居要职对下面人这个尺度拿捏得很好,让人觉着这个老板心怀仁慈挺仗义的,但你平时又绝对不敢惹他。

    严小刀客套几句正要挂断,鲍正威话题一转:“你先别急着溜呢,我正好找你有事。”

    严小刀故作轻松地问:“您老找我能有什么事啊?”

    “你说呢?”鲍正威哼了一句,“老子白帮你一个忙?我手里有个棘手的案子,需要多方汇集信息找出案件的突破口,鉴于保密原则多余废话我不能跟你讲,但我需要你过来帮我看看。”

    严小刀一听“老子白帮你一个忙啊”,心里不由吐槽鲍局长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做公安的他妈的都贼精贼精的,果然也不会白帮忙。他就怕这官老爷给他派任务,或者找他来问案情逼口供。

    “我都明白,小刀,不会让你难做。是一桩十几年前旧案,也不是最近刚发生的,你也不用有心理压力。之所以让你瞧瞧,因为死者死于比较诡异的刀伤。”鲍正威很严肃地说。

    “……好,我回去就联系您。”严小刀在衙门阎王面前是不敢不答应。

    ……

    严小刀在重重心事的重压之下,最终给他干爹戚宝山拨了这通电话,再不能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