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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正殿内,晚宴已经快要接近尾声,最后一支舞的舞女们已经伴着鼓点声缓缓入殿。

    而对面的颜妩,说是要换身衣裳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没有什么人察觉到这一点,就连棠珩,也不知是怎么了,竟也毫无反应,反倒是不断的举起杯,一杯一杯的饮着酒,像是要借酒浇愁似的。

    颜绾抿着唇,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的朝朝棠珩那里飘去,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愈发为颜妩感到不安,心急如焚偏偏又不能凑上去提醒,只能强行将自己定在原地,如坐针毡。

    “你还准备盯他多久?”

    突然,一辨不出情绪的凉薄嗓音在耳边响起。

    颜绾连忙坐直了身,悻悻收回了视线,视线落在了那走进殿内的舞女身上,小声解释道,“我就是有,有点紧张……最后一支舞了。”

    棠观也转眼看向那走在最前面的领舞之人,眸色深深,“不必担心。”

    走在最前面的领舞之人一袭绯色羽衣,面上系着面纱,很明显有些拘谨,露出的眉眼虽清秀,但却带着些难掩的紧张神色。

    从颜绾和棠观的席位前经过时,她下意识的朝棠清平那里看了一眼。

    棠清平微微颔首。

    没了拓跋陵修,棠清欢的观察力要比往日敏锐不少,自然没有忽视自家兄长和那舞女之间的小互动,登时委屈的偏头瞪向棠清平,“哥哥,她为什么要朝你抛媚眼?!”

    “……”棠清平一口酒没咽下去,差点呛了出来,蹙眉,“休要胡说八道。”

    “她刚刚明明就看了你一眼!”棠清欢撇嘴,愤怒的拍了拍桌,“我待会就回去告诉父王!!你竟然学会和女孩子眉目传情了!!”

    棠清平无奈的替她夹了一筷子菜,“吃吧,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说着,满是宠溺的声音微微压低,“那女子是来替四哥翻案的。”

    棠清欢一愣,诧异的闭上了嘴,连忙心虚的低头,开始不断往自己闯祸的嘴里塞甜食……

    棠清欢的拍桌毫无疑问引起了安王和晋帝的注意。

    晋帝向来喜欢她,难得的露出了笑容,朝下座的安王说道,“清欢在和清平闹什么?”

    安王不轻不重的扫了一眼下面的棠清平,淡淡道,“大抵又是胡闹。”

    “说起来,清平也不小了。”晋帝也顺着安王的视线看了过去,突然想到了什么,“朕的皇子中该成家的都成家了,清平的事……你该好好想想。”

    安王叹了口气,端起酒盏摇头,“不急,不急。”

    与此同时,颜绾的视线也始终盯着那走在最前面的舞女,而当那舞女从她面前走过,她的视线又重新落回了棠珩那里时,心里竟然有些微妙。

    没想到,她那时的不愿斩草除根,倒是给自己留了条退路。

    当初,她抓住了东宫掌事宫女与侍卫有染的把柄,令棠珩威逼利诱,使那掌事宫女为他们效力,陷害那时还是太子的棠观,让她在晋帝面前“供出”太子随意杖杀宫人、暴虐成性的罪行。

    事成之后,那掌事宫女被放出了宫。棠珩原本是想要让危楼斩草除根,但她当时却不想赶尽杀绝,只借着“监视”的名义始终护着那宫女……

    再后来任务失败了,她将危楼在棠珩那里的人手全都撤了回来,当时已然将那掌事宫女忘了,连同暗中保护她的人也误撤了。

    谁料,棠珩竟然一直没有打消斩草除根的念头,在危楼撤了手后,还是派人将那宫女暗杀了。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那宫女一出宫,便写下了一封书信,里面有整件事完完整整的经过,包括棠珩指使她的证据,交给了她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并嘱咐,一旦她出了什么意外,就将这份遗信带到京城,交给璟王或安王世子。

    为了以防万一,那宫女只是将信交给了妹妹,就离开了。寻了一处偏远的村落安置下来,所以棠珩的人甚至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妹妹存在。

    颜绾也是后来才听说了这宫女的意外亡故,觉得有些负疚,也派危楼开始着手调查,看看那宫女可还有什么亲人在世,以防棠珩还要丧心病狂的对家属下手。

    于是危楼就调查到了她妹妹的头上,将人暗中保护了起来,只将消息神不知鬼不觉的传给了棠清平,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曾经设下的局,今日却要她自己来破。

    颜绾无奈的撇了撇嘴。

    算了,她在下定决心时就应该有觉悟的。

    以后做的哪一件哪一桩不是打脸呢?脸会被打肿的吧。

    “咚——咚——咚——”

    鼓声渐起,身着红衣黑羽的舞女们突然聚拢,随着鼓点声开始了缓慢的移动……

    最后一支舞,开始了。

    “小姐……”

    无暇突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颜绾身后,面容冰冷,和往常无异。

    颜绾回头一见是她,连忙朝后靠了靠。

    无暇会意,目光扫了一眼正密切关注殿内动向的棠观,谨慎的俯身,传音入密,“颜妩被人引到了御花园,遇上了酒醉的拓跋陵岐。”

    “……”颜绾愣了愣,还未来得及反应什么,便听得又是一句低低的送入耳中。

    “拓跋陵岐被下了药,只怕不是偶遇。”

    下药?!!

