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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
    没握住,被她甩了,抬头看,暮色里,她的脸绷得跟石头似的。

    昌东看了眼周遭的动静,提醒丁柳:“小点声。”

    丁柳压低声音,但压不住情绪:“就是给我安排的活儿少了,我光等了,没尽兴,哎东哥,还有高深,他忽然把小帽子戴头上,乐死我了……”

    说着看向高深,噗嗤笑出来:“你还戴着干嘛,还给我东哥呗。”

    难得她这么好声气冲他说话,这笑还是朝着他的,高深想也不想,抬手摘下帽子给她:“喏。”

    丁柳下意识伸手去接,接到一半时又缩回来:“又不是我的,干嘛给我呀。”

    她手插进裤兜里,昂着头往前走了。

    高深拿着帽子,递不出又收不回,尴尬间,回头看昌东,看到他正握住叶流西的手腕,叶流西挣了两下,没挣脱,昌东手掌顺势滑下去,包住了她的手。

    走到跟前,昌东问高深:“怎么不走了?”

    高深说:“就走。”

    他侧了侧身,让这两人先走,在后头跟了两步之后,又把帽子戴上了。

    不戴的话,脑袋凉飕飕的。

    ——

    回到住处,正是饭点,丁柳想问昌东这趟有没有什么收获,但阿禾在,又不好开口,正低头扒饭,忽然听到叶流西问阿禾:“我记得你说过,胡杨城沙暴之后,赵观寿就没跟人动过手了?”

    阿禾点头:“是。赵老先生以前身子挺好的,每天都会早起耍一套鹰头棍,胡杨城那次之后,病了一段日子,我记得就从那时开始,他就不练了。”

    “那耳力目力不如以前这种话,是他自己说的?”

    阿禾有点窘:“不……不是,我们猜的,赵老先生这人,自负得很,听不得人家说他……不行的,尤其是功夫不行,毕竟是羽林卫的头领。”

    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还心虚地朝门口瞥了一眼。

    “那你们为什么说他耳力目力不如以前啊?”

    阿禾吞吞吐吐:“因为他身边总跟着人啊,日子一久,身边人总能发觉一些端倪的……流西小姐,你别问我了,我也是听人说的。”

    叶流西没再问了。

    胡杨城沙暴,她的记忆丧失了大半,那个什么龙大小姐,听说也是重病在床,赵观寿这么个老头子了,会只是耳力目力减弱而已吗?

    她忍不住看自己的手。

    把赵观寿摁坐下去的刹那,他可真是……没什么还手之力啊。

    ——

    虽然很想知道昌东在桌腹下头发现了什么、从书柜里又拿出了什么,叶流西还是做到了对昌东不看,不问,不理。

    吃完饭,她自己去洗漱,洗完了回房,砰一声撞上门,习惯性地伸手去反锁。

    手刚触到锁扣,又缩回来,盯着锁扣看了半天。

    显然,昌东今晚会来道歉的,他要是不来……没这种可能,一定会来。

    而反锁上了,她还要下床过来开门,懒得费这个事儿。

    叶流西冷哼一声,给他留了门。

    上了床,被子一裹,翻看关于黄金矿山的那本图册。

    赵老头说,可以参考,但“意义不是很大”,真难得,居然说了实话:这图册绘了黄金矿山的大致轮廓、取水处、进山步道、炼金棚,以及一系列在矿山里要用到的工具,唯独没有关于矿洞和矿道的。

    江斩安排的一切,一定都在矿道里。

    她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开始嘈嘈切切,总有说话声,后来就安静了,安静到无聊……

    门上终于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叶流西咬住下唇,慢慢翻页,权当没听见。

    过了会,锁舌轻响,昌东进来了,顺势反手带上门,叫她:“流西。”

    叶流西在心里说:我还流东呢。

    她阖上图册,在手心里卷成一轴。

    昌东走过来,距离床边还有两三米远时,叶流西忽然翻身坐起,手一扬,就要把手里的图册砸过去——

    昌东下意识抬手去挡。

    叶流西没砸,冷笑一声:“就站那,不许动,不许挡,尤其不能挡脸。”

    昌东放下手。

    叶流西盯着他脸,蓦地又扬手,昌东真没躲,但应激反应,还是闭了下眼,眉头微拧间,眼角带出一道折痕。

    第88章 江斩

    昌东等了半天,还是没动静,他犹豫了一下,睁开眼。

    叶流西把图册扔回床上,说:“还以为你不知道怕呢。”

    昌东笑起来,过了会走到床边坐下,想伸手摩挲她脸,叶流西侧了脸躲开,硬邦邦问他:“没话说吗?没话说就从门那出去。”

    昌东说:“是我错了。”

    “错哪了?”

    “约定好的事情,不该节外生枝。自己冒险也就算了,还拖累别人。”

    叶流西咬牙:“不是你一个人做事,里里外外,这么多人作陪,大家事先说好的,全身而退是第一位,宁可事情做不成——今天是运气好,赵老头掉了链子,万一出状况,我也就算了,高深和柳在外头,一个都跑不掉。”

    昌东说:“是我不好,差点连累大家,流西你别生气。”

    其实冒险这种事,本来就是状况百出,很多时候要靠队友间的默契和应急反应共同支撑,真能一一按计划来,也就无“险”可谈了,叶流西抱怨昌东,大半都是为了撒火,但是昌东一句也不争,揽下了全认,她又觉得心疼。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伸出手指就去戳他脑袋,着手处觉得手感不对,奇道:“你头上是什么?”

