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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节
    皇帝坐不住了,站起来便往后宫走,凌渊紧随其后,这档口也没人说规矩不规矩的了。

    被抛在了上书房的一干大臣,也没什么怨念,还挺同情两人。皇帝这么多年下来也就皇后有孕,皇家这一脉子嗣好像不太旺盛,这一胎若是有个好歹不知要等多久,先帝可是年近三十才盼来了儿子。

    凌渊就更不用说了,三十几了才得了这么点骨血,要是没了,凌渊估计想杀人。回想他那模样,便让人心头发凉。

    皇帝也想杀人,尤其是在知道陆静怡之所以动了胎气是因为承恩公夫人手上的佛珠断了线。

    皇帝:“……”假使这真是个意外,谁信?母族想把钱舜华送进宫又不是秘密。扪心自问,皇帝自个儿都不信啊!那可是他的嫡长子,她怎么敢!皇帝生吞了承恩公夫人的心都有。

    冷不丁瞥到半步后的凌渊,皇帝猛然想到出事的还有一个洛婉兮,当下更恨,这群人简直丧心病狂不择手段。皇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对上凌渊面无表情的脸后,嗓子眼里就像是被塞了石头。

    皇帝别开眼,不敢直视凌渊的眼睛,太傅好不容易有了后,万一这孩子没了,他怎么跟太傅交代,皇帝心乱如麻。

    到了玲珑阁后,两厢分开,去了右边的皇帝还有那么点微妙的如释重负。

    见到凌渊,洛婉兮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扑簌簌往下落,毫不间断。

    凌渊心头似被针扎,几步跨过去握住洛婉兮伸出来的手,她的手很冰还在轻轻颤抖,带着凌渊的心也抖起来。

    “我夫人身体如何?”凌渊拥着洛婉兮问孙御医,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

    被他这么盯着,孙御医背上一寒,小心翼翼道:“夫人并无大碍!”这位凌夫人并没有摔跤,之所以动胎气一半是吓得另一半是紧张造成,幸好没摔着了,她胎相有些不稳,而且……

    洛婉兮正如闻天籁,抑制不住的欢喜,可见孙御医面露难色之后,笑意顿时凝结,她睁大了眼,惊慌失措的看着他,倏尔抓紧了凌渊,整个人都颤起来,像是怕极了。

    她无碍,是不是孩子不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洛婉兮脸上血色退得一干二净,一张俏脸白的近乎透明。

    凌渊安抚的亲了亲她的鬓发,此时此刻他是庆幸的,只要她无碍就好,其他都不要紧:“别难过,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洛婉兮心里最后那根弦在他这句话里‘啪’的一声断了,她一下子就瘫在了他怀里,抖着声哭起来:“不会的,不会的了。”便是再有也不是这一个了。

    一旁孙御医悚然一惊,反应过来他们误会了,赶紧道:“凌夫人勿要难过,小心伤了孩子。”

    只觉得天崩地裂的洛婉兮哭声一顿,从凌渊怀里豁然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孙御医:“孩子!?”

    对上她亮的吓人的双眼,孙御医赶忙道:“夫人的孩子好好的。”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误会孩子出事了呢!

    洛婉兮瞪大了眼,微张着嘴,像是欢喜傻了。孙御医忍不住走了走神,这模样都赏心悦目,怪不得都说这位凌夫人国色天香。

    凌渊淡淡的扫他一眼:“你为何欲言又止?”

    孙御医心下一凛,敛了敛心神后斟酌着用词回道:“据凌夫人脉象看,夫人怀的似乎是双胎?不过下官并不敢确定,故而犹豫。”他用词十分谨慎,语气也是疑问的。实在是月份尚浅,要是再给他两个月他就能断定是不是了。以他多年经验,眼下只能说在五五之间,所以他才会为难,以至于闹出洛婉兮以为孩子没了的乌龙,平白吓了自己一场。

    从以为孩子掉了的伤心欲绝到自己可能怀了双胞胎,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大的变化,洛婉兮脑子一片空白。

    饶是镇定如凌渊也被这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戏剧性变化惊了一惊,然而到底是能做到内阁首辅的男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过这事儿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慢了几拍,凌渊神色才恢复如常,他立刻就想到了洛婉兮的身子。怀双胞胎比一个艰难,之前窦府医就说过她怀相不稳,是不是这个缘故。若真是双胎,能不能保住……眨眼间凌渊脑海里就转过了十七八种可能性,面上却不动声色,想着私下再问御医,免得她担心。

