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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1节
    所以安文一走,千夜稍稍犹豫,还是追了下去。安文受伤多处,魔气难免有所散溢,是以他逃得虽远,仍有踪迹可寻。

    然而没追出多远,千夜后颈处忽然升起一道凛冽冰线,瞬时通体生寒!

    千夜立刻停步,缓缓回身。转身虽缓,却是全无破绽,而且东岳在手,时刻可以发动雷霆一击。

    在不足百米处,正立着白空照。

    千夜皱眉,道:“怎么,你改了主意,还是打算跟我一战?”

    “不,我就是在这里想些事情。”

    “想事情?”千夜觉得,这是个拙劣得不能再拙劣的借口,甚至她都没有认真点去找个稍稍说得过去的借口。

    恰好在这种关键时刻出现,要说少女没有图谋,恐怕谁也不信。

    然而少女向远方一指,千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见一棵大树下正燃着篝火,树上则搭了个简易的布蓬,勉强能够遮风挡雨。这个营地简单而不简陋,一看就是准备在此过夜的。且千夜眼力厉害,看出篝火已经燃了一段时间,说明她并不是临时起意。

    “好吧,那你慢慢想。另外,最近这段时间这一带很不太平,或许你可以找个更安全的地方想。”

    千夜这算是宛转的驱逐。在魔裔大量出现的时刻,他可不愿意身边有白空照这样的变数。

    然而少女似乎没有听出千夜话中的意思,说:“我还要想一段时间,如果没有答案的话,或许我会来问你。”

    “你究竟在想什么?”千夜忽然有些好奇了。

    “以后会告诉你的。”少女一下子变聪明了。

    千夜耸耸肩,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向她的营地望了一眼,就转身离开。这么一耽误,已经没有可能追上那个魔裔了。而实际上即使没有白空照的出现。

    思索之后,千夜决定先返回南青一次,将年轻魔裔出现的事情告诉宋子宁。艾登的出现或许是大麻烦,而这个年轻魔裔的身份地位应该还在艾登之上。这样的人,不会没有护卫。无论如何,都要让宋子宁加意提防。

    转眼间大半日过去,南青城已经遥遥在望,千夜忽然咦了一声,想起了一个始终悬在心中的迷团:自认识白空照之日起,好像就没有看到过她宿营。少女如同生长在自然中的凶兽,可以利用一切天然的地形,而不会留下任何人工的痕迹。这也是她难以追踪的原因,当年千夜屡次追杀都无功而返,也是因为如此。

    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开始宿营了?

    千夜自嘲地笑了笑,或许那只是某个倒霉佣兵留下的营地,恰好被她利用了骗过自己。

    南青城内,依旧和以往一样的繁忙,佣兵营地基本已经修建完成,现在正在开工的是大量的工坊和商铺。南青城原本的格局已经不足以支持这种发展规模,以至于在城西北新划出一大片区域,以作新的城区。

    千夜离开时,这片区域还什么都没有,只是有几十个人在勘探测绘。才数日过去,区域外延已经立起了四座炮塔的雏形,更有千名工人开始平整土地。除了普通工人之外,还有近百名佣兵在工地日夜不息地忙碌着,这让工程进度成倍的加快。

    宋子宁手捧一叠厚厚的图纸,正站在高处,目光在手中图纸与远处区域之间游移,不断和现场进行比对。他遥遥看到千夜,立刻挥手。

    千夜加快脚步,倏忽间出现在宋子宁身边。宋子宁向前方一指,笑道:“怎么样,快认不出了吧?以后这里就是南青城的新城区了。”

    看着眼前足有千米方圆的区域,千夜早就吃了一惊,问:“你究竟要建什么,需要这么大的地方?”

    宋子宁哈哈一笑,豪气地道:“浮空艇制造工坊!”

    “你能造浮空艇?”千夜这次可是真的震惊了。

    “宁远重工已经能造了,不过还只是些最普通的型号。等我逐渐掌握新合金的用法,就可以尝试着建造战舰了。”

    即使是最普通的浮空艇,也是足以惊动整个中立之地的大事。在此之前,中立之地根本造不出完整的浮空艇,动力帆、飞艇引擎、浮空阵列等关键部件都需要从永夜或是帝国购入。两大阵营亦通过限制供应数量来控制中立之地的舰队规模。

    “等一下,你这样就建了个浮空艇工坊?中立之地那些势力会就这样看着吗?”