    她欠起身子去看。

    昌东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可能是之前被打,留的疤吧。”

    还真是,位置在额头侧上方的头皮处,疤长寸许,已经长好了,隐约能看出缝过针,昌东平时老戴帽子,不留心还真是注意不到。

    叶流西说:“就是那次……被打的?”

    昌东点头。

    叶流西有点难受,觉得他现在这种揽下了全认的性子,多少跟当年山茶的事有关系:铺天盖地的声音都在指责他,而他又素来不喜欢争辩,估计能说的,也就是“对不起”了。

    叶流西低声说:“别人抱怨你,不一定抱怨得对,我发脾气发得没道理,你也要开口说,不要总道歉,又不全是你的事。”

    昌东笑笑,说:“我向别人道歉,是因为当时那种状况,只有这样做,才可以尽早还自己安宁,那些人想看你被踩,你还昂着头,只会招来更多的风暴。但我向你道歉……”

    他顿了一下:“我向你道歉,是因为我知道,你是在为我好——你有多生气,就有多担心,这担心对我来讲,都是福气,所以打骂都没关系,我挨了心里也高兴。”

    叶流西让他说得差点红了眼圈。

    昌东看她:“说到这么动情的地方了,按照一般剧情发展,你是不是应该主动扑到我怀里来了?”

    叶流西噗嗤一声笑出来。

    昌东也笑,伸手把她带进怀里用力搂住,胸膛上有柔软蹭摩,一时间有点心猿意马:能清晰感觉到她的心脏就在自己的心脏近旁跳动,渐渐跳成一个节奏,分不出彼此。

    昌东低声说:“不管将来,真相怎么样,流西,你记住要和我在一起,我们不受人愚弄,也不被人设计。”

    叶流西一愣,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怎么了,你从赵老头那里发现什么了?”

    昌东反问她:“你刚说赵老头掉链子,又是怎么回事?”

    叶流西把书房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按说他功夫很好,怎么都不会被我一摁即坐的,而且他当时的眼神,又窘又气,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被人戳破了……”

    昌东说:“你怀疑他是假的?”

    叶流西摇头:“如果是假的替身,唯恐露破绽,大多会深居简出,但赵观寿恰恰相反,奔东走西,又是出城接我们又是约见签老太太,人前一副气派威严模样,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他老当益壮,仍是羽林城不可替代的中流砥柱——我倒觉得,他是想隐瞒自己已经废掉的事实,羽林卫以武立身,一个当首领的,居然孱弱到这种地步,不是太可笑了吗?”

    昌东点头:“阿禾也说过,胡杨城沙暴之后,赵观寿没动过武,而且他很忌讳别人说他不行……难怪今天在书房里,没出大的纰漏。”

    叶流西把话题拉回来:“你呢,字纸篓里,你翻到什么了?还有打开玻璃门,拿了什么?”

    昌东先说那两副字。

    ——胜券在握。

    ——九仞之山,切忌功亏一篑;必胜之局,须防棋输一着。谨之,慎之。

    “你不是从赵观寿那拿回来过一张盖戳的保证书吗,我仔细回忆对比了一下字体,确实是他的笔迹没错。”

    “给我的感觉是,赵老头在筹划一件事情,这件事已经做到尾声,而他有些患得患失——有时候很得意,觉得胜利在望,有时候又担心行百里者半九十,唯恐在最后一步出差错,所以要提醒自己务必谨慎。”

    叶流西问他:“什么事呢?”

    昌东字斟句酌:“直觉跟你有关,因为赵观寿最近关注的就是你的事,而那两副字是新扔的,很显然就是这段时间才写的。”

    叶流西也觉得跟自己有关:“那书柜里呢,我好像看到你拿了一册什么出来。”

    昌东没有立刻说话,过了会,他伸手到腰后,把插在后兜的杂志拿出来,递给叶流西。

    叶流西第一眼就看到了刊号,这种铜版纸杂志,书报亭里挂得琳琅满目,左下角还有条形码……

    这是关外的杂志吧?

    然后又看到了杂志名,《户外.旅途》。

    叶流西脱口说了句:“这家杂志我也买过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叶流西第一次来找他,抽了卷杂志放在桌面上,封面是个网络热帖的截图。

    那个帖子里,提到了黑色山茶。

    但眼前的这份,日期还要更早,关内不可能印这种杂志,一定是从关外带进来的。

    赵观寿看户外杂志?怎么想怎么觉得滑稽。

    叶流西翻开封面,但几乎就是在翻开的刹那,脑子里电光一闪,蓦地又翻回去。

    封面是停在茫茫戈壁滩上的改装越野车,车后带出两道深深辙印,车门半开,一个男人正歪坐在驾驶座上看地图,墨镜半架,神色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