    可洛婉兮没如他愿的一孕傻三年,消化完自己可能怀了两个小宝贝的惊喜之后,顾不上欢喜她立时想到了孩子的平安,宝贝似的捂着腹部问孙御医:“我刚刚疼得那么厉害,真的没关系吗?”她都要以为孩子没了,至今想来洛婉兮都觉脊背发凉。

    凌渊也看着孙御医。

    孙御医自然知道该说什么:“卫国公和夫人放心,眼下夫人脉象已经平稳下来,待会儿下官再给夫人开一副安胎药,夫人按时吃上七日,七日后下官再上门为夫人诊脉。”与凌渊结个善缘自然是百利无一害的事,遂都不用凌渊开口,孙御医自己就定了下次上门的时间。

    “那就有劳孙御医了。”凌渊声音温和。

    孙御医忙道不敢当,行了礼告退。

    洛婉兮心头巨石落地,取而代之是排山倒海而来几乎要将人淹没的狂喜。她看着凌渊,眼底光芒璀璨,彷佛满天繁星都落在了她的眼里,美得惊心动魄。

    凌渊慢慢的笑起来,嘴角弧度明显。

    洛婉兮也跟着弯了嘴角,觉得胸口说不出的满足,似乎要满溢出来,她忽然抓着他的手放到腹部,轻轻道:“我希望是一子一女,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凌渊倾身搂住她,亲了亲的脸颊,柔声哄道:“不贪心,我也是这么希望的。”若是两个男孩家业爵位上恐有隐患,两个女孩她会有压力,一儿一女最好。

    洛婉兮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不知怎么的就信心十足起来:“肯定是龙凤胎!”

    凌渊轻轻嗯了一声,低头望着她笑盈盈的脸蛋,知道孩子无恙,还可能是双胞胎之后,她气色登时好了许多,他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皇后如何了?”洛婉兮突然想起了情况还不明的陆静怡。

    第143章

    陆静怡情况不大好, 屋里端出来的水盆里泛着淡淡的血色, 一众御医和医女皆是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之前还在来回踱步的钱太后,这会儿瘫坐在圈椅上,直愣着双眼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一旁的嫔妃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心思活泛开来, 既然做了皇帝的女人, 若是没点想头那是骗人的。

    陆静怡贵为皇后, 有孕有宠还家世显赫,把她们压得死死的。钱舜华年轻貌美又是太后嫡亲侄女儿, 倘若进了宫, 又是一劲敌。如若皇后这一胎有个三长两短,她们自然乐观其成。

    出了这种事, 钱家哪有脸再把女儿送进宫, 便是进来了,皇后能饶了她才怪了, 届时她们便能坐山观虎斗。怎么想这对她们而言都是天上掉馅饼了。

    原地打转的皇帝都快把地给磨平了, 可没一个敢上前劝他坐一坐,皇帝那脸色着实吓人。皇帝双手紧握,手背上青筋直跳。就在昨天他还贴在陆静怡肚子上听孩子的动静,才一夜的功夫孩子便危在旦夕。这一刻生吞活剥了承恩公夫人的心思皇帝都生出来了,哪还记得这是自个儿嫡亲舅母?对一个皇帝而言,嫡长子的意义非同寻常。

    如坐针毡的钱太后瞥见儿子紧握的拳头,一颗心不住往下沉,这档口她既要担心房里的陆静怡又要担心承恩公夫人。

    若是皇后母子都能转危为安, 什么都好说。可若有个万一,钱太后呼吸一滞,只觉得心脏被一根无形的细线扯住了,扯得她生疼。

    钱太后更倾向于这是一场意外,承恩公夫人没这胆子也没这必要去害陆静怡,起码现在还没必要。钱舜华都还没进宫,她都没生子呢,这会儿害陆静怡岂不是便宜了别人。再退一步,便是要害陆静怡也不会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啊!众目睽睽之下害陆静怡,她有这么蠢吗?

    承恩公夫人自然是没这么蠢的,她便是真要用对付陆静怡,也得悄悄着来,这么明火执仗的,她生怕陆家不报复她不成。承恩公夫人还没自大到觉得有个太后娘娘撑腰就能横行无忌,陆家那可是连皇帝都敢跟对着干的人家,且还赢了,赢了两次!