    宋子宁将图纸合拢,刷地打开折扇,微笑道:“不看着还能怎样?我早就放出风声,这座工坊建成之后,将会对所有势力开放订单。既然他们花钱就能买到东西,又何必打生打死呢?现在就算有人想要阻止我们,其它势力也绝不会答应的。他们就算想做什么,也得等我们的工坊建成之后的。否则我现在撒手不理,他们什么都拿不到。”

    千夜皱眉,还是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可思议,又问:“帝国那边难道就放任不理?”

    宋子宁向前一指,道:“我建的可不是浮空艇工坊,而是浮空艇修理工坊。这种工坊在中立之地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帝国怎么管?”

    “你……好吧。”千夜无语。

    “哼!这种名称上的小把戏,也想瞒得过去?你这可是欺君之罪!”两人身后响起一个威严中略带愠怒的声音。

    千夜回头,只见一个相貌堂堂、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正大步走来。这一段路,他走得大气磅礴,气势非凡,一看就是久居朝堂,官步走得炉火纯青。

    这样一位人物,若是在帝国各级督署衙门中,自是再正常不过,可出现在中立之地,却是显得格格不入。

    千夜出身军方,军界向来看不惯文官,千夜也难免沾染了一点习气,当下向宋子宁问道:“这家伙是从哪冒出来的?”

    此话说得丝毫不给中年男子面子,顿时把他一张方脸气得发青。宋子宁用折扇掩口,笑道:“千夜啊,你这话就说得未免有些不对了。这位李方李大人,可是堂堂四品大员,若是放到地方,距离主政一省也就差个两级而已。”

    千夜对帝国基本的政制还是知道的,想要主政一省,一般须是二品。自四品到二品,看上去只差了两级,而实际上相距天渊之遥。别说两级,就是一级,多少人到死也升不上去。更何况在二三品之间,还夹着个从二品。宋子宁说差了两级,还真是客气。

    李方原本仰头向天,很是自得,没想到千夜忽然问道:“这位李大人具体是何职位?”

    宋子宁道:“李大人在朝堂之上负责修史谏言,可说关于帝国千年大计。”

    千夜哦了一声,道:“也就是说,是个没什么权力的清闲位置了。”

    这一下把李方气得非同小可,指着千夜,连话都说不利落了,“你,你这年少无知之辈,又懂得什么!以史为镜,可鉴兴衰。想我李方当年……”

    千夜可没耐心去听这个装模作样家伙的积年往事,看他现在混成这个样子,想来过去也没啥辉煌可炫耀,是以千夜直接打断他的话,再次向宋子宁问道:“这个家伙是怎么冒出来的?”

    李方终于按捺不住,斥道:“你们别以为躲到中立之地,就可以干些大逆不道之事。这些事我李某没有看到也就罢了,今日既然让我知道了,那就绝无可能善罢甘休。等我回到朝堂之上,就,就……”

    李方说到这里,却是说不下去了。千夜正和宋子宁交换着眼色,然后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透着说不出的恶意。李方被看得浑身发寒,颤声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千夜没有理他,而对宋子宁道:“你说,这个连战将都不是的家伙,要怎么才能回得了朝堂呢?”

    宋子宁一本正经地道:“怎么说人家也是有护卫的,只要护卫战力够强就行了。”

    千夜虚心求教,“四品大员能有上将级别的护卫吗?”

    宋子宁正色道:“若以帝国官制而论,四品官员给上将做个幕僚或副官,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只不过军中规矩,这个位置最好是战将,毕竟要随着主将四处征战,实力低了上了战场往往死得很快。”

    千夜点头,“看来李大人是用不上上将级别的护卫了。不过帝国中将大致和永夜伯爵战力相当,子宁,伯爵我们好像已经杀了好几个了吧?”

