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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何氏抿唇不语,怀里是抖如糠筛的女儿,耳边是何妈妈痛哭流涕的喊声,她活了半辈子,第一次这么屈辱狼狈。何氏紧了紧双臂,将女儿抱得更紧。

    三老太爷摆摆手,一指何妈妈:“把这刁奴拖出去,乱棍打死!”

    何氏猛然收紧了双臂。

    “不要!”洛婉如豁然从何氏怀里抬起头来,惊慌失措的叫道:“不要!娘,娘。”洛婉如死死攥着何氏的胳膊,整个人抖得不像话仿若秋天的落叶,苦苦哀求:“娘,你救救奶娘,救救她啊!”

    “谁也救不了她!”

    这一声恍若巨雷,炸的厅内众人脸色骤变。

    白了脸的洛婉兮转头,就见秋妈妈扶着满面怒容的洛老夫人颤颤巍巍自门口进来:“祖母!?”

    坐在上首的三老夫人连忙起身迎上去:“大嫂?你怎么来了。”

    洛老夫人握着三老夫人的手,老泪纵横:“我要是不来,怎么知道家里出了这等骇人听闻的丑事。”洛老夫人用力的拄了拄拐杖,泪水涟涟:“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三老夫人心下恻然,扶着洛老夫人就座:“大嫂你当心身子,勿要太过伤心。”

    洛老夫人难掩心痛之色,看向洛婉如,洛婉如瑟缩了下,往何氏怀里钻了钻。何氏脸色僵硬,声音发涩:“母亲!”

    “我十七岁嫁到洛家,从孙媳妇做起,迄今四十年了,从来没遇见过这样败坏门风的事。老大媳妇,你不是最讲规矩的,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女儿!”最后一句,洛老夫人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何氏的脸火辣辣般疼起来:“千错万错都是媳妇的错,母亲息怒。”

    洛老夫人直勾勾的盯着何氏:“你打量着我不敢罚你是不是,今天我就让你知道我敢不敢!”

    何氏心头一悸,脸色由红变白。

    洛老夫人不再看她而是转头看向三老太爷:“他三叔,依着家规,二丫头该如何惩治?”

    何氏的脸白得几乎透明。

    三老太爷捋了捋长须,沉吟片刻后道:“送家庙,终身不得出!”

    “娘!救我!”洛婉如骇然惊叫,声音凄厉。

    何氏目疵欲裂,胸膛剧烈起伏。

    洛老夫人握紧了沉香拐杖,沉声道:“老大媳妇和二丫头自请去庙里为我祈福。”如此对外面也有了交代。

    洛婉如还要叫嚷,何氏在她腰上不轻不重的掐了一把,示意她闭嘴。洛老夫人正是气头上,她们没必要和洛老夫人硬碰硬,何况还有三老太爷在。这家庙关得了她们一时还真能关一世,真当她何家无人了。

    “老五家的一块去吧,你们都去庙里好生反省反省,什么当做什么做不得。”瞥到战战兢兢的吴氏,洛老夫人暮气沉沉道,原以为这媳妇是好的,可到底商贾出身,利字当头。

    羞愧不已的吴氏叩首道:“儿媳知错,母亲恕罪!”

    洛老夫人疲惫的摆摆手:“你们走吧,马上就走,我不想看见你们。”

    何氏望了望脸色灰白的洛老夫人,带着女儿向她磕了一个头,便起身跟着秋妈妈往外走。

    六神无主的洛婉如茫然的被何氏牵着走,她们真的要去家庙吗?母亲也要去?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祖母,我想和许家退婚!”