    颜绾蓦地变了脸色。

    “属下不敢妄擅自出手……”见颜绾变了脸色,无暇垂首敛眸,“若属下此时赶回去,还来得及阻止。”

    颜绾侧过头,下意识的想要点头,命无暇速速赶去,但下一刻,目光从棠观的侧脸上扫过时,所有动作却又硬生生的僵住了,脑子里突然闪过很多念头……

    棠珩一直想要拉拢拓跋陵岐,棠珩一直想要拉拢北燕的势力。棠珩手上已经有了萧家和荣国侯府,若是再多了北燕的支持……

    所以,拓跋陵岐和棠珩,不能联手,不能联手……

    这难道不是个从天而降的好机会吗?

    拓跋陵岐垂涎颜妩的美色许久,又被下了药,两人还在御花园“偶遇”。

    无论这幕后指使是谁,颜绾此时只隐隐觉得,这带来的后果和影响,似乎都对棠观有力。

    但颜妩……

    “小姐?”

    见颜绾迟迟没有给她什么指示,无暇不明所以的蹙眉,刚一直起身,却是一下被颜绾拉住了。

    颜绾的动作和反应都过激了些,因为最后一支舞而绷紧神经的棠观也惊了惊,侧头朝她看了过来,见她面色不太好,不由蹙眉,眼神里带着些审视和询问。

    颜绾已经没有心思再在棠观面前掩饰什么,只愈发收紧了握着无暇的手,心里仿佛有火焰在烧灼似的……

    她想让无暇迅速赶回去,但却又偏偏松不开手。想要让无暇不要再插手,静观事态发展,但又偏偏说不出将颜妩丢进深渊的命令。

    颜绾垂下头,死死的咬了咬唇,压根没有注意到对面的棠珩已经离了席。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颜妩那苍白的脸,突然想起了那一年初入荣国侯府,她无意中冒犯了荣国侯夫人,荣国侯夫人命丫鬟掌她的嘴,就在她挣脱不得时,颜妩一身白衣从屋内走了出来,弱弱的说了一句嫡母若是在第一日便掌掴庶女,传出去会有损名声……

    “……快去。”

    突然松开了无暇的手,颜绾别开眼,张了张唇,无声的做了个口型。

    她要帮棠观扳倒棠珩,但绝不是以毁了颜妩为代价……

    就算她能狠得下心,这样的手段,也会脏了棠观的路。

    所以一定,一定要在巡逻的侍卫之前……将此事悄无声息的压下来……

    无暇眉眼一凛,立刻退了下去,一出殿门便朝御花园飞身掠去,恍若暗夜中的鬼魅。

    棠珩虽是有些醉了,但身边的颜妩迟迟未归,他却也有些疑惑。再抬眼见萧贵妃身边的崔姑姑已经回来了,他愈发不解。

    便借着醒酒的名义,出了殿,一路朝未央宫寻了过去。

    小径上的宫灯有几盏灭了,再加上月光被云遮掩着,越发显得黑黢黢有些瘆人。以防万一,今日大部分的御林军都被调到了举行宴席的大殿周围,宫女和内侍也大多去殿内伺候了,剩下的便是在御膳房或是教坊和各宫宫殿里,路上来往的几乎没有什么人……

    “刷——”

    突然,一道身影从树影间掠过,速度快得惊人,却恰好在棠珩头顶的枝头上落了次脚,像是要刻意引起他的注意似的。

    “什么人?!”棠珩低叱了一声,连忙提步追了上去。

    他武艺不精,追着那人追得有些吃力,但却还是艰难的跟在那身影的后面,进了御花园。

    第九十七章尸体

    正殿内。

    颜绾心神难安的垂着眼,在桌下不断绞着手指,若有所思。

    “咚咚咚咚——”

    鼓点声骤然加快,领舞之人水袖一挥,所有的舞女纷纷踏着鼓点莲步轻移,手中的红绸虽交缠在了一起,但确实有条不紊的。

    下一刻,鼓声戛然而止。

    舞女们的动作也随之定格,殿中央,红绸交错,上面竟是显出了一个“寿”字。

    殿外,响起一声突如其来的响声,打破了寂静,而后便是一声接着一声……

    数不清的烟花陆陆续续冲到了天上,在空中盛开,在夜幕上绽放出斑斓的光色,最后又化作一道道溢彩的流光,缓缓坠落,宛若云霞万色,刹那间照亮了整个紫禁城。

    众人纷纷朝殿外望了过去,象征性的惊叹了几声,直到所有的烟火都放完,霏雾氤氲的夜空中重新恢复了最初的静谧,一干人才转回了头。

    看向殿中还未退下的舞女们,晋帝按照惯例,一挥手,淡淡的扔下了一个字,“赏。”

    “谢皇上。”

    领头的舞女伏身拜了下去,而她身后,一众舞女也跟着她一起谢了恩。

    晋帝唤了句平身,其余舞女都纷纷起身,躬着身朝殿外退去,然而那领舞之人却自始至终没有抬起头,依旧跪在大殿中,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向。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那微微有些局促的绯色身影上。

    晋帝的目光也不由自主落在了舞女身上,不解的看了一眼徐承德。

    他记得,寿宴的“台本”里……好像没有这一段?

    这又是什么幺蛾子?

    接收到了晋帝“求助”的眼神,徐承德连忙转身朝向殿下,扬声道,“还不快退下?”

    “皇上。”

    伏在那里的舞女依然没有任何动作,但却突然扬声开口了,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但口吻却很坚定,“民女有话要说。”

    晋帝面色稍凝,挑眉道,“你有话要说?”