    好不容易悠悠转醒的承恩公夫人一听皇后的孩子没保住,还是个男胎!一骨血直冲头顶,耳畔轰然作响,她身子晃了晃就要往后栽。

    钱舜华大惊失色飞身扑过去扶住她:“娘!”

    女儿带着哭腔的呼唤好比神丹妙药让承恩公夫人惊醒过来,她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她且还不能晕。她晕了倒是一了百了不用面对后面的事,可事情并不会因为她晕了就解决。这事若是处理不好,钱家就危险了。

    如是一想,承恩公夫人惊坐而起,一边下床一边问:“凌夫人如何?”

    “凌夫人无碍!”

    承恩公夫人心下稍定,若是两个都出了问题,那真是天要亡他们钱家。同时又生出一股不可对人说的遗憾,若注定要流一个,为什么不是洛婉兮呢!这样自己的麻烦也能少一些。

    承恩公夫人定了定神甩走这不着边际的念头,一下地她就直奔隔壁,连鞋都没穿。

    隔壁乌云压顶,御医医女宫人跪了一地,伏在地上战战兢兢。

    皇帝初尝丧子之痛,哪怕这孩子还没出生,可也是他翘首以待盼来,满怀期待的等着他降生,连名字都取好了。可晴天一个霹雳咣当一下打在他头上,孩子没了。

    四个月大的孩子巴掌大那么一团,五官四肢清晰可辨。见到那一瞬,皇帝眼泪就这么下来了,止都止不住。

    钱太后亦是老泪纵横,那可是个男孙!

    这对天下最尊贵的母子俩正悲不自胜,默默泪流,承恩公夫人就来了,赤足披发,狼狈不堪。她一进门就跪下了,声泪俱下:“臣妾对不起皇上,对不起太后,对不起皇后,臣妾罪该万死!”说着以头触地,砰砰作响,没几下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不一会儿大理石地面上就染上血迹。

    钱舜华亦是泪流满面,跟着母亲一块儿磕头赔罪,泣不成声:“……陛下,太后恕罪,母亲她非故意!”

    前一瞬还恨不能掐死她给自己孙儿偿命的钱太后心就这么软了一下,承恩公夫人不只是她弟妹还是她表妹,打小一块儿长大的,还为钱家生了三子二女。

    呜呜咽咽的声音一点一点的传进内室,屋内躺在床上的陆静怡似无所觉,她面无表情的望着头顶帐幔上的凤凰展翅绣纹,眼里干干的,一丝眼泪都没有。可她的手却死死地揪着身下被褥,手背上青筋毕现,还在抖,越抖越厉害。

    五内俱焚的邱氏握住了她的手,还用帕子遮了遮,悲声道:“娘娘,娘娘你哭出来吧!”这样憋下去会憋坏身子的。

    陆静怡置若罔闻,她就这么呆呆的看着那活灵活现的凤凰,萦绕在周边的祥云在她眼里渐渐变成了跳动的火苗,那凤凰也活了过来,它想飞走,可她飞不起来,只能在火中挣扎。

    陆静怡忽觉浑身发烫,似被火烧,烧的她那颗已经疼到麻木的心又开始痛,比锥心刺骨更甚。

    “太后!”屋里的宫女见钱太后进来了,吓了一跳,产房污秽,钱太后这样的千金之躯岂可进来。

    可钱太后还是来了,她希望陆静怡能放过承恩公夫人这一回,若是她自己都不计较,想来陆家人也就不追究了。这终究是场意外!钱家、陆家,前者是太后娘家,后者是皇后娘家,合该同心协力辅佐太子。

    不过这孩子到底是因为承恩公夫人没的,钱太后想她以后会好好补偿陆静怡的,起码不会再同意娘家女孩儿进宫。

    钱太后一来,陆静怡便开始轻轻啜泣起来,钱太后按下要起床行礼的陆静怡:“你且躺着,咱们娘儿俩哪还要讲这些个虚礼。”

    望着她面无人色的脸庞,钱太后心里也不好受,她和陆静怡一直相处融洽,从来都没红过脸。当下忍不住陪着她又哭了一回,哭罢擦着眼角道:“你还年轻,养好身子孩子还会再有的。”

    陆静怡含着泪点了点头,虚弱道:“儿媳不孝,没有保住这孩子!”