    宋子宁没好气地道:“那是你,本少可没那本事。打打杀杀什么的,不太适合我。”

    李方在旁边听得脸色阵青阵白,总算听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真能让他回不了帝国。

    第一二四章 接应

    李方终是拉不下脸服软,恨恨地道:“千夜,别以为在中立之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早晚有一日会有人来教训你。”

    “是吗,我等着。”千夜淡漠回答。类似的威胁,他已经听过太多,早就不在意了。

    李方气极拂袖,转身而去,走时颇见仓促,不复来时的从容大气。

    等他走了,千夜才变得严肃,再次问道:“这个人究竟是干什么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子宁也正色道:“这个李方还是有些真本事的。他在朝堂上虽是任的闲职,不过平素研究的是济世之道,对于如何建立完整的军事经济体系有自己的见解。此人是李家的旁支出身,到了今天的官位,倒有大半是靠自己的真本事。此次李家进驻中立之地,他也活动了一个位置,想要在这里好好施展一番。”

    “不过看他刚刚的样子,可不像是要来做事的。”

    宋子宁微笑道:“千夜,这你就不了解了。越是这种没什么职权的小官,官威越大,架子越足,惟恐别人看不起他。反倒是实权大员,往往平易近人,没什么架子。”

    “好吧,不过李家来干什么?”

    “因为李狂澜在这里。李家名义上派了些护卫过来,实际上来了三百人。”

    千夜皱眉道:“三百人,这倒是有点多。这些都是什么人?”

    “都是李家的精锐战士,率队过来的是两名长老。另外再过两天,宫里还会有人过来。”

    “这么多人来中立之地?他们不怕鲜血王座反弹吗?”千夜此问不无道理,众所周知,鲜血王座对永夜或是帝国插手中立之地极度反感,那一位甚至有过多次出手的纪录。有破碎流年在手,又有中立之地的主场之利,即使是大君天王亦有陨落风险。

    此次帝国派出近千人的精锐部队进入中立之地,可说已经坏了以往规矩。如若鲜血王座出手,这些人恐怕都难以活着离开中立之地。

    不过宋子宁却不担心,从容道:“放心,此事可是牵涉到了李后。帝都那帮老头子都怕死得很,不到万全,哪敢干这种事?现在既然人都来了,说明他们已经谈好了条件。别看那些老家伙没什么别的本事,内斗和谈条件可是在行得很。”

    “为什么是李家?”在迷雾森林时,千夜曾和李家闹得很不愉快,其后还是赵阀在背后发力,才把那颗天风云烟珠给要了回来。

    宋子宁理所当然地道:“因为狂澜在啊,他们不来,还要谁来?”

    帝国政坛一向复杂,牵涉到宫中就更是如此,宋子宁又不肯多说,千夜只是想想就觉得头痛,索性将这件事放到一边,先将那神秘魔裔年轻人的事情说了。

    宋子宁一听,就知事情严重,收起愉悦表情,沉吟道:“这么说,魔裔又出了一个堪比魔女的天才?不,他应该早就存在,只是掩藏得极好,才一直不为人所知。如果他也来了,那这事倒真是棘手。你打算怎么办?”

    “再入荒野,择机而战。魔裔在中立之地受限严重,他们强者再多,也总有办法应对。”

    宋子宁点头,这是发挥千夜战力的最好方法。在中立之地的荒野或是迷雾森林中,千夜的战力能够极大的提升。即使是侯爵,若是被千夜先手偷袭,也很有可能当场毙命。

    不过他随即想起一事,脸色大变,急声道:“等等!如果那个魔裔是随先头部队而来的话……”

    宋子宁立刻命人取来一幅中立之地的航路图,在上面连续画了十余道线,越画脸色越是难看。他屏退左右,对千夜问道:“你那艘英灵殿现在能够虚空航行吗?”

    “当然能。只是现在它的外壁还没有造好,战力弱的人恐怕难以长时间在上面生存。现有的那些人手,恐怕只能有一半人能够胜任。”

    宋子宁双眉一轩,说:“我会再给你十五个人,这是我能够分出来的极限。不过里面有一半是匠师,真打起来必须得保护好他们。”

    “要到外空去打?”