    洛婉如悚然一惊,抬起的脚直接磕在了门槛上,踉跄之下险些栽倒。不待站稳,洛婉如便急忙旋身望向厅内的洛婉兮。

    洛婉兮背对着她跪在洛老夫人跟前,洛婉如不知道她此刻是什么表情,她也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何种心情,她只能这么直愣着双眼盯着洛婉兮。

    对此,洛老夫人毫不意外,她了解这个孙女,出了这样的事,洛婉兮是绝不肯嫁给许清扬,便是洛婉兮愿意,她也不依,这样的男子岂是良配。

    洛老夫人定了定心神,斩钉截铁道:“好。”

    三老夫人一惊:“大嫂,是不是先确认下,口说无凭。若是许家那小子真的……这婚自然要退,可要只是二丫头一厢情愿之下的信口开河,岂不耽搁了婉兮丫头。”这世道,女儿家退过婚就生生比人矮了一截,哪怕错在男方。私心里,三老夫人还是希望都是洛婉如痴心妄想,许清扬清清白白,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可再小也是希望。

    洛婉如涨红了脸,彷佛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嘴唇蠕动了两下,似乎想开口,何氏一把扯过她,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今天要不是这丫头沉不住气,局面不会闹得这般难堪。

    留意到洛婉如神色的洛老夫人脸一黑:“去她屋里搜,再把她身边的丫鬟审问一遍,就什么都明白了。”她是被洛婉如气坏了,都没想到这个可能,不过看洛婉如说话时言之凿凿的模样,她和许清扬暗中往来的事九成九是真的。

    找到往来凭证,正可与许家退婚,然私通一事两家都丢人,洛家作为女方更吃亏。许家怕是不肯承担退婚的责任,最后委屈的还是婉兮。想到此处,洛老夫人悲从中来,不禁泪流。

    第三十章

    待从丫鬟口中得知洛婉如竟在两年前就和许清扬开始来往,拿着两人暗中往来的信件洛老夫人又气又怒又失望,二人借着许清玫名义通信,好几封信还过了她的手,她还打趣两人比亲姐妹还亲近。

    洛老夫人放声大悲:“冤孽啊冤孽,家门不幸!”

    洛婉兮抚着洛老夫人的背安慰:“祖母,您别动气!”

    洛老夫人握紧洛婉兮的手,悲不自胜:“老三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撒手而去,留下他们姐弟俩任人欺凌,要是你还在,婉兮怎么可能遭这罪!”她是老了可还没糊涂,要是三儿子还在世,许清扬岂敢背信弃义,招惹洛婉如。洛婉如也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设计洛婉兮,不过是欺负她无依无靠罢了。

    “祖母没用,祖母无能,护不住你们姐弟俩!”洛老夫人泣不成声。

    洛婉兮鼻子一酸,再一次模糊了视线:“祖母说这话可不是叫我无地自容,这些年要不是您照拂,我和邺儿哪能平平安安顺顺遂遂长大。”

    三老夫人拿着手帕替洛老夫人拭泪,劝道:“大嫂,你可得保重身子,就是不为你自己,你也得替两个小的保重你自个儿。”

    洛老夫人哭声一顿,悲声稍敛,是啊,她要是蹬腿去了,洛婉兮姐弟俩可怎么办。眼下洛婉兮已经和大房撕破脸了,她心知肚明,何氏已然记恨上婉兮了,而家庙关不了她许久,她为洛家生下二子二女,长子长女都已长成,娘家又得势。

    洛老夫人收住眼泪,问洛婉兮:“你是怎么想的?”

    洛婉兮垂了垂眼:“我原本是想请三叔祖将此事告知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并大伯父和四叔他们,与我做一见证。想来大伯父会把二姐接走,此后二姐她们有了顾忌,也不敢再为难我。”

    听得洛老夫人又忍不住湿了眼眶:“你这孩子就想瞒着我,就只瞒着我!”

    三老太爷深深看了洛婉兮一眼,素日只知道这侄孙女乖巧懂事,经此一事,才发现这丫头难得的明白。她这是要把洛婉如钉在耻辱柱上,而大房不管心里怎么怨,明面上绝不能薄待了他们姐弟俩,否则族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淹了他们。人心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然至关重要,越是兴旺的家族越在乎族人的支持。既报了仇又得了实惠,可比选择息事宁人高多了。

    家丑不可外扬,但这事要是只烂在锅里,只会助长何氏母女的气焰,最后受委屈的就是洛婉兮姐弟俩了。两害相较取其轻!