    “这都是个意外!怎么能怪你。”钱太后握住了陆静怡的手,略有些她忐忑的望着她的眼睛。

    陆静怡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

    她这反映在钱太后意料之中,钱舜华留在宫里,钱家的用意,她的态度,以陆静怡的聪慧不可能猜不到。思及此,钱太后便开始后悔,她怎么就跟着娘家人犯了糊涂。要是没钱舜华这档子事,这事肯定没人会多想,可就因为有钱舜华,眼下没一个人不会多想。

    可它真的就是个意外啊!钱太后嘴里发苦,硬着头皮道:“要怪就怪你舅母一大把年纪了还毛手毛脚,佛珠绳子磨坏了都不知道,还戴着出门,以至于酿下大祸,最终害人又害己。眼下她就跪在外头,她想进来向你赔罪,你看你要不要见见她?”钱太后又道:“哀家已经罚了她去妙音庵为那孩儿诵经祈福三年。”

    她的孩子也就只值承恩公夫人诵经祈福三年吗?可真卑贱!

    陆静怡滚着泪珠哑声道:“母后,儿臣不想见她。儿臣知道舅母不是故意的,可……”她抓紧了被子又松开,闭了闭眼:“可儿臣心里难受!”

    钱太后鼻子发酸,她也难受,只要一想自己那无缘降生的孙儿,她这心就疼得慌。

    “好好好,”钱太后拿着锦帕为她拭了拭泪:“哀家这就打发她回去,你想开一些,不要再哭了,这会儿哭伤眼睛的厉害。”

    陆静怡眼泪渐渐收住了。

    承恩公夫人在屋外重重磕了几个头,又转头向颓然坐在圈椅上的皇帝叩首,泪如雨下:“老身对不住陛下,对不住娘娘!”

    年近半百的老妇人跪在那儿,眼泪和着她头上的血一起滴下来,触目惊心,看的皇帝都有些于心不忍了,他别过眼:“舅母包扎下伤口再走吧!”

    承恩公夫人心头一喜,陛下能原谅她们就好!她又感恩戴德了一回才被钱舜华扶了起来。

    钱舜华咬着下唇,抬眸看一眼皇帝,他侧身盯着那屋子,一脸想不顾一切冲进去可碍着规矩又不得坐在这里的无奈。

    察觉到钱舜华的分神,承恩公夫人不动声色的捏了捏女儿手臂,经此一事,女儿是不可能进宫了。要不意外这一说就成了笑话,陆家也是绝不会允许的,否则他们就得沦为笑柄。

    钱舜华抿了抿唇低着头扶着母亲后退了几步,旋即转身离开,心里空落的很。她满怀信心的进宫来,费尽心机讨好钱太后,就连皇帝表哥也有那么点意动了,眼看着就要成功,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她不甘心啊,就差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

    包扎过后,又流血又流泪的承恩公夫人已是精疲力尽,恨不得马上回家休息,可她还要去看看洛婉兮聊表歉意,不幸中的万幸她没出事。

    略作休息觉缓过气来了,承恩公夫人便站起来,刚跨过门槛,抬头的瞬间她就愣住了,双眼大睁,瞳孔微缩,扶着女儿胳膊的手也倏尔握紧了,如临大敌一般。

    钱舜华便觉胳膊一疼,不由诧异正欲开口询问,就见院子里站着一行人,打头的正是长平大长公主。新皇登基,她又长了一辈,眼下已是宁国大长公主,宗室里就数她辈分最高,便是太后见了也得恭恭敬敬唤一声姑母。

    钱舜华以前也见过大长公主几回,可没一次如眼下这般觉得喘不过气来,那一身令人望而生怯的气势,便是在她太后姑母身上都没见识过,这是常年身居高位令行禁止惯了才能养出来的气度。

    钱舜华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大长公主的眼睛太厉害,让她觉得被看一眼就无所遁形似的。

    承恩公夫人却觉大长公主的目光所到之处,那儿就像是被刀割了一下,这会儿她才想起来,陆静怡是大长公主一手带大的。

    承恩公夫人脸上肌肉颤了颤,正要行礼,才刚刚屈下膝,就见眼前一花。

    宁国大长公主已经扬长而去。

    承恩公夫人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半响,钱舜华嗫嚅道:“娘,我们?”要不要跟进去,可她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