    宋子宁点头,指着航路图上某处,神色凝重地说:“宁远重工最后一批发动机和弩炮的库存都已经在路上了。这条秘密航路虽然无人知晓,但是和永夜魔裔大陆通往中立之地的航线有几个接近点。如果永夜后续部队已经在前往中立之地的路途上,那么三天之后,就有可能在这个位置撞上我们的运输船队。这支船队中还有一批高性能合金,不容有失。”

    千夜看着航路图,缓道:“你是说,由我驾着英灵殿去接应?”

    宋子宁点头,“只有这个办法了。无论是这支运输船队,还是你的英灵殿,现在都不是让李家那些人知道的时候。你接应到运输船队后,直接在虚空中对接卸货,然后让运输船队原路返回。随船队而来的那些匠师和船员,直接让他们上英灵殿效力。这批人都很可靠,是我培养多年的班底。”

    说罢,宋子宁拍拍千夜的肩,笑道:“我现在手上的东西可都给你了,再想要可什么都没有了。”

    直到此刻,千夜才知道宋子宁的真正身家。七少年纪轻轻,已经能够看到“富可敌国”这个词的影子了。以宁远重工的真正实力,都可独立支撑起一个下品世家。若是再给宋子宁两三年时间,让他将新合金配方吃透,那时做个上品世家的中流砥柱也是够格。

    宋阀中人在这方面嗅觉倒确实敏锐,想方设法也要将宁远重工的控制权拿到手里。只可惜宋子安生不逢时,原本绝佳机会在手,却偏偏遇上了千夜,被千夜以一已之力生生扭转了局面。否则的话要是让宋子安带走了宋子宁,恐怕就不知道会发生了什么了。

    而现在宋子宁到中立之地的短短时日,就将宁远重工的大部分家底都搬了过来,其中绝大多数积累最终都要投到千夜的英灵殿上。英灵殿非同一般的浮空战舰,它以地黾骸骨为基,操控主要是依靠地黾的残留意志进行。现在除非将千夜杀了,否则谁也抢不走英灵殿。

    宋子宁确实没有夸张,把资产投在英灵殿上,就再也收不回来了。就连千夜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宋子宁会对英灵殿如此上心。

    不过千夜仍有担心,不禁问道:“我走了,你这边顶得住吗?”

    宋子宁不以为然,道:“不是还有狂澜和天晴在吗?我不能让他们出去冒险,可若是魔裔打上门来,就不是我的责任了。”

    千夜无语,现在想想,只有早去早回,方可放心。他索性连南青城都不回,径自返回荒野,选个荒僻无人的方向奔行了半日,见周围无人跟踪,方一跃而起,飞向高空。

    英灵殿庞大的舰身在云层中若隐若现,无声无息地滑行着。千夜直接从侧方的开口处飞入舰内,随后这艘巨舰宛若有了生命,仰首向天,越飞越高,直飞向无尽虚空。

    英灵殿内有数十名船员,大部分人此刻正在忙着将一具引擎推向指定位置。引擎就位之后,就有数名匠师走过来,开始一项项检查调试。

    英灵殿内的人大约三分之一是高胡人,他们大多是天生的机械匠师。另外则是宋子宁自宁远重工派来的心腹。这批人中有工匠,也有十名实力颇强,经验丰富的战士。这批战士平时可以充作高效的劳力,在关键时刻则是保护舰内设施的核心力量。其实他们防备的就是高胡人,宋子宁本能地不信任任何外人。

    千夜入舰,船员们恭敬地招呼了一声“大人”,就继续忙各自的事。英灵殿实在太过巨大,光是动力帆就需要装备几十面,大大小小的引擎要超过百具,工作数量庞大,如山堆积,对这几十号人来说,恐怕十几年都干不完。

    千夜拍了拍手,提高了声音,说:“我们马上就要进入虚空,所有五级以下的人立刻停止工作,进入舱室休息。五级以上到各自岗位待命。”

    这些船员早有分工,平时是工匠,到了战时有的负责瞭望,有的负责弩炮,还有的则负责控制引擎和动力帆。现在人员实在太少,因此只能启动两台引擎,升起一面动力帆。至于架在地黾头骨口中的那门弩炮,就只能由千夜自己操作了。

    千夜命令一下,实力不足的船员就老实回到已经建好的部分船员舱内,并且把门牢牢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