    洛老夫人思索片刻后对三老太爷道:“那就麻烦他三叔把这事和几位族老说一说,也请几位族老一块看着,要是日后婉兮姐弟俩若有个什么,”洛老夫人声音抖了抖,话里带上了几分呜咽:“一定要替他们主持公道!”今天的事委实吓到她了,毁人清白,杀人灭口,还有什么是她们做不出来,她得做好最坏的准备。

    洛老夫人交代后事一般的话让三老夫人眼角发酸,安慰:“大嫂,你别想太多,事情哪就到这般田地了。”

    “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洛老夫人幽幽一叹,想了想她又道:“我想把这家分了。”

    饶是洛婉兮都大吃一惊,怔怔的看着洛老夫人。

    洛老夫人握了握她的手心:“我身子骨我清楚,撑不了许久,不如生前把家分了,省得我死后他们兄弟几个闹腾。”

    洛婉兮岂不知道洛老夫人这是怕他们姐弟俩吃亏,也是防着大房那边。待洛老夫人百年后,洛邺想必还未成年,不能独立门户,按照规矩,他们得跟着大房过。可一旦洛老夫人强行把他们这一房分出去,很多事,大房就插不上手了。

    三老太爷夫妇都猜到了洛老夫人的想法,虽然不符世情,但也不是史无前例,遂都没有出言制止。两个孩子都不容易!

    洛老夫人继续道:“回去我就给他们兄弟几个写信,能抽出时间就亲自来,不能就派个人来,不来也少不了他们那份,到时候再请他三叔和几位族老做个见证。”

    三老太爷一口应下,见洛老夫人满脸掩不住彷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不忍道:“大嫂保重身子!”

    洛老夫人笑了笑,看一眼洛婉兮:“我且死不了,不把她们姐弟俩安排好了,我便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祖母!”洛婉兮德眼泪夺眶而出。

    三老太爷深深叹了一口气:“有事,大嫂只管派人传个话。”顿了顿:“婉兮丫头和邺儿那,你也别太担心,只要我这把老骨头在一日,就会护他们一天。”

    三老夫人也点头附和:“我们两把老骨头没多大本事,两个孩子还是能护一护的。”

    洛老夫人动容,赶紧推了洛婉兮一把:“还不快谢过你叔祖叔祖母。”三老太爷夫妻俩在族里辈分高威望重,子孙也颇成器,为人更是端方,有他们这句话在,就是她不在了,姐弟俩也不至于没个做主的人。

    洛婉兮提起裙摆跪在三老太爷夫妻面前,郑重叩首:“婉兮和邺儿谢过三叔祖,三叔祖母大恩。”

    三老夫人拉起她:“一家人说什么见外话。”

    又宽慰了洛老夫人和洛婉兮几句,三老太爷夫妇便提出告辞,洛老夫人命洛齐翰和洛婉兮送二老回去。

    醉月厅内便只剩下洛老夫人和泥塑木雕般的洛郅。

    望着被一连串事件打击的满脸恍惚的洛郅,洛老夫人幽幽一叹:“你知道吗?这些事,在这之前?”

    洛老夫人一字一顿的问,浑浊的双眼透出一丝精光。

    半响,洛郅摇了摇头,这短短半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情,彻底颠覆了他的世界。不管是母亲还是妹妹,洛郅都觉得陌生,陌生的可怕。

    洛老夫人长叹一声,她愿意相信洛郅,这孩子像他父亲:“血浓于水,母亲妹妹和堂妹,自然是偏向母妹,这是人之常情。只是做人还得讲良心,讲道理,祖母希望你勿要因这事迁怒于婉兮姐弟俩。”

    洛郅面上发烧,深深一揖:“祖母放心,孙儿绝不会如此糊涂,是,是二妹对不起四妹。日后孙儿会尽自己所能的照顾四妹和九弟,既是尽兄长的责任,也是替二妹赎罪。”至于何氏,子不言母过。

    洛老夫人欣慰的点点头:“你明白就好,不是祖母偏疼你四妹和九弟,而是他们爹娘走得早,要是我再不替他们考虑,这两个孩子就太苦了。”

    三房这对姐弟的确可怜,如此越发衬得洛婉如的过分,洛郅满嘴苦涩,自己眼中活泼可爱偶尔任性的妹妹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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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老夫人寿宴上发生的是非以何氏、洛婉如母女俩并吴氏去家庙为洛老夫人祈福,何妈妈、凉月、王婆子等一干涉事的下人死的死,发卖发卖的的结果落下帷幕。洛老夫人又派了心腹秋妈妈进京找洛大老爷处理退婚之事。

    处理完这些事,洛老夫人已是精疲力竭,在洛婉兮的建议下,去了景山脚下的别庄静养,只带了洛婉兮姐弟俩。

    住了几日后,洛老夫人精神显而易见的好了许多,洛婉兮心里那块石头才算是着了地,她怕洛老夫人憋着气硬生生把自己憋坏了。

    洛老夫人歪在罗汉床上,摩着洛邺圆溜溜的脑袋,事无巨细都叮嘱了一遍。洛邺眨巴着大眼睛乖巧的点头,最后糯糯道:“祖母放心,孙儿会小心的。”

    “乖!”洛老夫人笑眯眯道:“去吧,日头大了就回来,别晒着了。”

    洛婉兮脆脆的应了一声,含笑道:“祖母放心,带着护卫呢,况我们走的也不远,就在景山上。”

    洛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前儿那桩事弄得她草木皆兵,恨不能把两个小的揣在怀里才好,可洛邺闹着要去爬山,男孩儿不好拘着养,故她只能答应,然而到底担心,遂千叮咛万嘱咐。

    辞别祖母,洛婉兮便带着洛邺出发,因距离不远,遂她们步行前往。兴奋的洛邺一刻不得闲,一会儿采一朵路边的野花,一会儿扔了花去追蝴蝶。

    洛婉兮由着他闹,并不催促,今天出门就是为了哄他开心。这一阵家里气氛不对,连带着这孩子也不敢玩闹,洛邺远比同龄小孩敏感。

    “阿姐,这里的美人蕉好大,比家里的大!”洛邺一脸的惊叹。

    洛婉兮走近了才发现这几株美人蕉的确大,浓绿的叶片比她还高出一截,随口就道:“这里的水土好,所以长得好,把你种这,你也长得更快。 ”

    洛邺仰头愣愣的看着一本正经的洛婉兮,狐疑:“真的?”

    洛婉兮郑重点头:“你试试就知道了。”

    洛邺眨了眨眼,圆嘟嘟的小脸皱成一团:“那我是不是不能跟着阿姐回家了!”顿时泫然欲泣:“我不要!”

    眼见着小主子要掉金豆子,桃枝赶紧哄:“少爷莫急,姑娘逗您呢!人又不是花,哪能种啊!”

    洛邺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眼泪要掉不掉的挂在上面。

    洛婉兮忍俊不禁,弯腰给他擦眼泪,点了点他的鼻子:“小傻瓜!”

    洛邺瘪瘪嘴,正要控诉,就被洛婉兮塞了一嘴花。

    “吸一下,甜不甜?”

    洛邺下意识吸了一口,顿时被嘴里的甘甜吸引了注意力,再吸发现没有了,意犹未尽的咂咂嘴:“还要!”说着跳起来,拉下一枝薅了一把,挑了一朵最大的垫着脚往洛婉兮嘴里送:“这个花好甜,阿姐吃。”

    洛婉兮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还喜欢这个,可对上洛邺闪闪发亮的眼眸,盛情难却,只得伸手接过,放在唇边轻轻一吸,花中甘甜的汁液入喉,恍惚间让她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她顶喜欢吃这花,还一定要别人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